婕妤有各种牌子的牛仔裤和时下流行的长版绵T、女圭女圭装,就是没有那种吉普赛风味的衣服,她私下认为那种穿著像流浪汉。莫非妈妈有颗流浪的心?
「我进去妳房间啰!」
忆如笑笑地摆个手势,婕妤进去好一会儿才出来,她向忆如说:「妳不再点精油啦?」
「我换成线香。」忆如摇着头回答婕妤。
「难怪味道不一样。妳喜欢这种味道?」
「渐渐喜欢了。」
「妳不觉得线香让人有阴沈的感觉。」
「不会啊!很适合冥想。」忆如眨着眼说,她的眼睛闪动着光彩。
「我不喜欢。」婕妤耸着肩说。
「客厅闻不到。」忆如改变话题。
「我要去收拾东西了,家里有什么吃的?」
「水果、优格、泡面、黑麦饼干。」
「黑麦饼干是啥东西?」
「百分之百黑麦做的,据说可以预防乳癌,算是比较粗糙的饼干。」
「这跟瑜珈有关吗?」
「没关系吧!客人说是养生食品,我就买来吃了。」
「那一定不好吃,妳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它不好吃所以冠上『养生』两个字,这样『不好吃』的口感就会被『养生』取代而降低不好吃的心理意识。」
忆如的眼光很复杂,包含了疑惑、恼怒和试着宽容,「就只有这些东西。」忆如移开焦距,成长有那么困难吗?还是女孩向来就以否定她为乐?俩人之间彷佛不存在亲属关系,如果不存在亲属关系,那么她们又是以哪一种名义相存于这间屋子里面?
人不可能无怨无尤、无悔无恨,只不过怨尤悔恨少过于不怨尤悔恨,这并不代表怨尤悔恨会消失,它会隐藏在某个看不见的角落,或许是日记本,或许是心中,也有可能是行动;忍无可忍的时候就会付诸行动,吵架、漫骂、体罚,还有许多想不起的名目。
「哎!帮我去买个大亨堡好不好?我要整理东西。」
「要什么酱料?」
「芥末、酸黄瓜、蕃茄酱。」
忆如转身出了门。
「妳什么时候可以升靛钻?」
「不知道,那不太重要了,不升靛钻日子也过得去。」
「妳变得阴阳怪气。」婕妤双脚放在沙发上吃下最后一口大亨堡,无视于酱汁滴在沙发上,她用手拂了一下,酱汁变成沙发的一部分。
「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同,我的客户倒是称赞我的改变。」
「应酬性的话不该相信,妳该听我的意见,回复成妳原来的样子,别忘了我是学服装设计,如果我是老师,我会给妳三十五分。」
「为什么是三十五分?」
「同情分,代表妳还穿著衣服而不是**走在大街上。」
「妳够了没有?非得要把我批评的一文不值吗?」
「随妳,我的眼光可是经过洪士关认同的,那件事妳该没有忘记吧?」婕妤高傲、挑衅地说;没人知道她的目的是什么,或许只是自认为慧眼独具。
老师教了《锦瑟》这首诗: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老师说锦瑟的弦柱代表想起以往的年华,我的一生就好像庄周梦着蝴蝶如真似幻,我想留住青春,于是化身蝴蝶想要留住青春,然而青春还是离我远去;回忆悲伤的往事不禁怆然泪下,眼泪在沧海明月下是珠光还是泪影呢?情感只能成为回忆,只是当时的我为什么茫然地走错路呢?
忆如在公园坐了一阵,《锦瑟》是预言诗吗?为什么在一千多年前就能写出她的心境?还是每个人都是这首诗的翻板?公园有小朋友在溜滑梯、爬杆子,有菲佣推着神智不是很清楚的老人出来,老人三五成群的坐在轮椅上,菲佣也是三五成群,她们在聊天,老人呆滞地坐着。
(他们也会『望帝春心托杜鹃』吗?还是连文字都忘了?)
忆如的机响起来了,林小姐要问她有关大马士革玫瑰纯露的功用,忆如站了起来,一边走一边背着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跳开《锦瑟》走入的是现实的年代,公司说忆如的业绩持平,它的意思是忆如表现平平,若不多加努力靛钻将遥不可及。她已经给自己目标了。
打开威尔逊企业顾问股份有限公司的大门,里面仍是贯有的朝气和忙碌景象,郝小姐看到忆如进来马上走过来向她说:「洪先生有客人,您要不要到他的办公室坐一下。」
郝小姐在前面引路,忆如相信洪士关看到她了。郝小姐问她:「照旧吗?」忆如点点头。
很少人擅长于等待,更少的人对『等待』存有耐心,我们都不是具有高度修养的人士。以往,忆如踩着高跟鞋在办公室内走来走去,这是她等待的方式。今天,没有高跟鞋的声音,也没有香水的味道,洪士关办公室的门是开着的,郝小姐好奇地向里头看了一下,韦小姐好像在看文件。郝小姐摊了一下手向同事说John可能祸事临头了,她说韦小姐看起来「相当严肃」,她判断韦小姐可能投资失利,否则她不会没擦香水就来这里。她还加了一句:「连衣服都变了样。」
洪士关送走客人后把文件丢给郝小姐,他要她建档并扫描文件后把正本拿给他,随后他就走向办公室并把门关了起来。
洪士关为自己煮了一壸黑咖啡。
「你咖啡喝太多了。」
「这是我的生活习惯。」
然后他们沉默地喝着黑咖啡和锡兰茶。
「说个日子吧!」忆如先打破沉默。
「妳可以不必这么急。」
「我要做生涯规划。」
「好主意,人就是要这样的活。」
「所以,什么时候?」
「Honey,妳不应该会急着用这笔钱的。」
「钱是我的,公司章程里也写着自营业日起半年之后股东才能退股,已经过了半年,所以我可以退股。」
「这样我不好干活。」洪士关移了座位,他挨着忆如坐,忆如也移了一下,她说:「你不好干活我也不好规划,这是相对的。」
「我知道妳不急于用这笔钱,不是吗?」洪士关伸出他的右手,在他还没搭到忆如肩上时忆如就轻轻地拨开它。
「什么事惹妳不高兴?」洪士关镇静地恢复绅士风度。
「我曾给你机会选择,你也确实做了选择,所以我是按照规矩来,我是执行我们的约定。」
洪士关抱着双臂想了一下说:「这样好不好?半年后再拆股。」
「可以,但你要先开支票给我。」
「这么不信任我?」
「无关信任,有关预算。」忆如喝下最后一口锡兰茶。
洪士关想了半分钟后说:「要怎么开?」
「本金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