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等,姑娘洗好了会叫妳,妳把用过的水倒在水桶提到门外,洗浴布交给阿莲姨或阿桂姨,她们明早会洗,洗浴布有两条,每天更换一条,即使没有弄湿也要每天换,妳要洗姑娘换下来的贴身衣裤,」阿鸳停了一下,她问茶花:「妳,来了吗?」
「什么?」茶花不懂阿鸳的意。
「我们女人每个月都会有月经,那是,」阿鸳顿了一下,「下礼拜开始妳要留意,姑娘的内裤要准备黑色的,月经布和月经带在柜子里,姑娘的黑裤和月经布、月经带要拿去妳房间洗并且要晾在妳的房间,这些东西不可以让男人看到,知道吗?」
阿鸳接着说:「福来妗要是骂妳,妳静静的听就好,千万不要在她面前掉眼泪,她原本打着如意算盘,想要叫她的外甥女过来,万一她的外甥女被看上了,她也就好命了,虽当不上元配,当个二姨也行,没想到舍娘拜托苏家找人,她是怨恨在心啊。妳做事一定要伶俐,别让她找到毛病;让她挑着了,妳就吃不消,还有,千万要把姑娘当妈祖婆侍候,舍娘只有这个女儿,姑娘是舍娘的心头肉,神明奉祀好了就不必怕福来妗做手脚,算盘大家都会打,只是看谁打得精、算得漂亮。」
茶花不讨厌在许家工作,除了福来妗外,大家都很和气,工作久了事情也觉得顺畅,她甚至于能回房睡午睡而不错过姑娘的洗澡时间。姑娘喜欢到亲戚家串门子,茶花跟着她也快活,至少比在渔村的家来得轻松,不必洗全家人的衣服、烧一大家子的热水,她只要跟着姑娘,替她做些细活也就没事了。
姑娘看到茶花穿的衣服都是阿水她们的旧衣裳,便叫裁缝先帮茶花做两套衣服,茶花还没穿过新衣服,拿到时看了三天才穿上。
茶花的活动范围只有第二进屋姑娘的房间和厨房,来到许家快一年,她都没去过大厅,她记着福来妗以及大家的话:做好份内的事,火烧厝嘛也无自己的事。
姑娘不去客厅,要出门时总是绕着回龙出去,茶花不知道为什么,那是主人的事,她不必知道。
十二月初开始许家上下忙了起来,裁缝师不断地进出,拿到新衣服的人都眉开眼笑,茶花知道许家共有十三个佣人,除了粗、细旰外,身份最高的是福来妗和进旺伯,进旺伯是总管家,不过女佣人他全交给福来妗管,除了老爷、舍娘以外,福来妗只对进旺伯客气。
家里有五个长工,阿南是进旺伯的手下,专为进旺伯跑腿,进旺伯在许家工作了三十多年,除了清明、父母亲忌日和中元节外,进旺伯从不离开许家,老爷体谅进旺伯已经五十多岁,便新雇了阿南这个长工当进旺伯的跑腿,进旺伯要外出时阿南就帮他拉三轮车,阿南来了以后进旺伯晚上就回家去。阿角和密盛仔做粗工,密盛仔的本名大家都忘了,恐怕连他自己也想不起来,叫他「密盛仔」是因为他一点都没男人样,快三十岁了还没娶老婆,帮他说媒的人也放弃了,听说密盛仔一见到外人连话都说不出来。
阿劳和祥利原来是轿夫,家里改用三轮车后就当车夫,两个都是壮汉,晚上分别轮班一天,以免夜晚临时有事时找不到人拉车。除了细旰外每个人每月可以放假一天,至于假怎么排,没一个准则,反正别让主人找不到做事的人就行了,许家上上下下住了十七个人,福来妗和进旺伯、阿劳、祥利每天早上六点半过来,主人睡了后就回家,阿劳和祥利不轮班的时候吃过晚饭就回家,他们两家人住的房子也是许家的,在许家当轿夫到阿劳和祥利是第三代,抬轿的功夫说是祖传的,至于踩三轮车,小心些就能踩出功夫,远远地看到坑洞就得转方向,踩三轮车时随时留意行人,只要不犯紧急煞车也就过关了。
尾牙订在十六日,这一天许仔舍、舍娘会和佣人们吃饭并打赏年终,姑娘这一天也会出来和大家吃尾牙,尾牙的菜通常外叫,坤师仔今天也要休息一天,年终赏金最少是一个月月俸,不过大家都领得比一个月多,男工们由进旺伯决定加赏的多寡,女婢拿一个月的月俸外则靠主子的赏钱,女婢大部份都是买断,说是月俸也只是少许的日币,大约是做一件衣服的钱,主人的赏钱有不成文的规定,谁也不许说出主人赏多少钱,这是怕佣人们比来比去,而拿少的人则失了面子。
姑娘给茶花一个银元,她到许家十个月,只花了两次吃冰的钱,她把钱藏在床上的柜子底下,除了这方法,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可以吗?」舍娘问着女儿,许家在第三进的院子开了三桌,一桌主人吃,两桌犒赏佣人,尾牙的菜色很好,平常吃不到的鲍鱼都上了桌。
「还好。年纪小,很好教。」
「妳要好好教,以后她要跟妳去婆家,到时别让人说咱们许家没规矩。」
姑娘低头吃饭,想把嫁人的话吃进肚子。
第二章:八人大轿
阿显怒冲冲地踏入大门,一进门便踢翻大门旁边的长板凳,看到长工阿锦又用力地推他一把,嘴上还说着:「走开!挡路。」跌坐在地上的阿锦虽然很痛,但不敢出声,阿显走进客厅后大声地说:「这是谁的主意?」他随手一挥,桌上的洒蓝龙纹瓶掉在地上碎了。
「这是谁的主意?」阿显重重地拍着桌子,把怒气从脚下踢向太师椅发泄出去,太师椅动到了桌子,桌上的珐琅彩山水·扁壸顿时成了碎片。
「这是谁的主意?」阿显的声音更大了。
在阿显第一声时二婶就从房内扶着墙壁出来,裹小脚的她来不及保住珐琅彩山水·扁壸,「是你二姑做的。」
「她为什么不让她儿子娶她?她没儿子吗?二婶,妳看看她长得么样子?和内地那个七十多岁的太后一个样,妳看看,二十出头的女人长得这个样子!」阿显掏出一张照片用力地丢在地上。
女人捡起照片看了会儿,心中暗叫不妙,凸起的牙齿坏了一张脸,下垂的眼睛看起来多了几岁,和其他的姑娘比起来,是称不上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