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一股很久没有住过的霉味,但却不刺鼻,反而感觉这种味道很清新。
我们俩就坐在床沿上,开着电暖,无声无息。
这种沉默让人很不自在。
我欲起身出门,方霖却问:“你干吗去?”
“我过去堂屋看会儿电视。”
“我有话要对你说。”方霖起来拉上窗帘关紧门。
“你又要干吗?”我不解的问。
方霖轻声一笑:“你还担心我吃了你么?我是怕让你父母看见生疑。”方霖把手伸进被窝,“电褥子热了,躺被窝里说话吧,这样坐着多冷啊。”
我试着有些哆嗦,就听话的合身躺床上了。方霖把上面一床被子拽去自个儿盖上,也倚床头上了。
“有什么话要说?”
“你是不是嫌弃我的过去?”
我支支吾吾,不知如何言语,便说到:“你干吗突然这么问?”
方霖木然的表情让我有些害怕。
这样的情形我只在电视里看过,当女主角脸上浮现这种表情的时候,往往都会有危机存在。我不知所措的躺在那里,想转身背对着她,可稍微一动,床的响动声让我立马停止了动作。
“你连看着我都厌烦了么?”女人还真是能挑刺儿。
“没有,我是觉得这样不舒服,想换个姿势。”
又是一段沉默。这样的沉默让人很压抑。我想抽烟,这个静止的世界让我觉得活着的人都已经死了,所以,我想抽烟,可以让我放松思想去改变这个静止的世界。
方霖被烟呛的咳嗽了两下。
“对不起。”
方霖没有说话,而是月兑去外套合身睡了。
我赶紧熄灭了烟也躺下了。
没有人能睡着。我的呼吸也越来越凝重。床头灯被方霖一会儿开一会儿关,忽闪的通明按频率的撞击着黑暗。我闭上眼睛,在寂静的黑夜里听开关的咔嚓声,呼吸渐渐平稳,后来就睡着了。
早上醒来的时候,方霖还在安静地睡着。我轻声掀开被子,怕打搅了她。
在我就要开门的时候,方霖说:“你醒了。”
我深负罪恶感的回头说:“是的,你再睡会儿吧,早起也没有什么事做。”
“不用了,合身睡觉还真累,浑身酸痛。”
“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这不算什么委屈,真正受的委屈你不知道。”
我看着方霖,看着方霖的红肿的眼睛,看着方霖被泪水花了的脸,叹息一声后无奈的走出了屋门。
父亲看到我后说:“安乐,不要老抽烟,对身体不好。”
“爸,我过完年就跟方霖回趟她东北的家。”
母亲说:“好,总得要见一面,去吧,去一趟也好,就是在家的时间少了。”
方霖这时候在屋里拾掇好,拉开窗帘走了出来,说:“大爷早上好。”
父亲点了点头,说:“睡的可好?”
方霖笑了笑说:“很好。”
“方霖可能有些不适应。”我心里满是愧疚。
方霖笑着说:“哪有,看你胡说什么?这不挺好的么。”方霖装作跟没事似的。
“去洗洗脸吧。”父亲继续依靠在椅子上晒起太阳。
冬天的太阳是温暖的,特别是早上冉冉升起时。一个寒冷的冬季刚刚度过了黑夜,乍来的光芒刺穿了每个角落,寒冷与温暖瞬间交替。
我兑好了温水递给方霖,说:“谢谢你!”方霖没有说话。
凑合了两个晚上。跟方霖在晚上很少说话了。尴尬的局面就这么维持着。
反倒是方霖,白天在父母面前无话不说,跟个没事儿人似的,这让我十分感激,更让我觉得欠她太多。
“你不欠我什么,你对我这样已经很好了,我感激你还来不及呢。”她越是这样说,我越是无地自容。我更愿意相信她是为了掩盖内心的悲伤,而不是为了掩盖我们之间的尴尬。
年三十儿。
一大早母亲制好糨糊,我便和方霖去贴对联。
方霖拿着对联不停地问:“福字为什么要倒贴?”
“福到了。”我只顾用扫把扫平对联。
“我问为什么福倒了。”方霖突然也懂了,“原来如此。”
“走,去给女乃女乃家贴上对联,然后喊女乃女乃过来过年。”我端起盛浆糊的铁盆去了女乃女乃家。
吃过年夜饭,父亲坐那儿看春节联欢晚会,方霖、母亲和女乃女乃一起包水饺。
方霖问:“你们这里为什么要称呼大娘大爷而不是伯父伯母?”
“就这个兴法,我也说不上来,你问安乐好了。”母亲擀着饺子皮。
“我才不问他呢,懒的理他,平时他可老说我这不懂那不懂的。”
“安乐这孩子太直,说话做事老得罪人,又不会拐弯抹角。”母亲那么大岁数了哪听得懂方霖的话里不仅没有责备还满是喜欢呢。
方霖回头看了我一眼,让我不自在起来。我觉得我该离开一下。
“爸妈,方霖,你们忙着,我出去找他们打会扑克。”
女乃女乃说:“安乐要出去啊?”
我对着女乃女乃的耳朵说:“我要出去玩会儿。”
“看看这孩子,好不容易回家过个年,就知道往外跑。”
几个小时候的玩伴如今孩子都好几岁了。
大枪说:“安乐,小时候的几个,可就属你混的最象样了,你看看我们这几个,在家稀里糊涂一辈子,早早就结婚生子了,这日子过的是没滋没味啊。”
“你看你这是哪门子的话?大家走的路不同而已,各有各的苦衷啊。”我这话倒是真心实在的。
“大过年的,不说些丧气话,晦气啊。”阿华抓过来一把瓜子给我。
阿华爹过来说:“安乐,什么时候回去?在那可要好好混,给咱们村争光。”
我笑着说:“过完年待两天就去东北。”
“行了,你父母可都清闲了。”是啊,这些老人自会拿自己的孩子做比较,羡慕谁家。
我惭愧地说:“没多少本事,我条件也不好,不能给他们好日子过啊。”
阿华有些气恼地说:“爹,安乐一年才好不容易回来一次,我们在这打会儿扑克,你就忙你的去吧。”阿华爹就出去忙活了。
大枪说:“怎么领对象回来了,一直搁家里不给看啊?”
“是啊,咱这几个哥们虽然不上相,但见见总要的吧。”阿华附和到。
“你看这是说哪里的话啊?”我心想你们可别老一直纠缠这话题。
很少说话的有些结巴的阳升说:“是——是啊,就领来看——看嘛。”
“她在家包饺子呢,明天吧,明天你们几个去我家喝酒,咱们再好好聊聊。”
每次回家的时候都要喊这几个朋友去家里坐坐,都说远亲不如近邻,每当家里有啥事,他们也总会过来帮忙。父母年纪渐高,总得要有个人有事的时候照料下。
午夜12点。发纸马。
“要放鞭炮么?”方霖跟着我进进出出的。
“是的。还要放好几响呢。”记得小时候一串鞭炮要分着放,现在父亲都会预备很多鞭炮烟花。这也算是社会主义好了。
“好几年了,都忘记年怎么过了,自己在学校,光听见外面鞭炮响个不停,就问自己什么时候能跟心爱的人也一块放一回鞭炮。”
“现在就可以了,我在跟心爱的人一块放鞭炮。”方霖的眼睛有些湿润,在鞭炮的光烁中忽闪明亮。
噼里啪啦……在鞭炮的炸响声中,我大声对方霖说:“新的一年到来了。”
方霖裹着羽绒服,两副大手套捂着耳朵,乐呵呵的看着我,冲我使劲的点头。
放完鞭炮,方霖还瞪着眼睛看着我。
“怎么?被鞭炮吓傻了?”
“你刚才对我说的话是真的么?”
我搓了搓有些凉的手,一把抱起方霖大声的说:“是真的啊。”
方霖“啊”的一声大叫:“你弄疼我了。”
母亲这时大喊:“安乐,干吗呢?放完鞭炮就赶紧回来磕头。”
年。喜庆的年。记得小时候总会一个多月前就琢磨着怎么玩,现在倒也是见见亲人,见见朋友,如此平常的过了。
“原来年需要的只是温馨的感觉,而不是圣诞那样狂欢的热闹。”方霖说。
“这就是习俗,所谓习俗,只是给人一种从忙中抽出时间来叙旧情,话离别,道相思的理由,而有这样的习俗,才让感情更为真切。”我也很喜欢这种温馨的感觉。
女乃女乃帮母亲烧好香,念叨了一大串佛语,还小唱了一段。方霖在一边偷着乐。
我冲她挤了下眼,说:“别不尊敬神仙。”
女乃女乃跟母亲说:“你收拾收拾吧,让安乐过去帮我也放放鞭炮,拾掇拾掇发纸马。”
忙完的时候,已经凌晨2点了。走在回家的路上,都是刺鼻的硝烟味。屋里是呛人的烟。我和方霖说咱们过去休息吧,明早还要拜年呢。
我关上床头灯,轻轻吻了一下方霖,说:“亲爱的,那几天让你受累了,今天好好休息下吧。”
“我怕我高兴的反而也睡不好了。”方霖轻揽住了我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