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刻,我们三人来到石阶顶端,只见一个极大的天然石拱门,犹若天门洞开。两个中年道人,身着青袍,腰佩长剑,并肩而立,一个面如满月,目若青莲,另一个尖嘴猴腮,双眉倒竖。那面如满月,目若青莲的道人声音柔和地道:“我是昆仑派弟子至方,这位是我的师弟至上,三位可是到昆仑派学艺?”我道:“是的,说着递上高巅九写给昆仑派掌门神不散的那封信。”那个尖嘴猴腮,双眉倒竖的道人至上尖声怪气的道:“少来这一套,上谈天峰学艺先需过我们兄弟这一关。”我道:“甚么关。”至上不怀好意的一阵桀桀怪笑,笑完之后,阴森森的吐出两个字:“猜谜。”我们三人互视一下,会心的笑意登时洋溢在脸上。至上冷哼一声道:“别高兴的太早,一千条呢,只要答错一条,哼哼,你们也已瞧见,刚刚从这儿滚下去的那四个人便是榜样。”说着向门洞右侧一指。我们三人不禁一愕,只见门洞右侧是一个极长的缓坡,越是往下,越是雾气朦胧,方才从这儿滚下去的四人早已不见了影踪。我不禁想起穹庐客店古扎西的话“在这个穹庐中三十个小格子里就有二十多个是上谈天峰学艺的,不过大部分都在养伤,还有一个因为伤势过重昨天刚死,这几本书是他留下来的。”如此看来上昆仑派学艺都有猜谜这一番考校,正如方才至上所言一千条谜语只要有一条答错,便得从门洞右侧这道极长的缓坡上被逼着滚下去,虽然缓坡上布满了万年不化的积雪,但万一在滚的途中撞上山石,不死也得身受重伤,实是凶险万分。”需知江湖有言: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虽然我们三人均是聪明过人,昨天又捧着谜语书互猜了一晚谜语,但也没有十足十的把握,一时之间,心下不禁大为踌躇。过了一会,至上又激将道:“感觉不行,就不要逞能,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要下决定就请快点,你们有功夫在这闲站着,道爷可没闲功夫相陪,一过午时,便请明儿再来。我心下一横,大丈夫死则死耳,贪生怕死岂是大丈夫所为,与二弟三弟对视一眼,只见两人眼中也满是怒意。于是我斩钉截铁地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就今天。”至上不怀好意的笑了笑道:“好,够爷们,你们是三个人一起来,还是一个一个来。”我们三人一起大声道:“一起。”至方道:“既然如此,便难为三位了,这也是掌门人他老人家定下的规矩,岂不闻江湖有言‘聪如冰雪上昆仑’,资质若非千里挑一,上得昆仑也是入宝山而空回手,学不到师父他老人家武艺的一成半成。我不禁暗骂自己孤陋寡闻,早知上昆仑派学艺有这么一条古怪规矩,一路上定然事先熟读许多猜谜之书。但此时已势同骑虎,也只好冒险一试,想来江湖上但凡有心上昆仑山学艺却有上不了昆仑山之人,无不隐恶扬善,讳莫如深,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蠢,所以昆仑派这个‘聪如冰雪上昆仑’的古怪规矩流传不广。至方又道:“那请三位面向这个山坡,回答的时候不得交头接耳,相互商议,谁先想到谁答。”我们三人面向雪坡一丈内站定。至上尖声怪气地叫道:“再往前。”我们三人往前走了两步。”至上又尖声怪气地叫道:“再往前。”我们三人又往前走了一步,此时我们已经面临雪坡,向下望去,云雾缭绕中雪坡一眼望不到尽头,不禁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急忙向前望去。
至上又是一阵桀桀怪笑,笑毕尖声细气地道:“好,现在开始,我出第一个谜语,仔细听好了,就地模三模,拿起搁三搁,汉子叫它死,婆娘叫它活。”我不假思索地道:“插秧。”至上“咦”的一声。至方道:“我出第二个,‘铁底铁面,泥底泥面,将军把舵,一对蜡烛向前’。”二弟道:“犁田。”至上道:“兴葱葱,矮蓬蓬,洗洗嫁老公”我道:“拔秧。”至上又是“咦”的一声。”至方道:“一个虎,一个豹,一个蹲下一个跳。”三弟道:“铡草。”至上道:“矮脚狗,爬墙头,吃白肉,吐黑豆。”二弟道:“轧棉。”至上道:“白狗上炕,越打越胖。”我道:“弹棉。”至上又是“咦”的一声。至方道:“四根柱子搭空台,美貌佳人坐下来。”二弟道:“刺绣。”至上道:“断命横夭,将奴放倒,夺走鲜花两朵,害奴守寡到老。”我道:“阉猪。”至上又是“咦”的一声。至方道:“手提长枪,肩背药箱,只道是走方郎中,岂知是送命先生。”三弟道:“叉鱼。”至上道:“东风遇西风,华容遇关公,团鱼吃鳖子,丈夫打老公。”我道:“打铁。”至上又是“咦”的一声。至方道:“生在街巷口,忙煞一双手,生意虽然好,嘴里衔猪毛。”三弟道:“绱鞋。”至上道:“远看青山一座,近看美女两个,若还看得不对,巴掌十七八个。”我道:“扑粉。”至上又是“咦”的一声。”至方道:“远看观音坐莲,近看猴子打拳,身上没有半根纱,手里又拿四两棉。”二弟道:“洗澡。”至上道:“请我来,进绣房,白相面,捏捏膀。”我道:“诊脉。”至上又是咦的一声。至方道:“皇帝落难,关着宰相监牢,趁着火焰山经过,屈着竹头寨隔暝。”三弟道:“拔火罐。”至上道:“世界只有奴最多,消闲无事解愁烦,讲出奴奴多容易,想着奴奴难上难。”我道:“猜谜。”至上又是“咦”的一声。
至方和至上师兄弟二人的谜语愈出愈快,我们三兄弟的谜底也是越答越快,至上“咦”得也是越来越快,并且语气中愈来愈夹杂着气急败坏,有时一出就是连续几个谜语。我心下不禁暗暗称奇:难道昨晚所看的几本猜谜之书,正好是至方和至上师兄弟二人所出谜语之克星,若是果真如此,那几本谜语书的主人可谓是苦心孤诣,上昆仑山猜谜的次数不计其数了,只可惜他好不容易得来的宝贵经验来不及享用便即一命呜呼。我一边猜谜一边计数,不到一个时辰,我们便已猜对了九百九十八条谜语。当至方说道:“飞来一群鹅,见水跳下河。”三弟答道:“饺子。”至上快速无伦地便道:“猪有,狼也有,猫猴狮更有,狐狸猿猩獐獭更是有,和独犯狂犹猛猜猎狭狱狡狄狞猥獠仿佛,你一言,我一语,都不象一句话。”我也快速无伦地道:“狗。”至上尖叫一声,急道:“你他妈才是狗。”“呼”的一脚向我腰间踢来。我听到背后风响,一招“霸王月兑靴斜门腿”,身形一挫,一个巨大的身影从我顶上越过,迅速无伦的滚下雪坡,正是昆仑派及门高弟至上道长。只听得一声声惨厉的尖叫呼喊从雪坡下传来。我们三兄弟不禁失笑,急忙转身,只见至方道长脸上并无怒意,笑吟吟地道:“恭喜三位得以成为昆仑派弟子,今后咱们就是师兄弟。”我道:“那至上师兄呢?”至方道:“别管他,谁让他自作自受,有人问起,就说他下山买菜去了。”
接下来,我们三人与至方互通名姓,至方俗家名字叫做车太炎,我们也撤去易容之物,以真面目示人。穿过门洞再向左是一大片空地,亭台,楼阁,回廊,演武场,之后便是重重殿宇高高矮矮错错落落依山而建,云环雾绕,颇有仙家出尘之慨。我们和至方边走边聊,至方道:“至上是掌门的外甥,平时专横跋扈,昆仑派上下没一个人不得罪。”我忽然想起一事,问道:“至方师兄,方才至上师兄是不是踢死个人啊?”至方道:“没有啊,他这个人人品虽然差了点,倒也不是歹毒之人,方才从那滚下去的四人最多受一点轻伤,将息上十天半月就没事了。”我道:“那方才如何有一个人滚下去的时候没有出声。”至方不禁哑然失笑道:“哦,那个人是个哑巴。”我们三人亦不禁失笑。至方又道:“这也是师父他老人家被逼无奈,最近几年才出此下策,一则是近年来积善教猖獗,上山来依附我派的其他正教门派徒众甚多,山上已经拥挤不堪,再则师父他老人家威名震于天下,近几年来上昆仑派学艺之人更是络绎不绝,良莠不齐,师父他老人家的忘情剑法则是繁复奥妙,艰深难言,若是没有极高的资质,即使耗费毕生精力也难以窥其门户,若不阻止,徒然令其浪费时日,师父他老人家设此猜谜一关倒也是为武林一脉甄拔人才的一番好意。我道:“至方师兄定然精于忘情剑法了。”至方道:“哪里哪里,我得以上昆仑山拜师学艺也只是有幸早入师门罢了,在下耽于门中二十余年,只因资质平庸也只领悟到师父他老人家忘情剑法的一两层而已,我是一个孤儿,是师父他老人家当年仗剑纵横天下之时所收养。”听到这里,我不禁触动心事,心下黯然,想起了义父,三娘他们,在江湖上闯荡数月居然没有查到他们失踪的半点蛛丝马迹,不过心中的那种“灵感”却常常告诉我,他们还没死。至方又道:“你们三个上山,师父他老人家定然欢喜得紧,像你们如此的良材美质,两三年或有一二,但今天一来便是三个。”
我们四人谈谈讲讲,脚下却不停步,一路上路过几个卡哨,都先是不禁一愕,见有至方师兄带领都又恢复得神色如常,没有言语。不一时来到一处殿宇,只见大殿匾额上书四个金字“天地不仁”。至方道:“三位师弟,这是无名殿,刚来的弟子一般都先在此居住,师父他老人家正在谈天峰众妙洞闭关修炼,你们来得正好,师父他老人家明日出关,我先向师父他老人家禀报,等见过师父,师父他老人家亲自点头之后,你们才能成为昆仑派的正式弟子。我道:“有劳师兄费心了。”至方道:“哪里,哪里,我对你们三人非常看好,等明天禀过师父,咱们就是真正的师兄弟,自己人哪用得着客气?”说着吩咐几个道童带我们先去吃饭休息。
当晚,我们兄弟三人茹素,吃的是香椿拌豆腐,凉拌双耳,清炒黄豆芽,菜椒笋尖,玉米冬瓜汤,四菜一汤,主食是土豆饼,长时间茹荤之后吃到这些出类拔萃的素菜,倒也别有一番风味,我们边吃边聊,谈到那几本谜语书的主人,二弟道:“这就是一根筋的下场。”我道:“咱们又何尝不是。”三弟道:“一根筋都是给逼出来的。”饱餐之后,小道童侍奉我们盥洗就寝。
第二天刚刚吃过早饭,至方师兄过来对我们道:“师父他老人家听说你们上山很是高兴,现在要见你们。”我道:“但凭师兄安排。”我们跟着至方师兄穿过一重重殿宇亭台,来到一座山峰之下。至方师兄道:“这就是谈天峰。”只见一座数百丈高的山峰雪衣妩媚,耸入云霄,好似没有路径可寻。至方师兄道:“一鼓作气,不能停留。”我们三人展开轻功跟在至方师兄的身后,鼓勇而上,只见一条窄窄的通道直达峰顶,我们四人用了足足小半个时辰才到达谈天峰顶。只见一个天然的洞穴,傲立峰顶,罡风吹过,顿成天籁,洞顶刻有三字,众妙洞。
我们三人随至方师兄进洞,洞内冥冥漠漠,曲径通幽,至方师兄晃亮火折带领我们忽而向左,忽而向右,忽而向上,忽而向下行了一炷香时分,至方师兄戛然而止,道:“到了。”我们向左转了个弯,至方师兄用火折点燃了洞壁上的数盏油灯,只见一道方圆两丈的石门阻住去路,至方师兄轻扣门环,过不多时,一个青衣小道童过来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