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八不 第五章 吃得苦中苦(一)

作者 : 天外谪仙

人骡大战群狼之后,均是精神振奋。我们三人略作休息,吃了点干粮,剥了几张狼皮,三匹汗血宝骡亦悠哉悠哉的吃了会儿草,喝了会儿水。我们也不再易容改装,想既然已被那两个装成昆仑派弟子至善和至柔的积善教奸细得知我们的本来面目,我们的意图他们也已得知,积善教奸细又是遍布天下,唯有加快行程将天龙八不这“八步”尽快走完方为上策。三人将狼皮当马鞍铺在汗血宝骡背上,骑上汗血宝骡。其时红日东升,汗血宝骡向着红日东升之处低声欢嘶,一路狂奔。我们三人亦“信骡由缰”。汗血宝骡不愧是世之良乘,当真是日行千里,夜走八百,涉水登山,如履平地,不过三匹汗血宝骡跑发了性子,竟然丝毫没有止歇的意思。我们三人骑在汗血宝骡背上足有两日两夜,第三日清晨,来到一处市镇,汗血宝骡才逐渐放缓了步子。我们三个累的也是腰酸背痛,不过试着对三匹汗血宝骡指挥驱策,汗血宝骡已是控纵自如。

三人口中呼喝,一会儿“驾”,一会儿“吁”,一会儿“咿”,一会儿“喔”,一会儿“撤”,一会儿“翘”,指挥汗血宝骡前进停止,左弯右拐,后退翘足,找到市镇上的皮货行将狼皮换成银子,来到一家门面气派的客栈门口,只见招牌上四个金字“太白遗风”。我们将汗血宝骡栓在门前马桩上,走进客栈,站在门口的店小二立马招呼道:“三位爷里边请。”我道:“给我们找一间雅间。”店小二带我们三人上楼进了一间雅间,我道:“小二哥,这是甚么地方。”店小二道:“扶风县太白镇。”我模出那锭刚用狼皮换来的十五两一锭的大银,掷在桌上,道:“先给我们上一桌酒菜,有甚么好酒好菜尽管上,吃完饭,我们要洗个热水澡睡一觉,你另外给我们安排一间上房,剩下的银子给我们那三匹骡子买三幅鞍辔,喂养好了,我们明天还要赶路,这锭银子你看够不够?”店小二道:“够了,够了,用不了,还能剩下。”我道:“剩下的就不用找了。”店小二欢天喜地的去了,不一会儿上来一桌子酒菜,酒是陕西名酒太白酒,菜是葫芦鸡,枸杞炖银耳,口蘑桃仁汆双脆,女乃汤锅子鱼,酿金钱发菜,三皮丝,温拌腰丝,贵妃鸡翅等陕西名菜。

三人连日饥饿疲惫,顾不上多说,一阵老饕般的狂饮狂嚼。饭毕,店小二招呼我们洗了个热水澡,找了个房间,沉沉一睡,醒来已是第二日中午,吃毕午饭,二弟道:“大哥,此处已是陕西地界。我道:“此处距华山派已是不远,咱们上华山。”三人到后院牵上汗血宝骡,汗血宝骡已是鞍辔鲜明,见我们三人到来,低声欢嘶。

我们出了客栈,问明路径,一路向东,奔行了一个多时辰,路过一片树林,忽听得林中一阵兵刃相击,呼喝打斗之声。我们勒住汗血宝骡,只见树林中一片空地上十数个汉子手提鬼头刀围着两个女子不住狠斫。两个女子一穿白衣,一穿青衣,手中各执长剑,两人剑法轻灵,身形飘忽,围攻的十数个汉子一时之间倒也不易取胜。忽然一个身材颀长的汉子长啸一声,众汉子一起后退,每边四人,将两个女子围在垓心,一只手鬼头刀不住挥舞,另一只手扣定数枚飞刀,小心翼翼地慢慢向中间靠拢,生怕两个女子趁间跃出阵外,正是江湖上帮会惯于使用的四门金锁阵。江湖有言:四门金锁锁死门。此种阵法是江湖帮会专门用来对付武林好手以多欺少的一个厉害阵法。我心道:“江湖有言: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更何况是十六个壮汉围攻两个女子。但只见十六个汉子不住向中间靠拢,已将两个女子围定,不住脸露狞笑,出言调笑,手挥鬼头刀,上下猛斫,被围的两个女子背靠背而立,不由得花容失色,疾言厉色,手中长剑急舞,原本依赖的小巧腾挪也已全无用处,不一会已是娇叱连连,险象环生。

数日之前,我们兄弟三人在昆仑派“义勇争先”,帮了昆仑派一个倒忙。虽然也是一片好心,但却跑了两个奸细。偶尔衾影独对之时,我亦深自抱愧,此时想来,当此江湖纷扰之际,确是友敌难分,令人无所适从。不一会儿,十六个汉子的四门金锁阵越锁越紧,口中的污言秽语更是层出不穷,手中长刀不停挥舞,只是不断威逼,并不重下杀手,犹如猫儿捉住老鼠之后,先行玩弄却不咬死,阵中的两个女子亦逐渐招架为难,时而更夹杂着一声娇呼,两女显然已有人受伤。眼看再得过片刻,两个女子就要束手成擒,惨遭凌辱,或许凌辱之后更会惨遭杀戮。当此之时,我不由得心生踌躇,救还是不救,如果救的是好人,就等于做了一件好事,也是我侠义辈分所当为,但这个两个女子如果是坏人,那岂不又是好心办坏事,助纣为孽。二弟突然道:“大哥,上还是不上?”我道:“除了积善教世上还有没有坏人?”二弟道:“有。”三弟道:“多得是。”我道:“我看围攻这两个女子的这些汉子也不是甚么好人,那咱们上去先救了人再说。”二弟和三弟齐声道:“好。”我们三人轻轻纵下骡背,拔出长剑,两三个起伏便已到了那围攻两个女子的众汉子身后,忘情剑法展开,围攻两个女子的大汉腕上纷纷中剑,鬼头刀,飞刀,顷刻间“仓郎”,“仓郎”,“叮当”,“叮当”落了一地。正当众汉子诧愕之际,方才被众大汉围困的一个青衣女子忽然娇叱一声,手握长剑分花拂柳般的在众大汉身边急转一周,众大汉胸口纷纷中剑,惨呼一声毙命,当真辣手非常。我见此不由得眉头一皱。

那个白衣女子走到我的身前飘飘万福道:“多谢义士相救,小女子粉身难报。”我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白衣女子抬起头来,只见她风尘之中依然标致不减,眉心一颗漆黑的美人痣更衬的雪肌华肤,感觉此人正是常常入我梦寐与我相会的那个女子,我不由得看的痴了,忽然之间,我想起她曾经对我说过的一句话。于是轻轻地道:“你是我的衣服。”白衣女子忽然双眉带煞,伸出纤纤素手给了我一记耳光。我居然在白衣女子耳光到来之前,避有可避之时视而不见,甘心情愿地挨了白衣女子一个耳光。一时只觉这个耳光打在脸上甜在心里,站在林中不由得更痴了。过了一会,二弟道:“大哥,你中邪了。”三弟道;“大哥,你认识那个女子?”我道:“她们走了?”二弟道:“大哥,你能说话了,我还以为你中了那个白衣女子的邪术,不能说话了。”三弟道:“她们骑着马。”我道:“那我们走。”

我们走出林中,骑上汗血宝骡,依然一路向东,将到傍晚之时离华山已不足三十华里。我道:“今日天色已晚,咱们先找个地方歇息一晚。”当晚,我们找到一户农家借宿。

第二天一早,我们告别农家,向华山进发。汗血宝骡奔驰如电,三十华里顷刻即至。华山乃五岳中的西岳,山势雄伟,群峰挺秀,壁立千仞,陡峭险峻,“奇险天下第一山”之称古来有之。华山派掌门德临真人风不乱居于华山妙莲峰苦顶轩,自古有云:欲上华山一条路。我们顺着这条路牵着汗血宝骡,一边行走,一边观玩,途经山下玉泉院,鱼石,五里关,石门,莎萝坪、毛女洞、千尺幢、百尺峡,擦耳崖,天梯,苍龙岭,五云峰等各处景点,一路之上,不断见到三三两两的行人面有菜色,面露愁苦,实是猜测不出这些人食不果月复如何还有心情游山观景。行至金锁关,只见有数个道人腰悬长剑,守在道中,道旁有一个长桌,桌上摆着数个大碗。见我们走了过来,一个善眉善眼的中年道人道:“三位小兄弟可是要上华山妙莲峰苦顶轩学艺?”我道:“是的。”中年道人微微一笑道:“学艺很苦的,就怕你们吃不了苦啊。”我亦微微一笑,潇潇洒洒的道:“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鄙人最不怕的就是吃苦。”二弟亦“嗯”,“嗯”的几下,清了清嗓子,神情肃穆的道:“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我怎么能不喜欢吃苦呢?”三弟道:“我只知道我女乃女乃说过的一句话,‘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那中年道人微微一笑道:“好,有志气,那你们过来。”中年道人走到桌旁,我们三个也跟着走了过去,只见其他几个道人捂住嘴不住地偷笑。我们走到桌旁,那中年道人道:“知道这碗里是些甚么吗?”我看了一下,只见碗中都是一些树皮草根像是草药的样子,我道:“草药。”那中年道人道:“知道是甚么草药吗?”我心下不禁犹豫,一则我从未涉猎过草药之学,对草药不懂,二则却是不知这个中年道人葫芦里卖的是甚么药,我们上华山学艺,为何要考较我们草药之学?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我看了看二弟和三弟,他们两个也是脸现迷茫,轻轻摇了一下头。那中年道人微微一笑道:“不知道罢,我来告诉你们,这个碗里放的是苦参,黄连、木通、龙胆草,黄柏,山豆根,女贞子,生地黄。”我道:“哪又如何,不成让我们三人每人吃一碗?”那中年道人笑道:“小兄弟聪明得紧,一句话就被你给猜中了。”我惊道:“为何要让我们吃这些草药?”那中年道人道:“岂不闻江湖有言‘欲上苦顶,先尝顶苦。”我道:“这些草药是不是非常的苦?”那中年道人道:“嗯,何止是苦,简直就是顶顶苦的啦,不过可以帮你们泄泄火。”我向二弟三弟道:“咱们吃不吃?”二弟皱眉道:“大哥,我不想吃,我虽没见过黄连但我以前喝过用黄连熬得药,苦得很。”三弟道:“大哥,我也怕苦。”我道:“我也听过‘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这句话,想来黄连定是苦的,况且还有这其它许多苦药,既然你们都不想吃,那咱们不吃也罢。”此时想来一路上遇见的那些面露愁苦,面有菜色的行人大抵都是欲上苦顶学艺却吃不下这些苦药,或者吃苦药吃到半途而废,呕吐过的人,正所谓:当断不断,其心必乱,与其吃这些苦药吃到半途而废惹人笑话,还不若一口也不吃,天龙八不这“八步”少一步也罢。我们正准备下山,忽然有一个柔柔细细的声音道:“小兄弟,你们刚刚踏入江湖罢?以后在江湖上行走可要记住,强中自有强中手,莫在人前夸大口,免得惹人家笑话。”只听得众道一起向上躬身道:“弟子见过掌门。”只见一个青袍道人不知何时出现,不疾不徐地走了过来,走到我们前面三丈之处停住,只见他面容清癯,双眼半开半闭,身形瘦削,一袭道袍略显肥大,正是华山派掌门人德临真人江湖人称‘捕风子’的风不乱。我忽然想起高巅九带给华山掌门风不乱的一封信,急忙从怀中掏出,朗声道:“风掌门,这是高巅九老前辈让我们带给您的一封信。”站在我们身旁的一个道士从我手中接过信,走前几步递给了华山掌门风不乱。风不乱从信封中抽出信笺,展开信笺,略一凝神,半开半闭的双眼顿时眯成了一条缝,过了一会,看毕信,微微一笑道:“年轻人,这些草药并没有你们想象中的那么苦,闭住气一口气吃完,我在苦顶轩等你们。”说完这句话,只见青影一晃,风不乱便没了踪影。我们三人见到风不乱这惊世骇俗的轻功,不由得惊呆了,不由自主的端起放在桌子上的大碗,三下五除二将碗中的草药吃了个精光。

二弟咂咂嘴道:“也不觉得有多苦。”三弟道:“是啊。”我道:“这就叫做‘苦不可怕人自怕’。”站在我们一旁的那个中年道人道:“小兄弟言之有理,请随我来。”我们跟着这个中年道人途径数处宫殿馆舍一路直达妙莲峰下。道人法号广宣,在路上他给我们解释道,近年来上华山学艺的人越来越多,但大都吃不了练功的苦,半途而废者十之bajiu,师父他老人家不胜其烦,故而设此一关先行测试,看一下是不是能吃得了苦。你们三人既然能吃得了这些苦的骇人的苦药也大抵能吃得了练功的苦。”

经过一处门顶上挂有“正德广居”四字匾额的大门,中年道人吩咐守在门前的两个道人将我们的坐骑汗血宝骡牵去喂养,大门之后是一条极长的甬道,不一刻我们一行四人穿过甬道,上到妙莲峰上,只见峰顶一块空地上建有数间简陋的小屋,门顶匾上三个金字“苦顶轩”,左右一副对联,“欲上苦顶顶上飞,先尝顶苦苦中味”。中年道人立在屋外恭恭敬敬地道:“弟子广宣已将方才吃过八极败火饭的三个人带了上来。”我心道:原来刚才吃的一碗草药还有这么个好听的名字。只听得屋内一个轻脆的声音道:“广宣师兄,让他们三个进来罢。”广宣示意我们三人进去,我们三人进到小屋,只见方才见过的华山派掌门德临真人风不乱神情肃穆地端坐于屋子中间的一个蒲团之上,在他身旁一左一右各立着一个道童,只见两个道童目朗神清,玉雪可爱。华山掌门风不乱见我们进来,微微一笑道:“昨晚我偶做一梦,梦见三只大鹏鸟落于我这苦顶轩之上,我想今日必有异事,不曾想得遇三位少年英侠,咱们可也算是有缘。”当下我们三人各道名姓,与华山派掌门风不乱见礼。三人礼毕,风不乱道:“高巅九高师兄这个法子我看倒也可行,我方才一见三位便看到三位白光罩体,知道三位必是根器不凡。好,我就收你们三个做我不记名的三个弟子,从明天起随我修习华山派轻功八步追风三重功夫中的第一重‘身轻如飞燕’。”风不乱道:“嗯,今天你们也累了,先下去休息。我

们三人齐道:“多谢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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