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
推开书房房门的人在惊愕中呆愣数十秒,要不是亲眼目睹他妈被甩出去,打死他都不会相信他爸真的下得了这么重的手。
几步跨到墙壁边缘,扶起撞在墙上晕乎乎的母亲,望着额头上那还在往外流血的撞伤,心中一股无名火噌地点燃。
突然的一个转头,樊煜漆黑的眸子愤怒的像一头汗味自己领地的雄狮,吼间发出难以令人置信的嘶吼:“爸,你疯了是不是?她是我妈,是你的妻子,你怎么可以像对待杀父仇人一样对待她?!”
他一直都知道他爸不是不发火,而是发起火来不是人媲。
还记得国中时期樊懿因为一个说着蹩脚中文的外教把他和另一个同学的名字弄错,被记旷课一次。
这事后来被校长捅到了父亲的耳朵里,那个星期的周末,樊懿前脚一回来,父亲后脚就把他给海揍了一顿丫。
额头,颧骨,嘴角青紫一片,双腿颤抖的站不起来,鼻血更是染红了白色T恤制服。
当时的他不过九岁,那是他第一次看见父亲真正意义上的发火。
“我把她当做杀父仇人对待?杀父仇人!呵,她要真是我的杀父仇人,我不会留她到今天!”
一把拍在书桌上,五指愤怒的抓起放在桌上的那几张菲薄的纸,呼啦一甩,雪白的纸片对准蒋怡的脸颊飞了过去。
“……”
A4纸拍到她的脸上定格了紧紧半秒钟的时间,随之一张一张在空中摇曳着身姿落到了红木地板上,孤零零的好不凄凉。
“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个女人到底有多么恐怖!”
樊志恒指着地板上散落的纸张怒目圆瞪,他一看见那些个黑色字体所描述的内容,他恨不得掐死眼前的女人。
亏得樊煜张口说她蒋怡是他的妻子,他的妻子不是温文贤淑知书达理的贵族千金吗?怎么会是她这蛇蝎毒妇?
头,一阵接着一阵发晕,蒋怡跪坐在地板上半晌都没有从惊愕之中回过神来。
迷蒙间似乎听见了什么,木然地模了模眉心,指尖温热的触感让她猛然蜷缩了手指。
不用猜,不用看,她知道那片温热是什么,只是她没想到做了三十来年夫妻的男人竟然真的对她一点情面都不讲。
抬起迷茫的双眼,好似看一个陌生人一样的看了樊志恒几秒钟,紧抿的唇线微弯,视线转移,沿着他的身体一路向下,最后落到他的脚尖,再平行后退,一条直线拉下来,茫然的盯着膝盖前几公分的几张A4打印纸。
依稀间似乎听见他要樊煜看她到底有多么恐怖的意思是……他知道了该知道和不该知道的事?!
他都知道了???!!!
不,不可能,他顶多知道那么一两件,不可能全部都知道!
蒋怡自我安慰的在心里否定了自己的猜测,手,伸出,想要捻起其中一张资料看看,然,有人比她的动作来的更加迅速。
在她伸手的同时,樊煜的手也伸了出来,先她一步抓起了地板上的一张资料放到眼前看了起来。
不!儿子,别看!
蒋怡好似发了疯一般,趁樊煜不备一把将他手里的资料抢了过来,三五下的撕扯成了碎片,嘴里反反复复的念叨着同一句话:“骗人的,骗人的,都是骗人的……”
“妈?什么骗人的?”
蒋怡突来的动作令他十分之不解,抱住她的双臂一阵摇晃,力道不敢太大,他怕吓到她。
“骗人的,骗人的,就是骗人的!”
蒋怡一遍又一遍的重复骗人的三个字,手指拼命的将抢下来的纸张撕成很小很小碎片。
撕完手里的似乎还不能让她安心,眼珠一扫,盯准地板上的其他几页薄纸,像极了猫扑食一样抓起来就胡乱的扯。
一下,两下,三下……每扯一下她的嘴里说一个骗人的,直到她把资料全部扯碎,双手往空中一抛,看着漫天飞舞的白色碎片,如同雪花一样一片一片的往下飘落,她才停止了嘴里机械般的重复。
“嘿……呵……哈哈……下雪了?哦耶,下雪了,哈哈……”
蒋怡一声孩童似的笑声让单膝跪在她身边的樊煜不由的紧张起来,双手抓住她的肩头,将她的身体摆正,黑眸直视她含笑的碧色水眸。
“妈?”
轻轻地叫了一句,似试探似担忧。
他学了那么多年的医学,医书病例临床诊断他都接触过神经科的病患,或多或少了解一些有关神经病患者的症状。
“哈……妈?哦,妈。妈妈。”
蒋怡高度紧绷的神经在樊煜要看资料的时候瞬间崩塌,一个母亲为了自己的儿子而使得自己的神经搭错了线,从而导致她头脑不清,神经出现了智障现象。
“爸,我妈的情况不对!”
看着蒋怡脸上的傻笑表情,听着她口里蹦出来的词汇,樊煜很确定他妈的精神出了问题。
“情况不对?傻了?还是痴了?”
樊志恒对蒋怡忽然成了疯子这一事实一点都不感到意外,一切似乎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脚下往后退了几步,靠上书桌桌沿,双脚交叉触地,单手揣进裤袋里,咬了咬舌,一副看戏的表情。
“爸!”
樊煜再度开口叫道:“你打算让我妈死吗?”
什么相亲相爱的夫妻?什么执子之手与子携老的真情?到头来不过都是一场骗人的把戏罢了。
樊煜讽刺的勾唇,冷笑:“樊志恒,原来你冷血起来真的一点人性都没有!”
三十年的夫妻,说不理就不理,这是什么狗屁夫妻!
樊煜明白似的点了点头,捧住蒋怡的脸蛋,仔细查看了一下她额头上的伤口。
还好,血已经不流了,只是流下来的血水滑过了眉心停留在了眼皮上,殷红的血痕看上去有些骇然。
“妈,我送你去医院。”
再怎么说她都是他的母亲,父亲可以不管不顾,但他不能见死不救。
“妈,我送你去医院。嘿嘿,去医院。”
蒋怡嬉笑着重复了樊煜的话,双手还不忘拍了两个清脆的巴掌。
看着这样的妈,樊煜心痛的难受,双眼染上赤红,隐忍地将她扶了起来。
冷冷地瞥了一眼靠在桌边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中年男人一眼,樊煜头也不回的搀扶着站立不稳的母亲往外走。
“樊煜。”
就在他扶着蒋怡即将走出书房大门的时候,目光一直追随两人背影的男人终究还是开了口叫住了他。
“你就那么信你妈这么经不住事?”
蒋怡是什么人他比樊煜清楚百倍千倍,一个可谓是针别儿那么点子大的小事就把她的神经给弄来崩溃了,他要信她那就是奇谈。
“她是我妈,不管是真是假,我都信!”
天下没有哪个做儿子的不信自己的妈,除非做妈的错的很离谱,才可能得不到自己儿子的信任。
说完,樊煜扶住蒋怡继续往前走,独留樊志恒一个人在书房里暗自讥笑。
多么厉害的老婆啊,多么傻的儿子啊,她用自己的脆弱博得了儿子的同情,可是,却输掉了她在他这里的价值。
“蒋怡,有本事,你把戏演到底,疯就疯一辈子。”
……
出了书房,樊煜小心翼翼的带着蒋怡下楼梯,蒋怡很配合的跟着他的步伐走。
当他们来到客厅,坐在沙发上等消息的忻雪儿一见到他们母子两人,顿时瞪大了眼睛捂住了嘴。
“aunt?”
Aunt额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那呆呆的脸部表情又是怎么一回事?他们在书房里和uncle说了些什么,怎么会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忻雪儿心里有太多的疑问,一时之间找不到答案,只能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低头做着指导的樊煜身上。
感觉到有一束目光直逼自己而来,樊煜抬起头,没有往日的温和,取而代之的是今早才上演过的冷漠:“你看什么看?没看见我妈受伤了么?”
“……啊?哦。”
忻雪儿沉默了几秒之后恍然大悟:“我去拿医药箱。”
“那什么该死的医药箱?还不开车去!”
难得樊煜会对忻雪儿发号施令,忻雪儿像见了鬼似的浑身一阵,连呼吸都快忘了的呆在原地一动都不动。
“二少爷,怎么了?”
张妈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一看眼前情景吓了好大一跳:“太太,您这是怎么了?”
“张妈,快点让小王开车,送我妈去医院。”
樊煜一边说一边扶着蒋怡往玄关走,张妈解上的围裙就往门口冲:“小王今天休假,估计还在睡大觉,我去叫他去。”
小王是蒋怡的司机,张妈的侄儿,故而张妈很了解他的情况。
“快点儿!”
他很担心她妈的状况,看着她一会儿嗤笑,一会儿瘪嘴要哭的模样,他就忍不住胡思乱想。
如果他妈真的疯了他该怎么办,老爸该怎么办,这个家该怎么办?有太多太多的怎么办等着她来解决,所以,她不能有事。
……
“喂喂喂,老樊,你在我面前瞎转悠已经转悠了半个多小时了,你能不能停一下?”
古隽诘其实不想说转悠,而想说暴走。
对,樊懿就是在暴走,而且还是绝无仅有的一次暴走。
为什么樊懿会暴走?原因嘛就是两个字——纠结。
按照道理沉稳冷酷嗜血的他不该有纠结的存在,然,他现在不是有个罗莉么。他纠结的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在罗莉这边。
第一,他在纠结要不要告诉她跟她老爸上床的女人是她同届不同系的同学;第二,他在纠结他查到的那个蒋女士,要不要让她知道他的猜测;第三,他在纠结是不是应该带她去一趟樊家走访走访,毕竟她怀着孩子不能太过激动。
综上三点,他纠结的要快要死掉了。
樊懿停止暴走抹了一把僵硬的脸庞,双手放在腰间,眸子笃定的似乎下了很大决定:“老古,我们接上你嫂子去樊家。”
“啊?!”
他没听错吧?
古隽诘半信半疑:“嫂子愿意去?”
“不知……”
卡普卡普,您有新来电。
樊懿的话被裤袋里的手机给生生打断,听见这么奇趣的手机铃声,古隽诘的嘴角扯了又扯:“别告诉我是嫂子设置的。”
“嗯,是她设置的。”
本来就是罗莉设置的,他没必要撒谎。
掏出手机,来电上的名字让他眉心微蹙:“忻雪儿?”
“耶?”
有多久没有看见那个娇滴滴的女人了?又有多久没有听见她夜莺般的声音了。
哦,现在听到他的名字,他倒有几分怀念,怀念她是否又干了什么坏事。古隽诘心想。
“老樊,嘿,你最近是不是人品下降了?”
古隽诘不是开玩笑,樊懿的人品向来很高的,不会那么凑巧的遇到一件又一件的离奇事件,然后又接到貌似几百年都没有联系过的前未婚妻的电话。
“鬼知道。”
人品下降没有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现在接到她的电话就不是很爽。
“不接?”
奇趣的手机铃声还在想,震动也在持续,古隽诘指着手机等待着樊懿接下来的动作。
“她找我就没过什么好事。”
打心眼里他不愿意接这通电话,可那该死的女人似乎跟他手机杠上了,打了一遍又一遍,他不接她也不骄不躁似的继续打。
“哎~”
听着手机铃声一遍接着一遍的叫嚣,古隽诘叹息的摇头:“我看你还是接吧,与其她这么一直打下去,还不如你跟她说清楚,彻底断了她的念想。”
“我跟她还有什么没说清楚。”
在他和她的婚礼上他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连樊煜都揍了,他不觉得他还有什么没说清楚没说明白。
拇指划动接听键,指尖一点,免提开启,他不想自己一个人的耳朵受到毒害,当然,开免提也是一种无耻的行为,他不想耳朵受毒害不代表古某人想受到毒害。
“喂?懿?”
古隽诘站在距离樊懿至少三步远的距离,意外的听见了手机里的声音。
卧槽!
古隽诘横眉冷对千夫指的做着口型表示抗议,樊懿这家伙太他妈的狠了。
“什么事?”
樊懿竖起食指放在嘴边做噤声状,提醒古隽诘别真的抗议出声。
“那个你最近过的好么?”忻雪儿在电话里柔柔的跟他寒暄。
“如果你就是想知道我过的好不好,那你现在知道了,没事我挂电话了。”她想寒暄不表示他也想寒暄。
“懿,别挂。”
樊懿拇指停留在挂机键上空一厘米的位置,忻雪儿适时阻止:“你妈出事了。”
“什——么?”
一道惊叫的诧异打破室内的沉寂,这声不是樊懿发出来的,而是罗莉。
“樊懿,你确定?”
蒋怡疯了?这太不可思议了。
“确定。刚刚忻雪儿打了电话来告诉我的。”
“忻雪儿?”罗莉一秒诧异一秒冷笑,“她的话你都信?”
“起初我也不信,但张妈的表述让我信了。老婆,你要不要跟我去趟医院?”
蒋怡不是他生母,照理他没必要那么关心,他想要去医院不是出于怜悯和同情,他是想去看看平日里那么厉害的一个女人疯掉后是个什么样子。
“樊懿,我怎么老觉得蒋怡疯掉是假的呢?”女人的第六感觉就不是个好东西,罗莉耸了耸肩,虽然她的第六感向来不灵验。
“真假我们到了医院再定。另外,岳父的事情有眉目了,我们也到医院去找疯子核实,如何?”
“什么?你的意思不会是……”
罗莉不傻,听到樊懿说找疯子核实她的心咯噔的猛跳了一下。
“正常人的话可信度让人推敲,可疯子的话十句有九句会是真的。”
樊懿很有把握,疯掉的人说实话的几率远比正常人大得多,他要知道的一些事情说不定也能够套出来,一切,就在医院里解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