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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当我一身名牌、精神抖擞地出现在“辅导老师”丁婉约面前的时候,她脸上的笑容霎那间烟消云散,变脸比变天都快,一本正经地训斥我说:“给你钱是让你改善生活,而不是让你铺张浪费,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我真想把银行卡甩给她,大声告诉她我有二百五十万,但是我忍住了,我是个低调的人。138看书网我掏出一百块钱放在桌子上,说:“你的钱,我还没舍得花。身上的衣服都是好心人捐赠的,我也不知道是啥牌子。”
她知道是误会我了,俏丽的小脸上重新绽放出美丽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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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监室,照例啃了一个大榴莲,静坐片刻,打开电脑继续写我的“回忆录”:
真实的情况是副乡长十分看好阿星,就把自己的远房侄女介绍给他。俩人蛤蟆看绿豆,对上了眼,不到仨月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这女人是供销社的售货员,工资不过千八百块钱,但老爹是包工头,家中资财丰厚。外形方面,不论身材还是容貌,都像极了凤姐。但!话说回来,她和身材矮粗、皮肤黝黑,满头油污秀发的阿星般配极了。
阿星请我去城里最好的海鲜城吃饭,唾液横飞大谈自己的仕途理想:要当国家主席,一定要当国家主席!建成世界第一流的军队,收复南沙、收复藏南、收复海参崴……
我打着哈欠,只当他说梦话。
但他是认真的,自打考上公务员那天起,就立志要当国家主席,并整天抱着一本《为官之道——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版本》研读。
我觉得他定的目标太大,有点儿不现实,可是他很有信心,说日后的国家领导人都将从共青团系统选拔,而他在乡镇团委工作,也算是共青团系统,大有机会,大有可为;他的政治偶像就是从乡镇基层做起,一步步直至国务院领导,他认为俩人有很多共同之处,一定能走出相同的人生轨迹!
唉,只能套用老郭的一句话:“我们祝福他吧。”
酒喝了不少,螃蟹也吃了不少,时间也一小时一小时的过去,但是小两口一个也没有掏钱结账的意思。
没辙,我买单。小两口这才如释重负起身。
临别的时候,阿星劝我也考公务员,被我严词拒绝!我说要靠自己的本事在商界打出一番天空,拉起一支自己的队伍,当老板,挣大钱!我要做做h省的李嘉诚,做大陆的比尔盖茨。
阿星笑了,他知道我是在天马行空,胡诌乱扯。
我何尝不想考公务员呢?主要是专业不行,哪个国家机关会点名要幼师呢?专业不限的职位也有一些,但大多是像阿星那样的偏远乡镇岗位。我不想成为山沟沟公务员,那会被村里人瞧不起,最次也得进县级公检法吧。
村里面曾经有一个哥们考进了邻县法院——虎跃县法院,我叫他“阿光哥”。他是村里面唯一走上仕途的人。
但他没过司法考试,不能任法官,所以职务是法官助理,不过活一点也不少干,每天埋头成堆的卷宗中,还经常加班加点,累得要死要活。
他一家早在十年前就搬到了县城,但每年七八月份的时候他都会回到村里老宅子复习司法考试。
老宅子依山傍水,菜园子里面种满了黄瓜、豆角、西红柿,靠近粪堆的地方还有一棵带死不活的葡萄。他在葡萄架下面摆上桌椅,在下面复习司法考试。每天蛋炒饭,酱油炒饭、火腿肠炒饭,各种炒饭(我俩的伙食差不多)。
据说,司法考试是中国第一考试。他考了好多年,每年都自称差五分就能过线,其实我私下里翻过他的抽屉,那里面有厚厚一摞历年成绩单,他最好的一次成绩不过才三百二十一分,离及格线差三十九分呢!看在他是村里面第一个步入仕途的份上,给他留点面子,就没揭穿他。
我每年暑假回村都会去找他,和他探讨一些热点法律问题,他也乐于和我这个村里面第一个统招本科生切磋研究。聊天的过程中,他时不时地就炫耀起自己在法院的工作经历。但荣耀的背后,是苦痛的现实,他月工资不过一千九百块,扣除四百块房租,五六百的伙食费,四五百块的请客应酬,所剩无几。
支撑他活下去的动力是尽快通过司法考试,转到刑事审判庭工作。他常说,刑事审判法官有决定刑期以及适用缓刑的权力,收受贿赂的机会比较多,且不容易出事儿,一年收入十几万应该不成问题。
我每次都劝他遵纪守法,做一个有良知的公务人员,向焦裕禄、孔繁森、申纪兰老太太等同志看齐,脚踏实地,为人民服务。
他从不反驳我,只是抬手抚模着我的秃头顶,故作高深地微笑,然后说:“有些人受贿是为了穷奢极欲,有些人受贿只是为了让自己和家人能活下去,我是后者。我要靠自己的本事改变命运,我不是官二代,但是我的儿子必将是!”他那双手在我的秃头顶上摩挲着,摩挲着……
在强烈的**刺激下,他终于通过了司法考试,如愿以偿成为了一名刑事审判法官。
随之,他的qq签名换成了这句话:“在中国,不是‘高薪养廉’行不通,而是‘薪’不够高,根本养不了‘廉’。”
我祝福他。
2007年清明佳节来临的时候,我听说阿光哥因为犯徇私枉法罪被判有期徒刑十年,同时被开除公职。他的领导也同时被查,据说情节比他严重多了,不过最后不了了之,连工作都没丢。
我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大老远跑去监狱探望他。
他一改以往的口若悬河,半天才吐出几个字。
除了话变少了,一向不抽烟的他,在监狱内学会了抽烟,向我要根烟抽。
我说,没有。我从不抽烟,现在不抽,将来也不抽。
他怨愤地看了我一眼,心里一定在骂:“艹,不带烟,你来干啥!”
临别前,他拜托我上网查查,劳改犯能不能考注册会计师?这服刑的十年正好用来复习。
我说:“好。”
他突然又反悔了:“不用查了,哪家会计事务所会录用一个刑满释放人员呢!我还是学门剃头的手艺,出去之后开个小理发店吧。”
人间正道是沧桑,不论大官小兵,还是走正途最稳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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