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子鸢眼前突然一亮,随即是火光闪闪的刺眼,恶臭的气味也渐渐消失了。
一时间无法适应黑暗的子鸢揉了揉被强光刺痛的双眼,再睁开眼睛时已经呆了。站在眼前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师傅------金鳞羽铮,子鸢一时间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切,愣住无法开口说一句话,倒是羽铮像是早就准备好了台词,他冷静的声音听起来和从前没有丝毫区别。
见子鸢似乎有些不适应,他便开口道:“鸢儿,近来可好,可有受欺负,有没有想家?”眼前的羽铮让子鸢有些陌生,他的语气甚至与他的一举一动都让子鸢怀疑这个人到底是不是自己相处了十七年的师傅。子鸢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话,而是环视着自己身处的房间。这时,她才发现原来自己竟站在一个火盆之中,身体也像是没有实体一般虚无缥缈,她甚至可以看见自己身后的一切。
她不解的望向这个陌生又熟悉的身影,口吻冷漠得连她自己都难以置信:“我这是在哪?”羽铮的眼中闪过一丝歉意,他轻声说道:“鸢儿,以我现在的身份和地位,实在无法救你回来,我希望你能理解我的苦衷。我是不得已才用这种方式来见你一面。我求补仪国师用唤灵咒将你的灵魂召唤到这里,不仅仅是为了见你一面和你叙旧,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帮忙。丫”
子鸢闻言微微一笑,其中苦涩不言而喻。
她知道从前那个疼她宠她的师傅已经再也不会回来了。
眼前的这个人只是一个想要利用自己的陌生人。
然而,子鸢从来都是知恩图报的——十七年的养育之恩她是铭记在心的媲。
她有些苦涩地说到:“师傅说吧,只要是师傅的命令,鸢儿愿为你扫去一切障碍。”
羽铮闻言,似是满意轻轻笑了笑:“有鸢儿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其实,那天夜里,我知道你曾来过,但是却无可奈何。茹雪是我的结发妻子,待我又有恩,我万不能伤害她。更何况论辈分来讲,她又是你的师娘……”
子鸢再一次笑了,她的笑有些凄凉,眼中的泪水几乎就要夺眶而出:“那我呢?在我被银泠那那男人带走那段日子里,你可曾想过我过着什么样的日子?你可曾找寻过我!”
羽铮沉默了,良久不语。
子鸢见状,冷笑一声,“原来这么多年来,鸢儿在你心中,根本没有得到过一点地位。你说吧,今日你召唤鸢儿来此,不就是为了让鸢儿为你做什么吗?”
羽铮闻言神色微微有些尴尬,道:“我想你已经知道,银泠子凌即将与玄星开战一事了。一旦战火燎原,有多少无辜百姓会因此丧命,你应该也很清楚。”
“所以呢?师父你到底要鸢儿做什么?”子鸢此时已经不想再落一滴泪,她的心彻底死了。
“我需要你为我军提供银泠子凌的动向,并为我做一件事。”
“我做不到。”子鸢一口回绝,“鸢儿只不过是一个弱女子,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又如何能给师父您提供他的动向?银泠子凌的实力师父您又不是不清楚,您难道觉得鸢儿可以在他眼皮底下动手脚?”
“鸢儿,你太妄自菲薄了,如果是你,他根本不会防备。”羽铮一字一顿,语气冷漠,好无感情。
“师父,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鸢终于还是不解,她实在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让那个温柔正直的男人变成了这番模样。
羽铮没有回答子鸢的话,他继续说道:“银泠当年做了多少丧尽天良之事,你从小在书中也读过不少,难道你真的忍心让那些无辜的百姓白白送死?鸢儿,我知道你恨师父,但想你能念在师父养育你十七年的情分上,念在玄星的无辜生灵上,做一件对的事情吧!”
“哈哈!师父你对鸢儿说对的事情?”子鸢终还是哭了,“好,且当作是鸢儿还您的养育之恩,鸢儿答应你,答应你就是!”
子鸢话音未落,羽铮面露喜色:“鸢儿,太好了!你只需将银泠子凌的动向写在这黄纸之上,滴上一滴你的血烧掉就可,待时机成熟指示,我会再召唤你来此,再告诉你下一步怎么做。”
话罢,羽铮从袖中取出一小打黄纸,递给灵魂状态的子鸢。
子鸢接过黄纸,捏在了手心里。心里更凉了几分。
“我只会做这一次,也只会为师父做一件事情,师父的阻碍,鸢儿会为你扫去,但此次过后,鸢儿与师父,再不相欠。”子鸢心灰意冷,话语之中已无任何感情。
“好,为师答应你,只做这一次,但鸢儿,何必说互不相欠这样的话……”羽铮上前一步,想要拉子鸢的手,却被子鸢冷冷避开。
“师父,现在你可以送我回去了吧?”子鸢甚至看都不想再看羽铮一眼,她的冷漠似乎并没有唤起羽铮丢失的情感,他只是叹了口气,不冷不热道:“鸢儿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
言罢,他朝房屋阴暗之中说道:“国师,请送鸢儿回去吧。”
话音落,阴影处走出一人,干瘦如柴,眼窝深陷,如鬼火一般的眼睛死死盯着子鸢,子鸢虽已不觉害怕,但仍然感觉浑身一寒。
他走出来后,朝羽铮拜了拜,然后转过身面朝子鸢,口中念起了奇怪的咒语。
眼前再次蒙上了墨绿色的烟雾,腐臭的气味钻进毛孔钻进皮肤。然而这一次,子鸢却再也没有觉得恶心,因为她现在眼中最恶心的人,居然是曾经最为尊敬的那个人。
短暂的旅程过后,子鸢再睁开眼睛,看见的是床梁与帷帐。
她依然躺在那张床上,但心情却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以为自己在做梦,宁愿相信自己在做梦,可是手中的黄纸粗糙的触感,却在告诉她那个残酷的事实——从前的金鳞羽铮,已经死了。
子鸢没有哭,她已经哭的太多了,她已经没有眼泪了去浪费了。
“鸢儿!”
男人熟悉的声音,急切的呼唤之中宠溺之情难以掩饰。
子鸢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的非所愿,愿非所得。
到头来,最真心待自己的人,居然是自己曾经最憎恶的男人。而自己,却不得不为了那十七年的恩情,去出卖他。
这个想法刚出现在子鸢脑中,她便猛地摇了摇头:“这男人纵然待自己再好,却仍然无法得知他真正的目的,况且那段消失的记忆恐怕是与他月兑不了干系,这样随便就相信他,根本就是自找死路。更何况,银泠族的狠毒卑鄙,是人人皆知的,尽管我不待见那样的师父,但他毕竟说得对——这男人一旦真的挑起战争,受到伤害最多的是无辜的百姓,我不可以因为他的小恩小惠,而动侧影之心。于情于理,纵然不为了师父,我也的确该为无辜的生命考虑。”
正在子鸢思想斗争之时,门已被推开,男人穿过自己离开时留下的三重结界,大步径直到子鸢身边,风尘仆仆地坐在了床边。
“你回来了。”子鸢努力让自己表现的正常一点,但青涩的演技还是让城府极深的男人看出了端倪。
但他更愿意相信子鸢真的是在关心他,他更愿意选择相信子鸢只是有些不习惯两人全新的关系。于是,他选择故意无视自己的感觉,他选择了骗自己。
“是的,鸢儿,本座去了一趟临江城,买了许多好吃的东西给你。你看看,有桂花糕、杏仁酥、龟苓膏、蜂蜜糖、还有豆沙酥皮饼……”男人将手中提着的点心一个一个摆在子鸢面前,然后扶起子鸢,为她裹了裹衣衫,朝着她绽放出一个灿烂得有些刺目的笑容。
子鸢突然无法开口,她愣愣望着摆在眼前的精致点心,心中不是滋味,但她不断在心中告诫自己,要冷静,不要因为小恩小惠而轻信这个男人,他可是强占自己的恶魔,而他的卑鄙毒辣自己是亲眼见过的……
子凌见子鸢不言不语,心中的警钟再次想起,子鸢的反常若是平日的子凌早就发现了问题,但他此刻实在太高兴,他深爱的珍宝终于肯接受他的感情,终于愿意正视他们之间的关系,这一切都让他失去了平日的冷静与判断力。
子鸢是这个冷血的男人,唯一的死穴。
“鸢儿是不是不想吃东西,没关系,本座还给鸢儿买了粥。银耳粥和红豆沙,还有桂圆莲子羹,鸢儿喜欢哪一个?”他果真是没有正视自己的感觉,而是选择了自欺欺人。
子鸢这时,真的感动了。
欺骗他,欺骗这样待自己好的人,真的好吗?
她在心中问自己。
“子凌……我……”
“不要说了鸢儿,一切都过去了。”子凌银眸中闪过一丝宠溺,他将手中提着的粥水放在脚边,然后俯身将子鸢抱进了怀中,“鸢儿恨本座,本座明白,一切慢慢来就是,你不必强迫自己这么快接受。”
子凌匆忙打断了子鸢的话,他的潜意识里其实早就明白,子鸢似乎要说什么让他梦醒的东西,因此他才下意识地选择了逃避。
果然,原本想要告诉子凌真相的子鸢被打断了表白后,静静地伏在这宽阔的怀抱之中,不再言语。
但,她微微阖起的双眼之中,一些情绪,愈发变的纠葛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