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伯特永远面临着痛苦的抉择,不论是其老父奉皇帝钦命北伐异教徒之时,还是为了整个公国的将來放弃家乡索罗城千里迢迢西进德斯蒂尼伯国之时,在年轻公爵的字典里永远都深深镌刻着矛盾两字。
他和他的父亲就是权力与野心的牺牲品。迪略特皇帝、肯坦国大公爵甚至是德瑟特人,他们互相之间争斗不休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夺取在这个博迪大陆之上的最高统治权。阿尔伯特和他的父亲不幸成为争斗大戏中的重要道具,鲍罗特公国那无限光鲜的外表之下早就埋藏着深深的祸端。在旁人十分钦羡的目光之中,公爵父子两人却默默承受着极为巨大的压力。
所谓时势造英雄,这句话的通俗意思其实和赶鸭子上架有相似的地方。阿尔伯特所在的鲍罗特公国如果是一个小国家的话,他或许就只会成为一位极为寻常的贵族公子哥,他不用担负什么重责,只需要像普通人那般结婚生子直至儿孙满堂就可以了,他还可以比常人活得更潇洒一些,因为他毕竟还有一个贵族头衔,不需要怎么劳动就能享受奢侈安逸的生活。阿尔伯特的母亲夏洛特夫人如果沒有被老鲍罗特公爵看上的话,那小阿说不定就会成为一个更加普通的平头百姓,成天都只为一日三餐而劳心劳力,什么皇帝、公爵之类的名词在他的心中就会根本沒有什么分量。
可惜,世上之事从來都得听凭天意來裁夺,小阿就是偏巧成了鲍罗特公国的唯一法定继承人,而这个鲍罗特公国又偏巧是坦博兰斯帝国中最最重要的大公国之一。不但政治上重要,而且经济上也重要。这就是一种宿命,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要让小阿承受一番劫难,而如果他能顺利熬过去的话,则有望开创出一片自己的新天地。
公爵在陌生的精灵民家渐渐平复了原先有些错乱的心情,军师塔伦则不断从旁说着宽慰性的话语。夏洛特夫人、德斯蒂尼女伯爵还有凯艮及艾德里安等人虽然暂时下落不明,但吉人自有天相,塔伦尝试通过从各个角度分析论证,期望小阿不要过分担忧。他在小阿跟前不愿意把事情弄得过于复杂,便只能把矛头不停地往肯坦国方向扯。他认为一定是肯坦国方面的魔法师施展了强力的法术,想要将他们全部俘虏,借此要挟皇帝。他很肯定地表示,人质活着才有特别的意义,而若是死了的话则非但沒有益处,反而会丧失许多道义。
阿尔伯特知道塔伦的好意,但他也不是个沒有主见的人,肯坦国來抓他们的可能性当然存在,但万一这一切的幕后黑手是第三方势力來搅局的话,岂不是就完全陷入到了被动之中吗?因为对方处于绝对的暗处,很难分析透彻他们的动机以及他们下一步所会采取的行动,而这样一來就由不得不让人担心起俘虏的安危來。
在那种荒郊野外的不毛之地必然潜藏着许许多多不为人知的邪祟之物,阿尔伯特在经历了格里德城的墓地事件之后早就改变了过去不语怪力乱神的态度。他对于博教本身虽然仍然提不起什么大兴趣,但那些可以用來克敌制胜的魔法却越來越让他有**去倾力学习。过去老鲍罗特公爵曾经请过魔法教习,但小阿仅仅只学了点皮毛,在实战之中几乎毫无用处。
那户精灵民家十分善良,他们并不随意打听客人的**,仅仅只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诸如提供食物、茶水或者音乐之类的小玩意儿。
精灵族全都能歌善舞,而他们最著名的乐器便是小提琴,过往历史长河中的提琴大师几乎都出自于精灵一族,人类虽然偶有摘得桂冠,也往往只能昙花一现。
丹斯森林中的每一个精灵都可以即兴用提琴來上那么一段,而这户人家显然也不例外。
演奏曲子的是一个须发有些花白的老者,他并不一定完全是为了娱乐客人,更多地倒像是在闲暇时间的自弹自唱,而这种习惯显然已经养成多年。
克瑞斯许久未归,这让塔伦也不免有些着急起來,毕竟这里是精灵的地盘,他和阿尔伯特两个外來之人很难长久地停留。
那位演奏中的老者好似注意到了这两人游移不定的心绪,他背着自己那个有些唠叨的老伴儿,悄悄走过來安慰道:“你们不用焦急,那位克瑞斯大人一定是去向克里斯汀娜长老请罪去了?”
“请罪?”塔伦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因为这样一來,此话不就有些前后矛盾了吗?既然都要请罪了,那怎么能够不着急呢?
慈眉善目的精灵老者笑了笑,取出随身携带的松香往琴弦上涂抹了一番:“照理來说,你们人类是不能进到丹斯森林之中的,但是现在的形势却变了。那位从來不露出真面目的精灵女王出人意料地邀请了两位人类使者前去艾普利亚觐见。”
“还有这种事情?那两人是谁?是迪略特皇帝派出的使者?”阿尔伯特及塔伦异口同声地询问道,因为这个消息着实是令人吃惊,就好像在乌云翻滚之后突然大太阳照射到脑门上一般。
“具体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反正那两个人类的來头还不小,一个持着皇帝亲笔书信,一个则是博教的红衣主教。”
“皇帝亲笔书信?”阿尔伯特似乎有些明白了,他立马就想到了自己的亲生父亲本尼迪克,“那个信使是不是还领來了一个黑精灵?”
“是啊,一个可怜的家伙,似乎是个混血儿,但是皮肤却已经黑得不可救药了。真是森林之神所下的最好诅咒啊!”老者流露出一股惋惜的神情。
风言风语永远流传的最快,有些人虽然不一定亲眼见过或者亲身经历过,却只需要倚靠着天生的才能用耳闻便能绘声绘色地描述出一番令人动容的景象。此位老者也不能免俗。他在涉及到迷失者的问題上,和绝大多数丹斯森林的精灵一样,总是抱持着一种既痛恨又有些惋惜的态度。他们始终把自己认为是正统,始终认为这些内战失败者是咎由自取。话題一旦触碰到这些东西的时候,他就会特别的兴奋、特别的激动。
克瑞斯果然安全归來了,而且脸上明显带着轻松的神情。女长老克里斯汀娜不但允许两个陌生人类居处在嘉利维尔城,而且承诺无论客人什么时候提出离开的要求,她都会派妥当的人陪同并护送,一定会确保他们安全走出丹斯森林。
塔伦及阿尔伯特全都长舒了一口气,因为在最近一段时间里,这算得上是唯一一条好消息了。
不过,他们的兴奋劲刚持续了一会儿就被小阿的一句问话给打破了:“不知道比尔提城如今的局势怎么样了,我们必须尽早递送消息给迪略特皇帝,不然就有可能会被抓住把柄!”
塔伦点了点头:“公爵您说得很对,伊洛斯将军的下落也不太明了,根据他一贯的行事作风,说句不好听的话,这位仁兄——当面是人背后是鬼,他若是死了也就罢了,若是不幸活着的话,很有可能就会马上翻脸不认人,很有可能就会把所有罪责都推卸到我们的头上。我们现在处于不利的地位,因为丹斯森林这边想要传递出消息的话,花费的时间会很久,一旦皇帝失去耐心,他一定就会顺水推舟借着种种理由來彻底与我们决裂。这样的情况一旦发生,我们再想翻天的话就十分困难了。”
克瑞斯从旁安慰道:“递送消息倒是不难,嘉利维尔这儿有德鲁伊组织的分部,里面的几张面孔我还是很熟悉的,只要获得他们的援手就能将书信以最快速度递送到帝都西萨城。”
“那就拜托阁下了!”塔伦的忧虑溢于言表,他这话的意思很明显,就是希望越快越好,甚至现在就可以行动起來了。
“长老特地安排了一所较为舒适的住处,我们不如先去到那里?”克瑞斯闪动了一下眼睛。
塔伦和阿尔伯特都不是傻子,马上明白了个中意味,他们与那户殷勤好客的民家道了别,一路急匆匆地赶往新的居所。
阿尔伯特在这期间问了克瑞斯一句闲话:“阁下的家人都住在哪里?”
“我的家人?”精灵巡林客显得有些伤感,这个问題來得比较突然,他一时半会儿很难周全回答,“我沒有家人,是一个好心人把我抚养长大的,不过他现在也早已去世了。”
阿尔伯特微微应了一声,他沒有料到会是这么一个回答,因此也显得有些尴尬。
克瑞斯倒是马上又笑着说道:“嘉利维尔城内的每个人都是我的至亲,我并不孤独。”
街道上的精灵们都以好奇的眼光注视着小阿以及塔伦,他们努力克制住自己想要指指点点的念头,尽量不使自己失礼。但是有几个不懂事的小孩子还是忍不住大声尖叫道:“看啊看啊!他们的耳朵好平好小啊!”还有一个岁数很大的有点神经质的精灵老太婆,弓着腰背,拄着拐杖,用尖尖细细的声音咒怨道:“这世道变啦,我们的女王竟然想要在艾普利亚召见陌生人类,丹斯森林的苦日子看來是不远了!”
幸亏跟在阿尔伯特身后的不是矮子凯艮,不然的话铁定会由于这么几句牢骚而掀起一场血雨腥风。塔伦知道入乡随俗的道理,再说他和小阿有一大堆的事情需要操心,根本犯不着为这种闲言碎语生气。
等到了宽敞的新居所之后,克瑞斯赶忙道出了一桩刚才不方便在外面讲的事情。欲知究竟为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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