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娘走的时候,心情格外的沉重,裴妼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助纣为虐的乱臣贼子,若是皇位之争胜了,史书还有改写的余地,若真的败了,她周三娘,连带整个周家,都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地。
王爷视她如亲生不假,可她头上的周字,一生一世也去不掉。
过了几天,车马停在了山脚下,裴妼再一次回到成都府。
下了车,驭夫推开了门,便先行离去了。
小院似乎没有任何改变,只不过,地上的落叶,证明了这所小院主人的凄惶处境。
没有人应答,裴妼回头看了一眼十步开外站岗的王府亲卫,冷冷一笑,走几步,上了台阶。
二楼传来银铃般的笑声,那声音,听起来格外的刺耳。
裴妼不想上楼了,她没有力气,也不想与他们面对,她发现,很多事情,不是想当然怎样,就会怎样,比如说,她从前一直想着养肥了老虎再杀,现在,她只想快速离开。
如果她带着一双儿女离开,不让他们接触到田丽珠,他们还有背叛的机会吗?
人生总是这样出人意料,不知道在什么时候钻进了牛角尖,又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眼前会豁然开朗,离开的这三个月,静下心来思考的时间多了,也让她的心境,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春晓下楼,看到裴妼,大声惊呼道:“娘子,你回来了。”说完,春晓喜极而泣。
田丽珠的笑声戛然而止,随后,一阵奔跑声,田丽珠跑下楼来,额头上,还有细细密密的汗水,一张如玉的小脸,红扑扑如渲染了朝霞的天空。
她的视线在裴妼凸起的小月复上,停留片刻,行礼道:“贵人,你终于回来了,太好了。”
裴妼很淡漠的点点头,任由春晓扶着进了房间,她坐在榻上,对春晓道:“樱桃呢?”
“樱桃在后院,奴婢这就去找她。”春晓一边抹眼泪,一边跑到后院去找樱桃。
樱桃看到裴妼,放声大哭。
裴妼听见楼上艰难挪动的脚步声,她一动不动,等着那脚步声逐渐走近,一直不说话的田丽珠却突然跑上去,扶住了一瘸一拐下楼的贺兰臻,贺兰臻看到珠圆玉润的裴妼,忍不住湿了眼眶,声音都颤抖了,“五娘,你终于回来了。”
裴妼淡淡一笑,“是啊,我回来了,九郎,你又受伤了吗?”
“我没事,你怎样?”
“你看,我这不是挺好的吗?”裴妼定定的看向贺兰臻,田丽珠依然扶着贺兰臻,小小的身躯,似乎有很强大的力量。
贺兰臻看向裴妼的月复部,“是不是快生了?”
裴妼嫣然一笑,“还早呢,最少还有三个月,医生说,可能是双胎,所以,看起来比寻常人的大些。”
贺兰臻数日的阴霾,顿时烟消云散,妻子平安回来,月复中胎儿无恙,这是他听过的最美妙的声音了。
贺兰臻坐在裴妼身边,裴妼一皱眉头,“九郎,你身上似乎有红花的味道,离我远一点,这种药,可是烈性的堕胎药。”
贺兰臻万分惊愕,忙起身远离裴妼。
田丽珠心存疑惑的看向裴妼,她怎么会知道红花的功效呢?
她记得接拍过一个电视剧,说红花是宋代的时候才入药的,以前,是作为染布的染料的,难道,是剧本里面写错了?
只能说,电视剧本误导了这位无知的姑娘。
但是,她眼里的困惑,裴妼接收到了,看来,她知道红花的药理。
如此说来,当年宫中诸多嫔妃的流产,真的是田丽珠的杰作,为了她姐姐上位,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田丽珠讪讪的站起来行礼告辞,裴妼笑道:“田丽珠,不用着急走,我刚回来,身边没有人伺候,一会儿,你帮忙伺候贺兰大人,让她们去给我买些吃的回来,可否?”
田丽珠忙不迭答应。
樱桃和春晓已经收拾好了楼下的房间,裴妼进屋以后,躺了下来,贺兰臻因为身上的红花味道,不得不远离裴妼。
因为裴妼回来,厨房的菜格外丰盛,春晓不敢大意,挨个尝过以后,才给裴妼端了上来。
等候饭菜的时候,裴妼压低声音问樱桃,十二郎怎样了?樱桃点头,十二郎这段时间都在打理酒楼的生意,阿姊出事以后,十二郎慌乱了一天,很快镇定下来,照常去酒楼打理生意,成都府的歌舞升平,让酒楼的生意特别好。
裴妼心中感慨,十二郎终于懂事了。
春晓和樱桃不能随意出门,十二郎仍旧住在隔壁,每日里酒楼快打烊的时候,田大郎送他回来,他一个人住在院里,生活起居,都是王府的人照顾。
春晓想让田丽珠去找十二郎回来,裴妼摇头,用过午膳,再睡个觉,之后,王爷就应该派人过来了。
果然不出裴妼所料,王府来人请她过府叙话。
贺兰臻本想跟随,裴妼摆手拒绝,红花的味道,对孕妇来说,极危险。
从后巷进入王府,穿过花园,裴妼来到王府的书房。
王爷在王府有好几处书房,显然,这间书房,是作为消遣之用,偌大的一间房,除了书架,看不到任何摆设。
书房中有一张胡床,想来是为了照顾裴妼临时搬来的,上面还铺了一层毛皮。
裴妼依旧笑盈盈的行礼,仿佛此次来王府,就是亲戚之间串个门子。
王爷这段时间消瘦了许多,眼下一片青黑,两腮也凹陷进去,胡子似乎看不到黑色的了,想来,他的反叛之路,举步维艰,否则,他也不会想出联合突厥的主意。
那张龙椅,真的是谁都可以坐的。
裴妼的笑容,让王爷微微有些恼怒,他沉声道:“裴妼,本王今天召你过来,是为了让燕赤单于见见你,一会儿,你说话要小心。”
裴妼依旧镇定一笑,“王爷,燕赤单于和亲,就能扭转王爷的败局吗?王爷引狼入室,不怕天下人耻笑吗?让我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去和亲,这天下间,比王爷更无耻更卑鄙的人,真找不出第三个来了。”
蜀王的声音有些嘶哑,却依旧冷酷坚定,并不为她的激将法震怒,“裴妼,自古兴亡败寇,这天下是谁的,尚未可知,本王现在担心后人评说做甚,”
裴妼平静的说道:“只怕王爷没有命书写史记。”
蜀王放声大笑,“裴妼,你可知道,裴商上个月在大殿上吐血了,想来,他撑不过这个冬天了,裴商一死,军队必乱,就凭你个十几岁的妇人,能够调动天下兵马,与本王做对吗?”
裴妼听到裴商吐血,心里一咯噔,不,她要想办法逃出去,绝对不能坐以待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