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仪宫内,齐皇后将自己关在佛堂内。也不念经也不敲木鱼,仅仅是盘腿坐着,呆呆的看着供桌上的佛像。佛堂的门被敲响,佟有贤就在外面。敲了三下,没听到回应,佟有贤也有些担心。开口说道:“皇后娘娘,柯嬷嬷已经去了瑶华宫。说是陆贵妃对打理后宫没底气,故此借用柯嬷嬷过去帮忙。还说等到开了年就将柯嬷嬷还回来。”
等了一会,也没等到佛堂内有任何动静,佟有贤于是继续说道:“娘娘若是没别的吩咐,那奴才就先告退了。”
“佟有贤进来。”齐皇后的声音传出来。
佟有贤松了一口气,好歹是有反应了。推门进去,小心翼翼的站在齐皇后的侧后方。“娘娘可是有事情要吩咐。”
齐皇后冷笑一声,眼里明白无误的写着愤怒嘲讽,“他们这是要将本宫赶尽杀绝啊。”
佟有贤有些担心,没吭声。
“一个陆氏,仗着有个儿子,仗着皇帝的宠爱,就敢骑在本宫的头上。还有皇上,不顾念旧情,冷心绝情,本宫真的是瞎了眼睛。”
“娘娘?”佟有贤紧张的手心都在冒汗,四下张望了眼,心还是忐忑的很。这些话可是大逆不道,若是被皇上知道,齐皇后的处境更是堪忧。
齐皇后不屑一笑,“怕了吗?本宫都没怕,你怕什么。吩咐你的事情,做的如何了?”
“娘娘放心,事情都安排下去了,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的。”
齐皇后总算笑了笑,“行,本宫等你的好消息。至于瑶华宫那里,你给本宫盯着。柯嬷嬷这个人……”齐皇后咬牙,脸上闪过狠戾之色,“她是本宫身边的老人,本宫是相信她的。但是那陆氏诡计多端,难保柯嬷嬷不会着了道。若是那陆氏有什么动作,记着,死人是不会泄露秘密的。”
佟有贤顿时打了个寒颤,浑身都哆嗦起来,“娘娘,那可是柯嬷嬷。难道真的要……”
“本宫也不想走到那一步,但是本宫必须以防万一,绝对不能给陆氏任何机会。给了陆氏机会,就是在断送本宫的前路,断送紞哥儿的前程。也是断送了你佟有贤的前程。佟有贤,本宫身边如今能够相信的人就只剩下你一个,你可不能让本宫失望。”
佟有贤内心恐惧,面上老实忠厚,“娘娘对奴才有再生之恩,奴才就是死,也会帮娘娘达成心愿的。”
“本宫不要你死,本宫要你好好活着,活着为本宫做更多的事情,知道吗?”齐皇后语重心长的说道。
佟有贤点头应承下来,“娘娘放心,奴才一定会将事情办的妥妥当当的。”
“去吧,不要让本宫失望。”
佟有贤一身冷汗的出了佛堂,浑身湿透。对于柯嬷嬷,佟有贤生出兔死狐悲的感慨来。会不会有一天,齐皇后也会让别的人来要他的命?只因为他知道的太多,见不得光的事情做的太多。一想到这里,佟有贤就恐惧起来。世人都怕死,太监更不想死。没了子孙根,没了后代,想的无非就是金银享受。用心当差这么多年,他还没有享受到,无论如何他都不甘心去死。想要不死,最好的办法就是帮助齐皇后达成心愿。只要安王做了皇帝,他就是太后身边的总管太监,体面无比。到那时候,谁也不能要了他的命。
佟有贤握紧了拳头,下定了决心,他要走的更远,做的更狠。凡事同齐皇后作对的人都是他佟有贤的敌人。
齐皇后依旧呆坐在佛堂内,如今也只有方寸之地,才能让她获得片刻的安宁。她的神情很悲伤,从出事被夺权柄以来,紞哥儿只在头一天过来看望,却又错过,连面都没见上。后老紞哥儿就再也没过来了。齐皇后呵呵的笑了起来,她养了两个孩子,人人都说她会教导孩子,她自己也是自傲的。可是一个孩子早夭,一个孩子身子骨不行,如今还同她生出嫌隙,母子二人的感情也不复往昔。
齐皇后感觉很悲哀,奋斗了这么多年,努力了这么多年,难道最后落下的就是这么个结果吗?不甘心啊!齐皇后抬头,看着屋顶。不知是谁负责打扫这佛堂,屋顶上有蜘蛛网都没打扫干净。齐皇后蹙眉,转眼又坚定起来。只要她自己不垮,这世上就没有人能够打败她。
天气很快冷了下来,今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都要冷,刚进入冬天,京城就下了第一场雪。
邓福进来禀报事情,陆瑾娘示意柯嬷嬷可以下去休息了。邓福望着柯嬷嬷离去的背影,等人走得看不见了才问:“娘娘,柯嬷嬷是否尽心?要不要奴才再去敲打她一番?”
“不用。柯嬷嬷是老人了,这里面的分寸不用人提醒,她掌握的很好。”陆瑾娘端起茶杯,问邓福,“外面可是有什么事情?瞧你这样,定是有为难的。”
“什么都瞒不过娘娘。回禀娘娘,是这样的,长平公主又进宫来了。想要求见太后,结果太后没见她。这会人就在外面,要求见娘娘,说是有事情要禀报。奴才拿不定主意,故此只能求到娘娘这里。”
陆瑾娘微蹙眉头,说道:“长平这个月是第几次进宫了?”
“启禀娘娘,这是是第三次了。每次进宫都是为了见太后,不过太后一直没有见她。这一回倒是头一次要求见娘娘。”
陆瑾娘平静的说道:“她这会进宫,无非就是为了她自己还有唐方继。太后不见她已经表明了宫里的态度,这会她若是识趣,就该在公主府安稳的过日子。等过个一年两年,事情冷淡下来了,届时她有什么要求,只要不过分,宫里面总归是要给她一个面子的。”说到这里,陆瑾娘不屑一笑,“长平都这么大的年纪了,嫁出去也好几年了,没想到如今还是要将日子过的这么稀里糊涂的。真是让人失望。”
“那娘娘是不要见她吗?”
陆瑾娘摆手,轻声一笑,“她这人性子左,若是不达成目的,说不定还要时常进宫来闹腾。若是本宫下令不准她进宫,那本宫可就做了一回恶人,只怕不少人都该议论本宫了。宣她进来吧,本宫倒是要看看她究竟想要说些什么。”
“奴才遵旨。”
长平一脸憔悴,看上去应该很久都没睡好了。进了大殿,干净利落的就给陆瑾娘跪下来,“陆贵妃,求你救救我二哥还有大哥儿吧。他们都快没命了。”
陆瑾娘顿时紧皱眉头,“长平你将话说清楚,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有人敢要他们的命不可?”陆瑾娘说完这话就想到如今正在修身养性的齐皇后。莫非齐皇后做了什么?还是长平夸大其词,只是为了寻求一个机会?
长平痛哭流涕,“陆贵妃,我是没办法了,如今只能求到贵妃您这里来。前些日子我去看望了二哥,他们不让我看,只见到二哥身边伺候的人。说是,说是最近一段时间,那些人变着法子的折磨二哥,这么冷的天气,竟然连一床棉被都没有,饭也吃不饱,每日的饭菜全都是馊的,喝的水也全都是被人弄脏的生水。我本想给二哥送点棉被吃食进去的,可是竟然全都被那些人给贪了,一样都没有到二哥手里。贵妃娘娘,二哥他千错万错,他不该诋毁六弟和娘娘的名声,可是他已经受到了惩罚。如今那些人这么折磨他,今年冬天又这么冷,我担心二哥怕是这个冬天都过不去啊。”
长平哭的嗓子都哑了,“还有大哥儿那里,生了病,我帮忙请了太医看望,可是吃了药时好时坏的。如今说是去给大哥儿看病,那些太医竟然找借口不肯去。娘娘,再这些下去,二哥唯一的血脉只怕就要没了。求娘娘慈悲,看着我母亲的份上,帮帮我二哥还有大哥儿。”
陆瑾娘的面容很严肃,“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
“千真万确。若是有一句虚言,我愿意被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求娘娘慈悲,给他们父子两人一条活路吧。”长平匍匐在地,整个人都在颤抖。显然她这段时间也是备受煎熬,到如今终于说出来,也算是放下心事,却不想一放松整个人就有点不好了。
陆瑾娘板着脸,“此事本宫不能听你一面之词,本宫会派人查清楚这些事情。你先回去,若是真有这样的事情,本宫自然不允许有人如此糟蹋皇室成员。”
长平也是知道这个道理,重重的给陆瑾娘磕了三个头,“多谢贵妃娘娘,我这就回去。”
陆瑾娘当天就派人去了解唐方继的情况,还有唐方继的儿子大哥儿的情况。结果了解到的情况比长平说的更加触目惊心。那些看守唐方继的人,似乎已经笃定唐方继已经是一个死人,简直没将他当做人看。将他关在一个堆满稻草的屋子里,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将门给封死了。只在门下面开了一个小小的洞口,每日里那些饭菜就从洞口送进去。简直是将唐方继当做猪狗一样对待。一个人吃喝拉扫都在一个屋子里,那屋里的情况可想而知。若是长平再迟一段时间求到陆瑾娘这里来,唐方继很可能已经没了性命。因为邓福去看的时候,唐方继已经发起了高烧,两天来滴水未进。这样子下去,不出三五天就该交代了。可是在邓福去之前,没人关心过唐方继会不会死,或许那些守卫的人觉着唐方继死了才好。
至于大哥儿的情况,或许是用药不当,或许是疏于照顾,情况也不太好。
听到这些情况,陆瑾娘揉眉。唐方继那里守卫的人,若不是得到了吩咐,是绝对不敢这么作践唐方继的。至于大哥儿那里,或许只是一场意外。但是这场意外来的未免太巧合了一点。陆瑾娘冷笑,齐皇后的性子还真是赶尽杀绝。大的不放过,小的也不放过,简直是丧心病狂。
此事陆瑾娘并没有直接禀告乾德帝,乾德帝对唐方继的态度陆瑾娘拿捏不稳。故此陆瑾娘让邓福将了解到的情况转告顾忠,让顾忠转告乾德帝。至于大哥儿那里,陆瑾娘直接拍了信得过的太医过去守着,务必将大哥儿治好。
乾德帝怒不可歇,抄起茶杯就朝顾忠扔过去,顾忠头稍微一偏,这才躲过被茶水泼面的下场。
“岂有此理,简直是岂有此理。为何到现在才将此事禀报。之前你都干什么吃的?朕的儿子,朕虽然不待见,但是还轮不到别人来糟蹋。”乾德帝愤怒的恨不得抄起刀剑砍向顾忠。顾忠跪在地上,低着头,一声也不敢吭。
乾德帝愤怒的在屋里走来走去,就如他所说的那样,他的儿子他可以随便的折腾糟践,可以要他生要他死,要他痛不欲生。却并不代表别人也可以随便作践他的儿子。这是在打他的脸,还打的啪啪响。
乾德帝指着顾忠说道:“去,将那些人统统抓起来,全都给朕砍了。不过之前先问清楚,究竟是谁给他们的胆子,让他们敢这么作践朕的儿子。”
“奴才这就去。奴才无能,奴才没有及时察觉,请皇上责罚。”顾忠总算是松了口气,那些人罪有应得,也算是替他分担了一些怒火。
乾德帝冷笑连连,“朕当然要罚你。若是查不清楚这里面的猫腻,那你也就不用来见朕。朕也就当世上再也没有你这么个人。”
顾忠冷汗都下来了,“奴才遵旨,奴才一定将事情查清楚,一定不会让皇上失望的。”
顾忠急忙下去布置,将那些人都抓起来,用严刑峻法将那些人的嘴巴都给撬开。
乾德帝依旧是满腔怒火,竟然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耍这种手段,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的。如非顾忠及时察觉,说不定等唐方继死了,他还被蒙在鼓里。这些人简直是胆大包天。
事情处置的很快,那些人本就不是什么死士,不过是收人钱财替人消灾罢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就将情况问清楚,然后顾忠顺藤模瓜,就模到了后宫,只是快要模到真相的时候,人竟然死了。但是顾忠相信此事同凤仪宫有关,只是人死了,人证就没了。这倒是为难的很。
不管再为难,顾忠还是老实的将情况禀报给了乾德帝。乾德帝阴沉着一张脸,顾忠能想到此事同凤仪宫有关,乾德帝自然也想的到。
顾忠有些胆战心惊,他分明看得出来,乾德帝的眼中积蓄着怒火,不知道什么时候,或者仅仅只需要一个契机,乾德帝的怒火就会被彻底点燃,然后爆发出来。届时会发生什么事情,真的是让人难以想象。
乾德帝阴沉着脸说道:“此事到此为止,将唐方继送回家,着人看守在外。不准任何人去见他,也不准他出门。若是再有这回的事情发生,朕要你的命。”
“奴才遵旨。皇上放心,奴才这次定会选妥当的人看守。保证再也不会出现之前的事情。”
乾德帝不怒自威,嗯了声,打发了顾忠出去。
佟有贤急匆匆的来到佛堂,敲响了佛堂的大门。
近来一段时间,齐皇后大部分的时间都在佛堂内。佛堂能让她安静,更能让她冷静的思考。听到敲门声,心知是佟有贤来了,齐皇后唤他进来。
佟有贤推开门,走进佛唐,脸上还带着惊慌和紧张。“皇后娘娘,事情不好了。”
齐皇后只是轻轻的瞥了眼佟有贤,就是这么一眼,让佟有贤迅速的冷静下来。齐皇后冷冷的问道:“天还没塌下来,慌什么慌。说吧,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佟有贤吞了口唾沫,说道:“启禀皇后娘娘,唐方继那里的事情被发现了。据说皇上发了很大的火气,那些人也都被抓起来。幸好奴才及时得知消息,将办事的人都处置了,这才没有查到咱们凤仪宫来。”
齐皇后冷笑一声,“你太天真了。既然是顾忠出面调查此事,即便你将人都处理干净了,不过以顾忠的本事也猜到此事是本宫所为。只是苦于没有证据罢了。”
佟有贤脸色瞬间苍白,“娘娘,那咱们该怎么办?”若是事发,齐皇后或许没事,但是首当其冲他这个太监,肯定是没好果子吃的。
“凉拌。”齐皇后不满的看着佟有贤,“怕了吗?告诉你,如今才知道怕可就迟了。方心吧,既然皇上那里没动静,也就意味着此事到此为止。那唐方继命大,没有死成。不过受了这么大的罪,他那身体怕也垮了下来。区区一个唐方继,不用本宫接二连三的想法子对付。所以咱们这里,此事也是到此为止。另外你可有查清楚事情怎么会传到皇上耳力里去的?”
“启禀娘娘,奴才来之前已经查清楚了。是长平公主进宫见太后,太后没见她,她就求到了陆贵妃那里。陆贵妃多管闲事,见了长平。故此唐方继的事情才会被人发现。陆贵妃又让人转告顾忠,顾忠再转告皇上,此事就是这样被皇上知道的。”
齐皇后连连冷笑,“好一个陆氏,接二连三同本宫作对,竟然还敢坏本宫的好事。看来她是铁了心要同本宫斗到底了。你过来,本宫另外有事吩咐你去做。”
佟有贤俯首倾听,得知齐皇后的打算,尽管是见过无数世面的佟有贤也忍不住变了脸色。“娘娘,这可是无凭无据啊。要是最后皇上发觉是咱们凤仪宫传出去的,那皇上那里定会大怒的。”
齐皇后冷笑一声,“那又如何?既然查不出陆氏偷人的证据,那咱们就造一个。这些日子本宫想的很清楚,那陆氏有什么资格同窦猛之间有那么好的关系。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本宫想起当年在王府的时候,那章玉堂在窦猛手下当差,陆氏又数次帮那柳氏传话给章玉堂。或许就是从那个时候,陆氏同窦猛之间有了联系。但是他们之间的联系究竟有多深,谁也说不上来。既然说不上来,那咱们就给她造一个。此事就照着本宫吩咐的去做。”
大冬天的佟有贤紧张的手心冒汗,一个是宫中最得宠的妃子,一个是位高权重的窦侯。造谣说这两个人之间有什么说不得猫腻,佟有贤很恐惧。尤其是想到窦猛那享誉西北草原的杀神名号,想想当年宫变死在窦猛手中的人,佟有贤就觉着自己一定是嫌自己的命太长,上赶着让窦猛杀。
佟有贤紧张无措,只能劝解,“娘娘,此事还需慎重。一个不好,可是要被反噬的。”
“怕什么?本宫都到了这一步,本宫还有什么可怕的。拼这一把,至少有五成的机会将陆氏拉下去。若是不拼,本宫哪里有机会将陆氏斗垮。行了,此事本宫心意已决,你不用多说。只需照着本宫的吩咐去做就行了。”齐皇后满满的自信。男人最受不了的是什么,就是自己的女人给他戴了一顶绿帽子。更何况是乾德帝,那么自负的一个人,又怎么可能容忍自己的女人有一丝一毫的不洁。
佟有贤知道自己没有退路可走,一咬牙,答应下来,“奴才听娘娘的吩咐,这次一定将事情做的不留痕迹,让人查不出是咱们凤仪宫传出来的。”
“行,此事本宫就交给你了。一定要将此事做好。本宫可是指望着这一次能打一个翻身仗。”
“奴才遵命。”
这一年的冬天特别冷,寒冬腊月,冷得人都愿意出门。但是在后宫,在人们看不到的地方,已经开始积蓄着一次针对陆瑾娘的谣言。很快就会彻底爆发出来。
这一年的冬天,吕太后的日子很难过,身体迅速的垮了下去。每天宁寿宫都是汤汤水水的,屋里全是汤药味道。但是即便有太医院的人精心救治,依旧阻挡不了吕太后的身体日渐衰弱,到最后已经陷入了昏迷。到了这会,谁都知道吕太后怕是撑不过这个寒冷的冬天了。
这一日天将黑的时候,吕太后从昏迷中醒了过来,吩咐人去将乾德帝,并诸位皇妃还有齐皇后以及孙子们都叫来,她有话想要说。
吕太后先是见了乾德帝,乾德帝脸上充满了悲伤,紧紧的握住吕太后的手。吕太后却笑了起来,“皇帝不必如此,人都有生老病死,哀家活了这么多年,也算是高寿,还享受了儿孙们的孝敬,说起来哀家也是有福之人。当年哀家进宫,区区一个小宫女,哪里会想到竟然会有今天,贵为太后,无比尊荣。够了,哀家一点都不遗憾。只是哀家放心不下皇帝放心不下那几个孙儿。皇帝,哀家都快没了,你就听听哀家的话,可好?”
乾德眼含悲伤,“母后请说,朕一定会听的。”
吕太后笑了起来,“皇帝,那药能不吃就别吃了。吃多了会伤身的。”
乾德帝郑重点头,“朕会少吃那药的,母后放心。”
吕太后又继续说道:“皇上,若是可能的话,就立紞哥儿为太子吧。他有才又是嫡子,也是知进退懂规矩,他堪当大任。至于皇后那里,你若是真是不待见她,就让她继续养着吧。若是她有命,自然能住进这宁寿宫来。若是没命,好歹也有个皇后的身份,死后也能风风光光的。至于陆氏,皇上宠着就宠着吧。她还年轻她还等得起。将来就让她出宫跟着绪哥儿过去,做一个老太妃也是极为风光体面的。”
乾德帝心头并不赞同吕太后的话,不过面上却说道:“让母后操心了,此事朕会仔细斟酌。若是合适的话,朕会立太子的。”
吕太后暗叹一声,他知道乾德帝并没有真的听进去。罢了,她都快要死了,能操心的也就这么多。至于别的,她也操心不过来。
“皇帝,多加善待皇后吧。她这人自从世子过世,性子就有些左,这都不是大毛病。好歹伺候皇帝你这么多年,多少顾念一点夫妻情分吧。”吕太后语重心长的说道,这也算是最后她能为齐皇后做的事情了。
乾德帝答应下来,“母后放心,只要齐氏能够安心修身养性,朕自然会善待她。”
吕太后很疲惫,“皇帝,去将孙儿们叫进来,哀家有些话要嘱咐几个孩子。”
“母后稍等。”
几个皇子一起进来,都跪在地上。皇帝朝吕太后看去,然后自觉的退了出去。
吕太后看着四个孙子,心里头是百感交集。“纶哥儿,哀家以前不喜欢你,如今对你也是没多大的喜欢,但是哀家还是希望你这辈子能够平平安安的。别学你的母妃,你安心的做你的太平王爷,总会有你的好处的。希望你能记住哀家今日同你说过的话。”
宁郡王唐方纶那眼泪瞬间就出来了,“皇祖母,孙儿一定不争不抢,做一个太平王爷。”这番话是对吕太后的承诺,也是对安王和周王说的。很显然,未来的皇子就在这两人中间产生,故此唐方纶适时的对这两人表态。他没野心,就别算计到他的头上来。
吕太后对这个表态很满意,勉励了唐方纶几句,又对韩王唐方练说了同一番话,也是希望韩王能够老实本分一点,如此才能保全自己,保全柳嫔。韩王年龄不大,却也是个人精子,当即也表态不争不抢,做个太平王爷。
宁郡王同韩王都出去了,屋里就剩下了安王同周王,吕太后叹息一声,“你们两人的心思,哀家都明白。你们都是出色的孩子,也是最得皇帝喜欢的儿子。哀家也不知道你们两人中将来谁能荣登大宝。但是哀家希望,无论是谁,都能善待自家的兄弟,都能善待对方。输了的那个热也别怨天尤人,好好的收拾心情,老老实实的过日子,别给自己的兄弟增添麻烦。咱们皇家为了争位死的人太多了,哀家希望你们能够做到不死一个兄弟。实在不行,就远远的打发出去吧。至于赢的人,心胸也开阔一点,治理好这个国家才是要紧的。别整日里盯着自家兄弟鸡蛋里挑骨头。”
吕太后说到这里叹息一声,“你们心里头有什么想法,哀家都不管。哀家只希望你们两兄弟能够答应哀家,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对自己的兄弟下手。可以吗?”
周王同安王彼此看了眼,似乎已经寻找到了默契,“皇祖母放心,孙儿遵命。”
吕太后疲惫异常,“这皇家啊,自古以来就是在不停的轮回,重复着祖先们所经历过的一切。父子反目,兄弟成仇,想想都让人心里发冷。紞哥儿,绪哥儿,你们要做好,要给下一代立起一个好榜样。希望今日哀家说的话你们都能听进去几分,下去吧,哀家也累了。紞哥儿去将你母后叫进来。你母后年龄大了,人也糊涂起来,你以后多劝着她一点。”
“皇祖母放心,孙儿会的。”
齐皇后走进来,扑在床前就哭了起来,“母后,儿媳舍不得你。”
“有什么舍不得的,哀家觉着活的够了。倒是你,你是越来越糊涂了啊。听哀家的话,别在做了,安分些吧。你有紞哥儿,将来的日子不会愁的。不管哪个皇子做了那个位置,将来都要尊你为正宫太后。你现在争来争去的就有什么意义了,只会让皇上越发的厌烦你。”
齐皇后低着头,掩饰住眼中的不满和愤怒。“母后放心,儿媳心中有数。”
“希望你真的有数。多想想以前吧,冷静的想一想,看看你究竟是输在了什么地方。哀家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不要让哀家到了地下都还要担心你。”
齐皇后动容,哭诉起来,“母后,儿媳不孝,让母后一直为儿媳操心。是儿媳无能,儿媳有罪啊。”
吕太后拍拍齐皇后的手背,“你能这么想,也不枉费哀家这些年在你身上花的心思。好了,下去好好想想,想明白了哀家也就放心了。”
吕太后很累,支撑到现在全凭一口气。心月复太监似乎也老了十岁,小声的劝解道:“太后,休息吧。不要再见那些人了。”
吕太后疲惫的睁开眼睛,“哀家再见最后一个。去将陆氏叫进来,哀家有话要同她说。”
“太后?”心月复太监不赞同。
吕太后强撑着,“去,将人叫来。迟了可就来不及了。”
陆瑾娘走进来,这里她已经有许久不曾来了。站在床前,恭恭敬敬的给吕太后磕头行礼。
吕太后看着陆瑾娘,眼神复杂难辨。哀叹一声,说道:“陆氏,哀家一直都不喜欢你。你这人太过聪明,看事情看的太过明白,又会做小伏低,又懂审时度势。你这样的人,若是爬不上来那才是真的奇怪了。但是哀家就是不喜欢你。看看如今皇后遭遇的一切,你就该明白为何哀家不喜欢你。”
陆瑾娘无比平静,无悲无喜,“多谢太后的夸奖。即便没有臣妾,皇后也会走到这一步的。皇后早已不是当年个雍容大度,睿智明理的皇后。”
“是啊,你看的倒是明白。可是为何你要说出来了?为何你一定就要同皇后争抢了?这一切都是紞哥儿的,你安分守己的过日子不好吗?”
陆瑾娘轻笑一声,“太后,绪哥儿也是皇帝的儿子,也是太后您的亲孙子。太后这么说,未免太不公平了。”
“这世间有公平可言吗?”吕太后反问一句。
陆瑾娘噎住,接着坦然一笑,“太后说的是,是臣妾糊涂了。这世间本就没什么公平可言。太后,可能您不相信,臣妾并不想同皇后真争抢。只是命运弄人,若是臣妾不争不抢,只怕臣妾的坟堆上的草都有一人高了。臣妾能够平安活到今日,都是因为臣妾的争抢。世间之人谁不想长寿,谁不想看着自己的儿孙好好的。臣妾也不例外。臣妾也想活的长长久久的。所以臣妾不得不去争。请太后见谅。”
吕太后死死的盯着陆瑾娘,陆瑾娘说的都有道理。这世间之事很难用本心二字去说明。世间之人有太多的不得已,尤其是生活在后宫里的女人,更是有许多的不得已。吕太后很能理解这一点,叹息一声,说道:“罢了,无论怎么说你都有理。哀家也不同你说别的废话,若是日后有一天,你真的成了,记得放过那些无辜的人,放过皇后。到那个时候相信她已经对你没有威胁了。做人做事都留一线,对你名声也好。”
陆瑾娘抬头看着吕太后,“太后就这么肯定臣妾会笑到最后吗?”
吕太后不屑一笑,“难道你没有这个想法吗?哀家相信你手里还捏着牌,只怕那牌一打出去,皇后就彻底没了翻身的机会。届时这宫里你才是真正的独大。总之,得饶人处且饶人。你就当是哀家对你最后的一点要求吧。”
“臣妾遵旨。”陆瑾娘磕头,“多谢太后看的起臣妾。有些话臣妾从来不打算说,有些事情臣妾也从来不打算说出来,可是能得到太后您的认同,臣妾觉着有些事情太后本该知道的。”
吕太后死死的盯着陆瑾娘,“不管是什么事情,哀家现在都不想听。所以你也不要说。”
陆瑾娘笑了,“臣妾听从太后的旨意。什么都不说。”陆瑾娘缓缓的站起来,“太后之前说的不错,臣妾手里面的确捏着一把大牌。若是太后没有别的吩咐,那臣妾就先告退了。”
陆瑾娘施施然走出去,吕太后却激动起来,连着咳嗽了好一会。心月复太监赶紧上前伺候,“太后,那陆氏也太放肆了。”
吕太后苦笑连连,“不是陆氏太放肆,而是有别的人更放肆。哀家没想到啊,真没想到她竟然敢这么做。”吕太后神情悲戚无比,这对吕太后来说是个沉重的打击。
心月复太监不明所以,为何吕太后会这么说?吕太后真的累了,心也伤了,他没想到那人竟然敢这么做。虽然陆瑾娘什么都没说,但是话中有话,加上临走的时候偷偷做的那个手势,已经足够让吕太后猜测到。为何这么多年,无论是在王府的时候,还是在皇宫的时候,没有一个女人的肚子有动静,原来是因为这样。吕太后又悲又怒。可是知道了又能怎么样。拆穿吗?闹得鸡飞狗跳吗?这与她的初衷是相悖的。
而陆氏之所以这么多年没透露一点出来,不就是因为此事事关重大,不到关键时刻绝对不能说出来。只要齐皇后安分守己,陆瑾娘自然不必将此事抛出来。但是若是齐皇后势要斗到底,陆瑾娘也不是吃素的。
依着齐皇后的性子,吕太后已经可以料想未来皇宫是何等的腥风血雨。这是她一直不愿意看到的。可是如今她似乎已经无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不甘外加悲哀和愤怒让吕太后彻底倒下。
吕太后疲惫的睡去,却再也没有醒来。当天晚上,吕太后薨,乾德帝大恸,罢朝三日,举国守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