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里很昏暗,像是没有人在,叶以宁将在路上顺手买的苹果放在旁边,细碎的塑料袋碰撞的声响过后,淡淡的果香味从里面传来。爱睍莼璩没有开灯的房间显得很暗,甚至还有些阴霾的味道,将房门顺手关上,也将走廊内投射进来呈现丝缕状态的光线一并阻隔在了外面。
砰的一声,将叶以宁全部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只见一盆正在盛开的风信子掉在地上,巴掌大的花盆一分为二,竟是刚才她放苹果时没注意。叶以宁赶忙蹲子,临出门之前靠近门口的柜子上明明什么都没有,她这才习惯性的将东西放了过去,可这盆花是什么时候放过来的?
慌忙伸出手来整理,这些风信子沈晟勋宝贝的很,若是让他知道自己摔坏了盆,恐怕这几日难得的平静又要被打破了,正想趁着夜还没深去附近的花店买个花盆换上,可当她借着月光将视线落在地板上散落的白色碎片时,不由自主的直起身来,随着片片白色的碎步向前走了两步,她的脚步顿了下,视线随后落在不远处。
光与影交界的地方,叶以宁看的分明,坐在轮椅上的那男人眼神阴霾,就这样沉默的看着她。
沈晟勋左手抱着雪白的婚纱,右手却拿着一把剪刀。
直到此时叶以宁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原来刚才自己看到的白色碎布,竟然就是自己藏起来的婚纱,当这个念头涌现在心底里的时候,从下午见到叶德昌时的委屈与痛苦几乎就要喷薄而出。那清透的瞳孔捕捉着碎了一地的裙摆,心底无法抑制的颤抖疼痛起来。
沈晟勋身形修长清瘦,此时坐在轮椅中给人以说不出来的阴霾感,尽管是在昏暗当中,那双泼了墨似的深黑眼眸依旧给人以一种压力。
“我回来了。”叶以宁佯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收敛好所有的情绪径直的走到沈晟勋的身旁蹲下,手搭在轮椅扶手上面,轻声的开口。
“你有什么资格穿婚纱?”冰冷近乎无情的一句话随之扔下,随后被剪得不成形的破碎婚纱落在地上,伴随着咔哒一声,就连那锋利的剪刀也落了地。
叶以宁的呼吸一窒,好久都没说话,只是将视线落在像是垃圾一样被扔到地板上的婚纱,纤细的雪白脖颈半露出来,手指有些颤抖的落在那上面,片刻,稍稍的抬起头来看着沈晟勋。
“我只是……我只是……我只是买来给我自己……”一句话她断断续续的说了几次也没有组织好语言,不是因为惧怕沈晟勋的阴晴不定,只是突然间感觉很疲惫,在墓地里与自己父亲针锋相对时的尖锐,与热闹喧嚣广场里自己形单影只的孤独,随便拎出哪一件事都让叶以宁觉得好累。
“你只是什么?连句话都说不清楚了?叶以宁,谁准许你买婚纱的?我之前说的话你全部都忘记了是吗?”沈晟勋的话令叶以宁的脸色渐渐惨白起来,她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了,这几日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虽然并未多好,可他也有几日没有这样的对待过自己了。
“我只是想要找到嫁给你的真实感。”叶以宁轻笑着开口,精致的五官因着那笑容而变得有些哀戚,朦胧皓白的月光下,她的表情淡淡的,竟有一种让人捉模不透的感觉,说完那话,因着沈晟勋看不懂的情绪,叶以宁轻咬着下唇,不让几乎要泛滥成灾的情绪蔓延开来。
她不想要让他看到自己的脆弱,只因为在叶以宁的心里很清楚,她的脆弱换不来他的怜惜!
“叶以宁,你这话说的真好听,嫁给我的真实感?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今天是以萱的忌日,你怎么有脸说这样的话?”沈晟勋冷笑着,阴森森的声音伴随着他的笑在这样的夜里更显沉重,他的膝盖上还落着块白色的破布,随着他的声音被这个男人修长的手指勾起,随后破败的扔到了叶以宁的面前。
叶以宁的喉头就像是被什么哽住了似的,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有的时候她真的觉得沈晟勋很残忍,在她受尽了伤痛之后,原本以为能够回到家里得到些许的慰藉与温暖,可就连这些许,都没有。
“我……”深吸了一口气,叶以宁的声音很微薄,像是要将她所有的情绪都深深的隐藏起来,可是不甘心……真的好不甘心……
“叶以宁,你给我听好了,我娶你是因着医院的关系,就算当初不是你,爷爷指定的人是路上随便的猫猫狗狗我也愿意娶,你别以为跟我结了婚之后就能让我另眼相待你,更别以为跟我结了婚就可以为所欲为。以前你处处都想要与以萱较量个高低,现在我告诉你,你这辈子都比不过以萱,她稳重善良,如果以萱是天上的云,你叶以宁就是地上的泥!如果她是钻石,你就是不值钱的砂砾,你这辈子都比不上她,叶以宁……你从来都没有赢!”
沈晟勋近乎于刻薄的话一字一句幻化成利刃,在叶以宁本就脆弱不堪的心脏上再度狠狠的划上伤口。
叶以宁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似乎不敢相信这些话会是从沈晟勋的口中说出来的,以前他再怎么讽刺自己也从来不曾将自己同姐姐放在一起比较,可如今他说……他说姐姐如果是天上的云,那么自己就是地上的泥,如果姐姐是钻石,那么自己就是……不值钱的砂砾!
在他的心里,她原来就是这样的不堪吗?
“叶以宁,你以为对我来说你有那么重要吗?婚纱这种圣洁的东西你怎么配穿在身上?你说你赢了,你说已经跟我领证成了合法的夫妻,我不知道你哪里来的自信让你敢在以萱的墓前说出这样的话,但是叶以宁,我要让你知道,在我眼里,你……不过就像是一个保姆,只不过你这个保姆还高级一些,能够随时帮我暖床……”
沈晟勋原本置于轮椅两侧的手猛地攥紧,修长的指骨泛白,他佯装没有看到叶以宁越发惨白的脸,沐浴在月光当中,她精致的五官美丽哀伤的不像话,沈晟勋的心里有片刻的心软,可当他想起在墓地里听到的那些话,这个男人却决定残忍到底,不给叶以宁和自己留任何余地。
“沈晟勋,我从来都没有想过会让你对我另眼相待,我从来……都没有奢望过。你说的对,从小到大,姐姐都是这样众人眼中最稳重善良的存在,而我……又任性,又笨。我没资格穿婚纱,你说的都对!”朦胧月光中,叶以宁的笑容越来越淡了,或许是蹲在地上的时间太长了,双腿也变得有些麻木起来。
痒疼的感觉顺着脚心蔓延至双腿,她看着已经被剪的不成样子的婚纱,在话音最终落下的时候,伸出手将剪刀握指间,伴随着嗤拉嗤拉的声响,原本就已经破碎的不成样子的婚纱,更是被叶以宁亲手剪破,没有任何犹豫,没有任何停顿,她踉跄的站起身来,将白色的婚纱当着沈晟勋的面毁掉。
白色轻软的布料随着她的动作终究落在地板上,阳台并未阖上的门外刮起阵阵的凉风,白纱飘逸间,叶以宁与沈晟勋的眸相互对视着,一个清透暗淡,一个深谙不明。
“满意了吗?”当一切终于重新归于平静时,叶以宁淡淡的声音响起,她的手里还握着残碎的婚纱布料,哐当一声,剪刀落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原本紧握着婚纱的手指,在凉风的拂来下,轻柔的布料像是抓不住的流沙,终究还是从她指缝间滑落……
“我觉得我累了,想要回房间休息了。”
就在沈晟勋的视线还落在地板上的片片雪白时,叶以宁的声音再度传进他的耳中,她缓缓的朝着卧室的方向走去,柔顺的发在她身后轻轻摇曳着,将叶以宁渐渐泛红的眼眶给全然遮住。
落在地板上的布料被阳台上刮起的凉风带起,白色的布料说不清的萧索,既像是对逝去以萱的祭奠,又像是以宁无声的哀凉,淡色的纱幔摇曳翻腾着,坐在轮椅中的沈晟勋表情僵硬,心脏位置似乎有什么就要破胸而出,大如擂鼓般的心跳声源源不绝的响起在耳边,伴随着叶以宁的脚步,令他几近剧痛的紧闭双眼,几乎就要无法呼吸。
他没有错,如果不是叶以宁在以萱墓前说的那些话,那些嚣张到令他怒火攻心的话,他不会这样,他就是要让叶以宁认清楚自己的定位,她以为她赢了,其实……她什么都没得到!
可为什么,当沈晟勋望向叶以宁的背影时,那单薄削瘦的落寞身形,竟让这个男人无法控制的心疼起来。
不对,他心疼什么?明明是叶以宁离不开他,他有什么好心疼的?沈晟勋这样的想着,强迫让自己别过头去……
他没做错,他什么都没有做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