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比黄昏还要昏暗的东西,有没有比鲜血还要鲜红的东西?水芷漪躺在一处坡地上看着眼前的浮云飘荡,每一块云彩都有自己瑰丽的颜色和独特的形状。水芷漪,如果你也是这漫天云彩中的一片,那么你想要飘去哪里呢?
手工编制的竹帘在人影的晃动下发出细微的声响来,梳着整齐云髻的女子端着香木盘小心翼翼的走进这间屋子。屋子里点起的烛光让女子脸上原本在日光下无比耀眼的银色面具变得光线柔和起来。
放下手中的香木盘,带着半边面具的女子的另外半边脸平静如水,摆出茶具,上好餐点。她准备起身退下,忽然一双手覆上了她的,那双手和她的主人一样精致,只是让看的人不敢亵渎。
“墨卿。”这里就只有她们两个女子,有什么话是不可以直接说出来的?墨卿面具下的神情微动,只是被缝隙间的阴影掩盖,水芷漪并没有看见。
“这里没有什么外人,坐我对面去吧。我找你来就是想你聊聊天儿。”墨卿露在外面的半张脸显出了几分喜悦,她没有拒绝,顺从的坐到了水芷漪的对面,柔荑般的双手交叉着放在自己的腿上。她的心里有种莫名的紧张。
水芷漪见她不肯先说话,便浅笑着帮墨卿斟满了一杯茶,自己先徐徐的开口了,“我来这里也不过几个月的时间,我知道你已经在凉渊跟前服侍他很久了。”
“你想说什么?还是,你在怀疑什么?”墨卿蓦地抬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水芷漪。她是不是在怀疑什么?
“墨卿,我什么意思也没有,你不用紧张。我只是想知道一些关于凉渊的事。”水芷漪一手托着自己的长袖摆,一手为自己也斟了一杯茶,茶的香味在狭小的两人之间漫溢开来,有股和谐的气氛。
“对不起,是我太紧张了。”墨卿心里提着的一颗心被放了下去,但另一颗心又被提了起来,“大人的事情,为什么你不自己去问他?”
“他不愿意说。”到嘴的香螺茶,明明是清香的气味,水芷漪却品尝出了几分苦涩。他说她不知道他的过去,却也不愿意告诉她。那些一直以来困扰着她的谜团总是无法解开,她只能找到自己信赖的过的人来问问看。
“你知道凉渊每月挑选的那些贡品是怎么回事吗?”
墨卿模着光滑瓷杯的手忽然停住了,贡品,这两个字卡在了她的嗓子眼,良久她才慢慢的开口,“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我不仅知道,我还跟踪了挑选贡品的全过程。只是后来出了点意外,才没跟到最后一刻。”现在想来,那一道道挑选的程序倒不像是为凉渊挑选一夜侍寝的年轻女子,而是像在挑选祭祀用的贡品……,等等,难道这个才是真正的含义?一直以来是她误会了?可是凉渊每个月都要一个年轻女子祭祀给谁呢?
“这件事,你不知道最好,芷漪,我劝你一句,不知道事情就永远让它沉默。知道太多就意味收到的威胁越大,我不希望你……,”
“威胁?什么威胁?”水芷漪确信自己听到了这两个字,墨卿被打断后,捏紧了自己手中瓷茶杯。天啦,她刚刚都说了些什么?一种逃离的冲动驱使着她离开这里。
“墨卿,你要去哪儿?墨卿……,”水芷漪的喊声还在后面,墨卿已经起身匆匆离去了。竹帘被甩出大波浪的弧度,在空中充满张力的摆动,可见去客走的匆忙。
水芷漪则是收回目光看着自己手中已经空掉的瓷杯,而对面墨卿的杯子却是滴水未少。每个人都不想让她知道那些事,可是在她看来,那些不被暴露在阳光下的秘密,正是阻碍她和凉渊真正走到一起的唯一障碍。
到底是什么?凉渊,你能不能告诉告诉我,你到底瞒着我什么?水芷漪索性把自己摔进柔软的床铺中,她闭上了眼睛,把脸深深的埋在锦被里,绣着鸳鸯的丝绸表面还残留着凉渊昨天留下的味道。凉渊,你要我怎么做?
是夜,墨卿坐在水芷漪所住的屋顶上,晚风吹起秀长的青丝,而她也缓慢的拿下自己脸上的那半边银色面具。记忆重新回到了那天:那日,水芷漪亲手为她打造了半面纯银的精致面具,并为她戴上。
她不敢看她为自己端来的镜子,但是在让光线一点点的漏进指间后,她看到了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自己。那个镜中的女子也有秀丽的眉,灵动的眼眸和樱桃般的红唇。
“每一个女人都要学会爱自己。”水芷漪是笑着说这句话的,但是她的笑容却是让她融化了。芷漪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曾经许下诺言,能够重新让她对自己的脸恢复信心的人,一定会是她要嫁的人。只是她没有料到,是这样一个女子帮助自己走出了这么多年来的阴影。
墨卿的手覆上那半面正在一点点发生好转的脸,忽的猛的一抓,顿时带着热度的鲜血一点一滴的落到她的衣裙上。芷漪,你因为我是真的在乎这张脸吗?我在乎的,不过是那个将我带离阴暗的人……。
夜无月,一个躺在屋檐下的床中默默沉思的女子,一个坐在屋顶上看着满天的乌云和黯淡星光的女子,心的距离能有多远,彼此不相知。
但是夜总是不甘于寂寞的,在宁静的地方依然有喧闹,只是这喧闹声里还夹杂着一种难言的情绪。
“凉渊,记住你承诺的一切。如有背弃,那便不是你一个人的灾难。对那个女人,你要做好准备。”屋里没有一丝火光,在来人走后,凉渊便是静默的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想着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黑暗吞噬了他的影子,今夜,又是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