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妮娜抚模着胸前的十字架项链,那是爸爸送给她唯一的礼物,也是唯一的遗物。
妮娜的父母原本并不是小镇的原住民,她的父亲来自于西方一个她并不知晓的国家,母亲则是个可怜的人,他们相爱了,可却遭到了家里人的极力反对,他们便不管不顾的抛下一切,私奔到这个小镇中,生下了她。
“可是,那能怪谁呢?”妮娜苦笑着,是怪自己的母亲太傻太蠢,还是怪一个男人太自私太软弱?谁能知道,那个送给了自己1/2异国血统的父亲,竟是个有着致命的,无法治愈,只能等待死亡的一种血液病毒的携带者呢?当她降临到这个世界上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一出悲剧的开始。
她自降生就是那个谈之色变的病毒的携带者。
她自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注定要在别人异样的目光中生活。
“这就是我的宿命,从小如此,一直如此。”妮娜暗自想着。
年幼的时候,那些孩子们都聚在一起追逐游戏,放风筝,打弹子,可是只有她是孤零零地的被排除在人群外,没有人能愿意,敢愿意带她玩。每次只要一有小孩子接近她,站在一旁的家长就会恶狠狠的凶人,“告诉你多少次了!离那个瘟神远一些!哎呦,可真是造孽,会死人的,知道不咯!”
妮娜从小便学会了如何与孤独相处,她自己给自己讲故事,放风筝,自己跟自己过家家。
那天,也是下着雨吧,妮娜想,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她还是个四五岁的孩子,只有在下雨的时候,别人家的孩子才不会出来玩,她才能真切地感觉到,那片原本只能偷偷旁观的天地终于可以有一块角落可以属于她自己了,尽管只是一小份,尽管只能一小会儿。
她欣喜地在旷野中奔跑着,放着手中的那个风筝,可是风太大,雨太急,她的风筝总是飞不起来。
“飞啊,飞啊!”她稚女敕的声音在旷野中回荡着,可是迎接她的却只有滚滚迎面压来的乌云,和吹得她睁不开眼睛的大风。
她幼小的心根本就想不清,为什么孩子们要躲她,为什么大人们要骂她,为什么连风筝都要拒绝她……
她摔倒在泥浆里,她忍不住哭了,她还是个孩子,可她承受了太多小小的肩膀扛不起的担子。
她想回家了,可是在倾盆大雨里,她的家,那栋小房子,却燃起了熊熊的火焰,一群人围在她家的院子外,手中拿着棍棒,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只听到自己的妈妈在喊,让她快跑,别回来。
她吓坏了,母亲的声音凄厉而恐怖,她浑身颤抖着瘫坐在泥浆里。可是那些人已经疯了,他们挥舞着棍棒向她追了过来,她呆呆地坐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上天终于还是怜悯了她一次,妮娜没有死,她活了下来,教堂的梅林牧师救了她,那些镇民尽管对她恨之入骨,却不敢对梅林牧师怎么样。她在梅林的照料下长大,她终于知道,她是个致命病毒的携带者,那是一种根本无法治愈的疾病,而且是具有很强传染性的疾病,所以,孩子们才不敢跟她玩儿,所以,大人们才像躲着瘟疫一样对她避之唯恐不及。
“我不是灾星瘟神,我有病,可是,我没有错。”妮娜原本以为自己长大了,一切就会好转,甚至改善。可是,她的境况并没有任何的改变,镇上的人们依旧对她指指点点,冷眼旁观,那些半大的孩子都敢向她丢石头,骂她是个**。妮娜沮丧了,心灰了,绝望了……她明明没有害过,甚至是伤到小镇中任何一个人啊。
可是,那真的不能怪她,她什么都没有做,那是上天给她的惩罚,她是个被上帝抛弃的孩子,为什么,她要承担这么多的不公?
她是在梅林牧师的帮助下,才在敬老院里当起了志愿者,梅林说,用一颗光明的心去爱世人,上帝便不会抛弃他的子民。
“对不起,梅林牧师,我让您失望了。”妮娜站在教堂的门口,迟迟没有进去。因为现在,她一无所有,就连成为一名志愿者的权利,也被这个社会无情地剥夺了,她成了一名被抛弃的志愿者,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到什么地方去。她实在是愧对了养育她的牧师。
妮娜浑浑噩噩地回到了教堂,梅林牧师正在神像前虔诚地祈祷着,看见她进来,微微一笑。
“我的孩子,你怎么了?看起来你的心情不是很好。”梅林慈爱地说到。
“我没事。”妮娜轻声回道:“只是身体有些不舒服,我想,先回房间休息了!”
妮娜说着,躲开了梅林关心的眼神,仓皇地逃回了自己的房间。她没有看到,在她的身后,梅林难得地露出了一抹深思的神色,摇了摇头:“看来,我的小妮娜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呢,这样可不太好。”
妮娜的房间不大,只有一张单人床和一张写字台。单人床上铺着洁白的床单,被子规整地叠在床头,写字台的一角,立着一盏小巧精致的台灯,旁边放着一个小书架,整整齐齐、一目了然的立着四本书,除了一本圣经,余下的却是三本《永夜城》系列的小说。
她伸出纤细苍白的手指,抚模着《永夜城》的书脊,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那个模糊的身影。
随手抽出了一本书后,妮娜将自己扔到了床上,这套书,是她灰色世界中唯一的一缕阳光,只有在这里,在永夜城中,她才可以抛下满心的伤痛,毫不顾忌的做一次自己,哪怕只有片刻。尽管,书中构建的是一个用黑暗和原罪垒砌的世界,她却觉得无比安宁温暖,是因为,字里行间,那丝若有似无飘渺虚弱,却又真切到可以刺入灵魂的爱情吗?妮娜这样想着,便不自觉的小心地翻开到了那页她早已烂熟于心的篇章:
对于你,我一直没有用“爱”这个字眼来表达和描述,是因为我不爱吗?遇到你以后,我突然间不懂得所谓的爱。我只晓得,有些话,我只愿意下意识地对你讲,不用考虑任何的后果与自我厌恶,在你身边很安心,似乎只要有你,天多黑,路多远都无所谓。我的梦里,他再也没有出现过,我开始不空想未来……
如果,这都不算爱,我只能说,有你在,真好;如果,这都是爱,好吧,我爱你……
妮娜轻声念着这段写在最后的话,不知不觉陷入了沉思,“如果,有这样的一个永夜城单单为她存在;如果,有这样的一个人值得她毫无顾忌地去爱。这世界,似乎也没有什么是不可以接受的。”
这样想着,妮娜沉沉地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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