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教堂里还回荡着弥撒曲,在空旷的房间局促的回响——反弹——碰壁。似乎迫不及待地想找到一丝缝隙逃生。彩绘玻璃窗此刻已经不再受到阳光的任何眷顾,没有绚丽的光圈,迷人的光斑,只徒留曲终人散的败落与逞强。通向耶稣受难圣像的走道上,两具尸体,看起来象是正在进行婚礼的新人,向着相反的方向倒伏着,新娘白纱上的血迹,还没来得及扩散干涸。
“哦,来的还真及时,要是再早一点,说不定我们还能看到凶手的样子呢。”索尔说着,熟稔地戴上了手套,“现在开始工作吧。”
“等一等!”妮娜却下意识地拦住了索尔的动作,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尽管曾经身为一名敬老院的志愿者,尸体对于她来讲并不陌生。甚至,她自己也记不清究竟有多少次,是眼睁睁地看见人是如何亲临死亡的。可是,凶杀,她还是第一次接触,尤其,这两名死者看起来还那样年轻、鲜活。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不知所措。
“怎么?妮娜小姐不习惯这样的场面?”索尔的微笑并不能遮挡住眼底深处逃出的细碎关心,只是下一刻,在妮娜没有注意到之前,他便迅速的将这抹微弱的情绪溺死在余光中。
“不,我的意思是,就这样进去吗?会不会破坏了现场?”妮娜下意识地解释到。
“哦,这个,我想不会。”索尔迅速扫了一眼教堂,随即自顾自地说道:“这里几乎没有打斗痕迹,造成这种可能性的原因只有两种:熟人作案,或是杀手暗杀。犯罪现场处理得这样干净利落,还真是个完美主义者呢。”
妮娜发现,索尔居然不自觉的流露出几许欣赏的神色。
“我们,就当是例行勘验吧,放心,那些笨蛋们来了之后,也不会发现,有人‘破坏’过现场。”索尔刻意模仿妮娜的语气怪腔怪调的说着,等到妮娜反应到自己被捉弄时,索尔已经走进了教堂里。
没办法,妮娜只好顺着索尔的轨迹,亦步亦趋的紧随在身后。但是却极为小心翼翼,生怕走错一步,留下什么痕迹。
“你怎么看?”索尔俯检查着尸体,很随意地问到,似乎并没有打算听到妮娜的回答。
“这,这是枪杀吧!”妮娜有些紧张地说到,声音止不住地颤抖着。
“哦,这当然,只要不是瞎子就可以看到死者后背上的枪伤,我说,看来你还真是没什么见解呢。”索尔无奈地摇了摇头:“两名死者都是背部中枪,而且,都是一枪就击中了心脏,枪法不错嘛。”索尔再次流露出赞许的神情,只不过,这一次是丝毫不加掩饰的,“呃,尸体还有余温,死亡时间应该没有超过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前,”索尔转过头拉长了声音问,“妮娜,我们那会儿在……”
“我们在图顶。”妮娜下意识地说到。
“是的,可是,你有听到枪声吗?至少我没有!”索尔若有所思:“这就说明,凶手不可能是普通人,至少,不可能是一个不了解枪械消音器装卸的普通人。”索尔眉毛一挑,突然兴奋的讲道:“啊,来看这个!”
妮娜以为索尔又有了什么重大发现,便急忙赶到他身边。却只见索尔轻轻抬起了新娘的脸:“长的还真是漂亮呢,真是,可惜了,你说呢?”
“啊,是,是很漂亮!”妮娜仔细的端详着新娘的脸,下意识的回答到,随即觉得这个时间问这个问题很吊诡,索尔的思维跳跃的有些过头了。
“我是说案子,可没有让你看她的脸。”索尔恶作剧般地笑了,随即如发现猎物的黑豹般,眼神咻地亮了起来:“啊,你这个淘气的家伙,竟然在这里啊!”
说着,他用镊子夹起了一枚弹头,仔细看了看,便又放回了原地:“7.62毫米口径的子弹,步枪子弹。果然,凶手不是普通人。”
“嗯,让我想想。”索尔仿佛从很远的地方拉回自己的记忆一样,“用7.62毫米口径的子弹造成近距离的贯通伤,而且在装上消音器之后,在这个地区……嗯,看来,还真的只是那种粗犷的武器了。”索尔若有所思,“ak-47,全长有645毫米和870毫米两种,有效射程300米,连射的话精准度很差,枪口跳动严重,但是如果是点射的话,其杀伤力会非常大,即便装上消音器,也能很轻易地撕开防护。”索尔站起身来看着这两名死者,摇了摇头,“很显然,这两个倒霉蛋,是被人当成了靶子,凶手就站在那里,端着枪,慢慢地瞄准,然后,砰,就解决了,”索尔环视了一眼教堂“可是,他会站在哪里呢?”
“嗯?等一下!”索尔突然恍然大悟一般:“妮娜,你就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吗?”不等妮娜开口,索尔便补充到:“我说关于这个案子!”
“啊?”妮娜仿佛走神了一般,被索尔的一声召唤才醒了过来,皱起了眉头:“两个人都是背部中弹,可新娘是倒向正面,面向牧师主礼的方向,新郎却是倒向了大门的方向。这就好像是在新人行礼的时候,凶手先从后面杀死了新娘,然后,新郎在向门的方向逃跑的时候,凶手再一枪杀掉他。”
“喔,是这样子……”尽管是肯定的陈述语气,但经索尔口中说出,却总是散发着浓浓的怀疑气味:“那么,我们来重新还原现场。”
“现在,你就是新郎,而我就是凶手。”索尔俨然舞台剧导演般指挥着现场,“妮娜,行礼!”
妮娜按照索尔的指挥,竟然真的虔诚地面向着牧师的方向行起了礼,好像就是在参加自己的婚礼一般。
“很好,入戏很快嘛!”索尔满意地点了点头,“现在,我就在你的背后,但是,我要先给你的新娘一枪,砰——”索尔轻轻啜动嘴唇,发出了一声悠长的枪声,妮娜猛地一颤,仿佛那一枪,真的打中了她的新娘一般。
“你的新娘已经死了!那么,作为新郎的你,应该怎么办呢?”索尔环抱着双臂,面带微笑地看着妮娜。
妮娜转过身,刚想说话,却恍然大悟般用手捂住了嘴。
“不错,你果然有慧根,看来,我的直觉很准嘛。”索尔象是自我肯定地点了下头,“没错,当你,也就是新郎转过身的时候就会发现我,也就是凶手,你肯定会下意识地向相反的方向跑,越远越好,怎么可能会傻到向我的方向跑过来呢?”索尔耸了耸肩。
“难道,是凶手让他们这样做的?”妮娜侧头想了想,随即又摇了摇头,似乎完全没有思路。
“谁知道呢?”索尔却是一脸的无所谓:“不过,以我水瓶座的直觉,这肯定,只是一个开始。”
“哦,抱歉,让一下!”索尔突然说到,妮娜下意识地向旁边侧了侧身子,就见他已经俯下了身,捡起了一枚弹壳,脸上露出了一抹满含深意的笑容。
“这个家伙,竟然是在这个地方开的枪,还真是彪悍!”索尔仔细观察着周围,试图寻找到一些相关的线索。
“那个。”妮娜突然说到:“我是说,那枚弹壳,上面不会留下凶手的指纹吗?”
“你猜。”索尔又是肯定的甩出了一个疑问,“他之所以没有带走弹壳,原因无非有两个。一是大意,一是故意。”索尔不假思索地说到。
“故意?”妮娜满脸疑惑。
“嗯,混淆视听而已,凶手自信也确信弹壳上不会留下任何线索,便故意在造成大意的假象,逗逗警察玩儿。”索尔环视了一眼四周,继续说道:“他居然能用几乎没有精准度可言的ak-47一枪命中心脏,分毫不差,可见不是普通程度的专业,至少也不应该犯下这种会留下线索的低级错误。”索尔的语气又兀自兴奋起来,“这件事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来看这里!”索尔突然招了招手,唤过了妮娜,“打扫教堂的时候,你一定偷懒了对吧?”索尔指了指牧师主持典礼的讲台下,一层厚厚的灰尘,“你这是在藏污纳垢吗?’
“是,不是!”妮娜急着摆手,“牧师不允许我随便动教堂里的东西。”妮娜老老实实地说到。
“唔,这样说来,我要不要写封感谢信向他表达一下谢意呢。”索尔意味深长地说到,“妮娜,你真是个听话的好孩子。”索尔笑吟吟的用像老师夸奖小学生一样的表情,望着妮娜。
“我们走吧!”索尔突然一把拉起了妮娜的手,向教堂的侧门走了过去。
“什么?这就结束了?”妮娜不解地问到。
“当然,再说一次,我只是顺道来看看现场,找找写作的灵感,破案,那是警察的事,而且,”索尔停顿了一下,“你想被当成嫌疑人,乘坐警车来趟警察局一日游吗?”索尔边走边说到。
“可是,你究竟知道了什么啊?”妮娜月兑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这样说似乎并不合适,又慌忙解释到:“我的意思是,身为你的助手,我有必要记录你的每一句话。”
“我确实知道了很多,不过……”索尔看了看妮娜急切的眼神,微微一笑,“我并不准备现在告诉你。”
那一瞬间,妮娜,竟有刹那间的恍惚,随即反应过来,自己又被索尔戏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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