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妈妈吓得嘴唇和脸上的肉都在颤抖。惊恐地看了蒙老夫人几秒钟后,她忽然趴在地上哀哭道:“老夫人,我不是故意的!我是一时鬼迷心窍了!我求过您很多回,您都不肯帮我救出我儿子,我往后可咋办呀?我那是太气了,脑子全都糊涂了呢!求求您,念在我跟了您这么些年的份上,给我一条活路吧!”
“要活路就告诉我,”蒙老夫人勉强坐起来说道,“到底是谁叫你来翻我屋子的?你一定是在找啥东西,对不对?你若不说,我现下就叫丫头去请了香草来,她的手段你是清楚的!她能送了你儿子进牢笼子,照样可以送了你进去!”
王妈妈趴在地上低声地哭了好一会儿,随后才抬起头,可怜兮兮地望着她说道:“老夫人,我这样做也是想多挣些小钱。我儿子进了牢笼子,家里还有媳妇和孙子要养呢!别人出钱,我出力罢了!”
“是不是失足定论尚早。这么着急要王妈妈闭嘴,应该是害怕王妈妈会说出啥不好的话来吧!”蒙娴起身行了个佛礼道:“好了,话已经说完了,我该走了。”
“曦儿姑娘是这样说的,我学给您听好了,每个字我都记得清清楚楚,生怕她哪天翻脸不认账呢!当时她说:‘你该晓得三老爷一直不服气这府邸和家业归了大老爷,总想争了回来,所以才会暗地里从大老夫人手里购下院子和干股。可那点东西够塞三老爷的牙缝而已,现下你们西院子是个啥模样儿你自家该清楚,也该好好替你自己盘算盘算,我手里有个活儿,于你而言是极容易的,就不晓得你愿不愿意做?’听了她这话,我就……”
香草点头道:“是啊,刚刚走。你去了哪儿了?大姐一来我就吩咐听雨去找你,她没找着你吗?”
“呵呵……”香草忍不住笑了起来,“二娘真看得起我呢!不交则已,一交就给了这么大个铁秤砣。当时她交给我时,可没提过这些事呢!”“当时她没说是有自己的私心的,一来是因为王妈妈的缘故,毕竟伺候了她那么多年,她不愿意见到王妈妈被你逐出蒙府;二来,她说了,你是聪明的人,就算不提点你,你也能守住那铁券。”“她是试探我吧?”
“那你该谈谈条件了吧?”
香草抿嘴笑了笑道:“这是信任我呢?还是转移风险呀?二娘不愧是二娘,算盘打得可真仔细呀!她晓得有人打起了铁券的主意,留在自己身边肯定是不安全的,所以便做了顺水人情给了我,由我来处置,对吧?”蒙娴淡淡一笑,点头道:“你这么说也没错。她觉得自己已经无力再护着那铁券了,必须交给一个可以看管住铁券的人,那个人就是你!”
“找啥东西?”
王妈妈忙俯身在地,求饶道:“老夫人,是我一时糊涂,是我无知,不晓得轻重,您就饶恕我这一会吧!我也只是想再给我孙子挣间田庄而已!”“无知?”她冷笑了一声问道,“当那曦儿告诉你要找的那件东西像瓦片似的,上面有许多添金字儿时,你不晓得那东西是啥,情有可原。但你跟在我身边这么久,难道不清楚那但凡有填金字儿的东西向来都比较贵重吗?我看你不是无知,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打算立了功,往后朝三老爷那边靠吧?”
“哦,我跟姨夫他们在账房里闲扯了一会儿才回作坊的,估模着和听雨错过了。对了,大姐来这儿有啥事吗?”蒙时说这话时,脸上闪过一丝敷衍的笑容,好像隐藏了什么事情。可香草忙着张望蒙娴那远去的马车背影,并没有在意蒙时的表情。等背影完全消失后,香草回头对他笑道:“回去吧,我慢慢说给你听!”
“我的话已经带到了,该咋样处置就是你们夫妻的事了。今天上午衙门里的仵作堪验后说,王妈妈是自己喝了酒掉进荷花池的,看起来又是失足。”
“找个瓦片,”王妈妈比划了一下说道,“上面有好多小金字儿的瓦片,拱拱的,那种。”她瞬间就明白了王妈妈想找的是什么东西——丹书铁券!她十分诧异,因为蒙府里有丹书铁券这事知道的人很少,除了已经去世的韩冬宁外,也就她和老爷了!
香草亲自送了蒙娴出门,看着她蹬了马车缓缓而去。直到这时候,蒙时才匆匆赶了回来,望着远去的马车背影问道:“大姐又走了?”
“是曦儿姑娘,老夫人,我不敢再对您有任何隐瞒了!但求您放我一条活路。”
蒙娴把话说到这儿时,香草插了一句道:“我明白了,正因为这事,后来她才会把那丹书铁券交给我,对吗?”“这应该说是其中一个缘由吧!其实当我娘晓得我爹宽容了她这么些年后,心里早已后悔不迭,那时便想过要把蒙府所有的东西交还到你手里。而王妈妈暗中查探铁券下落之事只不过促成了这事早些发生而已。”
蒙娴点点头道:“我认同你的说法。但今天我会来这里还有一个缘故就是王妈妈的死。我娘要我来提醒你一句,那铁券可能会害了你和蒙时,若是有可能的话,让蒙时还给韩家,那毕竟是韩家祖上征战立功得来的,理应由韩家子孙掌管。”
王妈妈哽咽了两声,垂着头仿佛不愿意说出来。她轻轻点点头道:“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我这会儿子就去请了香草来,让她来逼问你,她的法子可比我多多了;要么你现下就对我说个明白,或许我能看见多年主仆的情分上放你一条活路!”昏黄的烛光下,阴影笼罩了王妈妈上半身,她看不清楚王妈妈的模样,却能听到微微的抽泣声。犹豫了一小会儿后,王妈妈终于肯说了:“是东边院子那叫曦儿的姑娘叫我这样做的。”
王妈妈羞愧地点了点头说道:“我就问她有啥好处,她就从袖子里模出了两张地契说:‘这是城外一处田庄的房契和地契,你可瞧清楚了!只要你跟我报了准信,这两样东西就归你了,咋样?’我一见那两张东西,也闷了头了,其实我本来就不认字儿,单看见那两张纸上有红彤彤的印章和手指印儿就信了,所以就……就答应了!”“真是贪心不足呐!”蒙老夫人用恨其不争的口气摇头叹息道。
可转念一想,或许还有第四个人知道这事,那就是当初把丹书铁券交给韩东宁的人!一想到这儿,她就浑身打寒颤,仿佛感觉黑暗里有双眼睛直洞洞地盯着她似的!
“全凭老夫人吩咐!”
“罢了,”她抬了抬手道,“你有还是没有都与我无关。你已经有了异心,再伺候我也是难为你了。但我不会把你逐出蒙府,算是我对你最大的宽恕。往后你就看看院门就行了,不许再踏进我屋子半步,晓得了吗?”
“你继续说,信与不信,我自会决断。”她尽量地沉静下自己的嗓音和心情,虽然内心早就翻江倒海地搅乱了。为何?只因为那丹书铁券本就不是寻常之物!韩家视为至宝的东西会在蒙家出现,原本就是一个很大的疑团。而今,有人居然暗中指使王妈妈探寻此物的踪迹,这当中必定是有事情会发生,或者即将发生。
香草忙起身还了个礼道:“大姐眼下是世外之人,与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不同,你有你的清静无为,我也不好强留了你在这儿。你一切多多珍重才是!”蒙娴目光慈爱地看了一眼香草的肚子说道:“但愿我下一次云游回来时,能见到你和蒙时的娃儿,你自己也要多保重,凡事不可太勉强了,顺其自然为好!”
“丹书铁券是何等过重的东西,就算你富可敌国也不能求得一张,那不是财富可交换的。在二娘眼里,我到底还是一个乡下丫头,拿到这样贵重的东西,就如同一个穷人忽然之间获得了巨大的财富,连心都会因此而改变,或许我会自以为是地倒戈相向呢!认为自己拥有了不可一世的法宝,往后就能为所欲为了。我大胆地猜想一下,要是我真变了一个人,成为一个自私自利的人,那她一定会主动地向曦儿告密,因为到那时候,铁券在谁的手里都一样地是祸害了。”zVXC。
“没有!没有!老夫人,我真没有!”王妈妈吓得哭声都带着颤抖了,一个劲儿地磕头求饶。
“明白了!”王妈妈又哀哭了两声,说了些忏悔的话,然后才揉着跪疼了的膝盖,腿脚僵硬地走了出去。
“我和蒙时何尝不认为韩家的东西应当归还给韩家呢?可让我们想不明白的是,当初这铁券为啥会在我亲婆婆的陪嫁里?我们都认为这里头肯定是有缘故的。若是不弄清这缘故,我们暂时不能把铁券还回去。”
王妈妈还在她窗前哭诉道:“老夫人,您千万莫赶我走!离了这儿我连份儿工都没有了,回家还得看媳妇儿的脸色过日子呢!您可怜可怜我吧!”她沉下声音问道:“那得先告诉我,是谁叫你来偷那瓦片的?”
“为啥这么说?”
“你不笨,该晓得把今天对我说的话全告诉了曦儿,等于是把你自己给出卖了。你只用告诉曦儿,你没有从我这儿发现任何跟那瓦片相似的东西,明白了吗?”
她哼笑了一声问道:“在我这儿这么些年,单是长巷子里的房租也该够你往后吃穿了吧?居然到我跟前哭起穷来了?就算你儿子进了牢笼子,我想他平日里贪扣的也够他养活儿子了吧!你我相处了近二十多年,还打算在我跟前演戏吗?老实交代了吧!”
“当时,她是咋样与你做交换的?”
“你就起了心打算问一问,觉得我现下是失势了,再跟着我也是吃亏,对吧?”
“是!”
“是!我全都说出来。那天,我去牢笼子里探了我儿子回来,心里真是很难过,对您也……也有些埋怨。所以我去了一趟玉皇庙,想替我儿子求个平安签,就在那儿我遇着了曦儿姑娘。”我子可故。
王妈妈轻声嘀咕道:“我当时其实……其实就是顺口问了一句。那曦儿姑娘又跟我说:‘你能在老夫人身边待这么久,自然是有些本事的,这一点我信得过你。老夫人房里你时常出入的,眼下她又病着,你动手就更方便了。只有你能找一张像瓦片似的东西,上面有很多填了金粉的字儿,不必你偷出来,只要瞧见了就来告诉我一声就行了。’”
“曦儿?”她对这个名字并不太熟悉,因为跟东院的人就很少接触过,听说过三老爷有一妻三妾,可那其中任何一位都没有来拜访过她。
“曦儿叫你回话时,你该咋回话自己斟酌着吧。”
王妈妈被她的威吓震住了,这才吞吞吐吐地说道:“老夫人,是……是有人叫我来找东西的。”
这天快到傍晚时,亭荷来到了安置管氏的客房前,轻轻地敲了敲门喊道:“管姨娘?管姨娘?您起床了吗?头还晕吗?我现下叫人做了酸汤给您喝一口吧……”门忽然开了,曦儿的身子挡在门缝上,冲亭荷微微一笑说道:“姨娘刚刚醒呢!这回醉得可不轻,还躺在床上嚷着头疼没力气呢!她说晚饭就不去老夫人那边,省得自己那醉酒的模样吓着老夫人的客人呢!”
亭荷往里瞟了一眼,没见着管氏,心里有些奇怪。她忙笑答道:“我正是来告诉你们一声,少女乃女乃吩咐了,你们晚饭就在这边吃。张大掌柜留了他那几个兄弟过夜,晚上少不得要在月圆居划拳喝酒,吵得很呢!姨娘去了也不方便,还不如让雨竹做几个爽口暖胃的小菜,喝口酸汤来得舒服呢!”曦儿立刻笑道:“这主意好呀!三少女乃女乃想得真周到呢!先替我家姨娘谢过她了!”
“一会儿会留下雨竹照应,管姨娘有啥事只管招呼她一声就是了!少女乃女乃说,又不是来了别家,横竖是一家子骨肉,让姨娘莫太拘谨了,当自己家一样儿。对了,”亭荷再次往里探了一眼问道,“姨娘既然醒了,咋连个声音都没有?莫不是又睡晕过去了吧?你赶紧去瞧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