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良生又说:“那就不算打杀了她!是我自家的奴婢,抬回来好生养着便是,不用你家少女乃女乃费心了!我现下就叫人抬去!”
亭荷冷笑道:“要依着你家那刘好月的脾气,只怕今晚抬回去,明早就得咽下气儿!你就不怕你家门楣上多添一道鬼爪印吗?”
“说啥呢!”吴良生拍了拍桌子指着亭荷喝道,“只当你是那香草的人,脸盘子就比别人大吗?信不信我丢你出去!”
“麦儿,”香草对麦儿轻言细语地说道,“你瞧瞧,吴大老爷是熟读律法之人,又公正廉明,必定能帮你。你心里要有啥话,不放妨块儿跟他说了。”麦儿接过话说道:“酒席那天,东家大娘指派我回去取盒胭脂,回来的时候,我瞧着她像出去过的,连喜袍都月兑了。之后没多久,院子里巧儿嫂子就出事了。”
“哦!”吴良仁轻轻地哦了一声,目光和语气都有所保留,似乎不愿意说太多自己心里的想法。
香草冲吴良仁笑了笑说道:“要不然请吴大老爷出马,咋样?明天忠义堂里论事,我指定得提你,你不介意吧?”“你说笑了,我咋好抢了别人的风头呢?”吴良仁谦虚了这么两句后便说道,“还是言归正传,说说麦儿的事。我以为眼下最好的法子就是替他赎了身,不再伺候刘好月了。”
“现下不是说这话的时候!”吴良仁着急地说道,“你赶紧收拾些东西,去庙里避一避,只怕你有大祸事呢!”
香草轻叹了一口气道:“最可怜该是巧儿了!现下到底是谁害了她都还不晓得呢!我是疑心刘好月的,她自家不能生养,瞧不得别人能生养。这回是巧儿,下回指不定就该是镇上别的怀儿婆了。要是有人能查明此事,就算是为镇上除了一害了。看来,这事明天还得去跟镇上说说,不能不管呢!”
好月一听是吴良仁的声音,忙关了门,扑进了他的怀里,娇笑道:“你咋这么大胆儿?见吴良生喝醉了就来找我了?你也不瞧瞧时辰,再晚些来才妥当呢!”
“东家成亲的前一天晚上,院子里太吵了,我睡不着躲灶屋去了。谁晓得看见东家大娘在舂桃仁。我今天就提了这事,她就变了脸色,发狠地打我,呜呜呜……”麦儿说完一半假一半真地哭了起来。
良坤惊讶地问道:“拜堂那天,刘好月偷偷出去过?咋没听人提起过呢?莫非真是她去下的药?”
吴氏急忙拉住了他,死死地给拽了回来,着急道:“你去打残了她,还不得养着她一辈子呀!万一有个山高水长的,她娘家人追究起来,你还不得蹲牢笼子里去?你打算下半辈子给她填命吗?笨呀!你要出了啥事,叫桑儿和她肚子里娃儿往后靠谁去?”
吴氏忙对良坤说道:“良坤,你替你堂哥瞧一眼,万一有啥事,赶紧回来跟我们说一声,我们也好有个对策。”随后,吴良仁两兄弟跟着亭荷去了蒙香楼。吴良生气愤地说道:“不就是为个打人的事吗?我现下就去把刘好月打残了,叫她没法再欺负麦儿,这下行了吧?”
吴良生甩开吴氏的手道:“这是我自家的事,我晓得该咋处置!一个婆娘我都管教不了,还当啥一家之主呢?”
吴良仁问了一句:“为啥?”
良坤见了,摇头说道:“没想到刘好月下手那么狠呢!”吴良仁微微一惊,随后和颜悦色地问麦儿:“你说说,东家大娘为啥要打你呀?不必害怕,有我在,我给你做主。”麦儿看了香草一眼,香草微微点了点头,她这才轻声说道:“其实我也不晓得到底出啥事了,今天她回来时原本是好好地,可我就提了一件事,她就往死里打我。”
吴良仁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点头说道:“要真如你所言,那灭口是再所难免的。自家的丫头,随便找个借口害了,若非故意是可减刑不罚;若是故意,横竖也只关一年而已。”
反倒是良坤,心里一急,便问道:“真有这事?那太巧了吧?说起滑胎的事,近来也就只有巧儿嫂子了!莫非……”
吴家两兄弟的表情瞬间就变了,这似乎很容易跟另外一件事情联系在一起,那就是酒席当天巧儿滑胎的事!吴良仁明显圆滑许多,眼珠子打了几回转,心里虽是疑惑万分,可也忍下来没先开口说出来。
“啥?”好月心里有些慌乱了,嘴上却还说,“这分明是香草诬陷我呢!”
司璇接过话道:“求他老人家也没用,他是铁了心不管了。我还听说他打算和钱八姑和离,自家事情一团糟,哪儿有功夫来理会这些事呢?他要辞了,镇上也该有个像样儿的人来接替才是。”
吴良生也道:“行,就去瞧一眼,我看那麦儿到底是死是活……”亭荷却说道:“真是抱歉了,我家少女乃女乃单请了吴大老爷和良坤哥去说话,没请你呢!你心里要有不明白的,只管回家问你的刘好月去!”
司璇道:“良坤哥,你有所不知,桃仁那东西有行气活血之效,是一味中药。普通人吃了并没有啥,可唯独怀儿婆吃了就会滑胎!”
良坤纳闷了:“提个舂桃仁的事也要打?这是犯了刘好月哪门子家规了?”
“嗯,”吴良仁反背着手,一副官家派头点头笑道,“那好,我就陪你们走一趟,瞧瞧到底是咋回事!”
吴氏急忙把堂屋的门关上了,回头指着吴良生道:“你倒是出去试试!前脚出去了,往后就莫进这个家门!为个那样的女人,值得你把下半辈子都搭进去吗?你先消消气儿,坐着儿等你大堂哥和良坤回来,看他们咋说!”“哼!”吴良生拂袖冷笑道,“大堂哥是官路子跑不通了,就想上这儿来谋个镇长之位了?我看他那举人是白当了!”一旁的熊氏应声道:“你懂啥呀?那候补又不是专为你一人补的,那不得等着吗?你要有本事,就去考个秀才来瞧瞧?要不是他本事,香草那丫头也不会来请他呀!”
香草冲寻梅点点头,说道:“去抬了麦儿下来吧!”不多时,寻梅四个丫头抬了竹椅下楼来,将麦儿放在了偏厅里。麦儿被厚厚的棉被裹着,只露出了一张胆怯苍白又满是伤痕的脸。
良坤上前挡在了吴良生跟前,正色道:“良生哥,我也是香草和蒙少爷手底下的人,是不是也得丢出去?你火气先莫那么大,麦儿现下是个啥情况,总该问明了再说。要真抬回去落了气儿,往后镇上的人咋看你?咋看三伯三伯娘?我们吴家的人可做不出这杀人害命的事,你心里也断然不会愿意摊上这罪名。”
吴良生不屑道:“那香草最爱大惊小怪了,她说麦儿半死不活,你们就当真都信了?好月也不是疯子,凭啥把她打成那样儿?纵然是我之前打了她两巴掌,她也没糊涂到那份上!”
香草瞟了吴良仁一眼,打断了良坤的话说道:“这事不好乱猜的,单是晓得刘好月舂了桃仁,未见得她就跟巧儿滑胎的事有关了。不过我大胆地说一句,倘若真有干系,麦儿要给送了回去,你们觉得刘好月能放过她吗?”她说完对吴良仁笑问道:“吴大老爷见识广博,你说呢?”
“好了!”吴善水心烦地喊了一句,“大嫂,你也少说一句,这会儿子是一家子人吵嘴的时候吗?麦儿还搁那边要死不活地躺着呢!谁都莫说了,等良仁他们回来再说。”他指着吴良生说道:“他们没回来,你哪儿都不能去。事情弄明白了,我们再做商量也不迟!”
香草问道:“当天那几个蒸锅在哪儿呢?后院吗”良坤道:“在后院门外柴堆旁边。后院搭了棚架就摆不下那么大四口蒸锅了,我三伯娘就挪到了柴堆那边,叫良杰和南青看着。这样想来,倒真可疑!”
“啥?”吴良生愣了一下,心里顿时一股子青烟火往头上冒去。
亭荷三人回到蒙香楼时,香草和司璇已经在一楼偏厅里候着了。她们起身跟吴良仁寒暄了几句,便坐下来说起了麦儿的事。吴良仁问道:“现下那麦儿能下地,能说话吗?”
随后,香草吩咐亭荷取来了十两银子交给了吴良仁,又恭维了吴良仁几句。吴良仁客气了一番后,和良坤起身告辞了。刚走出蒙香楼不远,他把银子递给良坤道:“你先行一步,我去旁边小解一回,想是刚才喝多了酒又吹了风,肚子有些憋不住了。”叫儿楣亭。
好月忙问道:“咋了?吴良生还要打我呀?”
香草却偏问吴良仁:“吴大老爷,你觉着这事会不会是像良坤所说呢?”吴良仁敷衍地笑了笑说道:“这事不太好说,但凡定案得讲真凭实据,单单靠麦儿这一面之词不好说呢!”
“啥事?”吴良仁追问道。
良坤点头道:“你小心着些,我先回去了。”等良坤走远后,吴良仁像做贼似的四下盯瞧了几眼,然后快跑进了一条小巷子,绕到了刘好月家的后门。
他举起拳头轻轻地敲了几下,刘好月的声音在里面响起了,不耐烦地喊道:“死麦儿,你舍得回来了?”门一开,吴良仁就跳了进去,把好月吓得个半死,正要呼救时,他忙轻声说道:“小声点,是我呢!”
“我也是这么个想法,”香草点头笑道,“不妨请吴大老爷做个中人,替麦儿说合了这事,她往后必定感谢你呢!”麦儿挣扎着要从竹椅上起身,吴良仁忙说道:“也不必多谢了,只当我给吴家做了件好事吧。”
香草摇头道:“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那至少得养一两个月去了。现下是能说话了,就是怕人怕得慌,该是给刘好月吓的吧。”
吴良仁一副体恤民间疾苦的表情说道:“抬了她来,我们轻声地问几句,想来也应该无妨。”
吴良生无奈,只能气呼呼地坐下来喝了一口闷酒,心想刘好月那践人可真会给他找麻烦呢!
“不是吴良生要收拾你,是隔壁那香草要收拾你。麦儿现下在她那儿,说你跟巧儿滑胎的事有干系,说得头头是道,有眉有目的!”
亭荷冷冷地瞥了吴良生一眼,然后对吴良仁说道:“横竖还得请吴大老爷去一趟,麦儿到底啥样儿,咋会给好月打的,您亲自去瞧一眼就晓得了。”
良坤伸了个指头在茶水里点了点,在桌上画起了吴氏家后院的地图:“后院门出去靠左就是柴堆,腾出来摆了蒸锅,再往左,是一排三间厢房的后窗。我三伯娘本来就不喜欢刘好月,所以成亲当天就给她随便腾了一间房安置。要是从窗户那儿跳下来,往蒸锅来,是极方便的!”
“我是不信她的,所以才来跟你报个信儿。你最好收拾了东西往庙里去避一避,省得吴家人信了她的话,拿了你给巧儿的娃儿抵命呢!吴良生那人最没脑子了,你是晓得的!好了,我得立马回去,劝着吴家人莫相信香草的话,你赶紧吧!”
吴良仁说完便从后门跑了。好月站在院子里,左顾右盼,心乱如麻!她朝着隔壁的飞檐,跺脚骂道:“你这个死狐狸精!死香草!真是我命里的克星!等着瞧,我指定不会放过你!”骂完之后,她急忙从灶屋里拿出一柄砍柴的斧头,跑进了自己的房间,劈开了吴良生存放银子的木匣子锁头,然后将里面的现银银票和两样盗墓贼当初留下的首饰,铺子的地契全数拿了出来,再将自己那些细软物品包裹了起来,收拾了些衣裳匆忙地离开了自己家里。zVXC。
漆黑的夜里,好月如同一条鬼魅的影子从她家后院嗖地一声窜了出去,消失在了浓雾和夜色里。不远处蒙香楼的二楼上,亭荷正站在窗前,瞧见了她的出逃,转身对香草说道:“少女乃女乃,刘好月连夜逃了!您说得不错,她跟那吴良仁真是有些苟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