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草和寻梅正在剪裁给小布谷做夏衫子的衣料,听见这话便搁下剪刀,叫寻梅去看茶,自己和季三娘一道下了楼。
涟漪已经在厅里等候了。她见了香草,忙行了个礼道:“这么晚了还来叨扰少女乃女乃,真是不好意思!”
“说哪儿去了,想必是有啥要紧的事吧?你坐下说吧,不必跟我客气。”涟漪谢过后,在香草对面坐下道:“是夫人派奴婢来问一声,少女乃女乃可晓得铭念少爷在哪儿。都这个时辰了,铭念少爷也还没回府,家里担心着呢。夫人想平日里他都跟蒙孙少爷玩儿,就派奴婢来问一声。蒙孙少爷在家吗?”
涟漪忙起身点点头道:“得了这信儿,奴婢就算放下心来了。有蒙孙少爷在,夫人睡觉也能踏实些,只怕郡主一时半会儿还静不下呢!”
“哎哟,你是去找人呢?还是真去参观红梅楼的?打扮成这样,你能不穿帮吗?单不说声音不像,眼前是夏天,衣裳遮不了喉结,人家那开妓馆的能没些经验吗?一认就认出来了!红梅楼是官办教坊,要叫人认出你这金枝玉叶,没准明早你那光荣的英雄事迹就传到长安了,把你爹气得个半死呢!”
“松鹤楼?”千合冷笑了一声说道,“只怕这会儿子早不在松鹤楼了,该是躺在红梅楼里那些姐儿的怀里乐吧!”涟漪忙问道:“郡主,这话打哪儿说起呢?您听谁说的?”千合生气地说道:“你刚刚前脚出了门,后脚松鹤楼里的伙计送了他的玉佩回来,说是掉在雅间里的。我这才知道他先前在松鹤楼里喝酒玩儿呢,又问了那伙计现下人还在不在。你猜那伙计怎么说?那伙计说,刚刚还在,不过这会儿子都往青桐里的红梅楼去了!”
旁边锦芝和寻梅对视了一眼,吐了吐舌头,一脸担忧地摇了摇头。千合已经迫不及待了,吩咐锦芝道:“赶紧拿了我那身男装过来,换上行头这就去!”锦芝抱了一个包袱来,里面是一身体面的衣裳和几样儿配饰。香草问道:“你打算装成富贵公子哥去啊?”
“去过啊,从前在双湖县城时,我就女扮男装地去过一回我们那儿的柳花巷子,还在那儿遇见过蒙时呢!”
“也该跟韩铭念说一声,出门得带个人,万一有啥事,可不得跟家里人报个平安吗?”
涟漪只好先回韩府去了。等她走后,千合往香草对面一坐,抄手问道:“怎么样啊?有没有胆儿跟本郡主往那青桐里闯一回呢?”香草笑道:“我瞧着是你害怕,心虚吧?要不然,依你的脾气,你早冲到红梅楼里一把火儿烧了那地方了,又何必到我家来怂恿我呢?”
“闯了又怎样?那地方真就男人能去吗?”
千合嘟起嘴巴,撒娇似的晃了晃自己,紧皱眉头地说道:“真要换吗?”锦芝道:“郡主,要不就算了吧,我们还回韩府去。蒙少女乃女乃去了回来跟我们说一声就行了呗!”
“我也问了,那伙计说听得真真的,是要往红梅楼里去寻几个姐儿开心,还叫不让香草和赵什么玩意儿家的人知道了,让宝儿回来哄着香草呢!”千合说罢,问香草,“宝儿回来过吧?他怎么说的?”香草笑了笑说道:“现下宝儿咋说的已经不紧要了,看来,真是派了宝儿回来哄着我,一群人往青桐里去了呢!”
“哎哟,这都是气话呢!您问问蒙少女乃女乃,那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合,哪儿闹得上手起刀落这回事呢!即便是去了红梅楼里,也只是听听小曲儿罢了,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来。您信不过二少爷,总该信蒙孙少爷吧,他做事向来妥当,会看着二少爷的。”
千合挑了挑眉毛对香草说道:“你信你们家蒙时吗?真觉着他到了那脂粉堆里,就跟柳下惠似的坐那儿干听两首曲儿,喝几口闷茶,同几个浓妆艳抹卖弄风情的姐儿斯斯文文地坐着聊会儿天,就完事了?打死我都不信呢!要真那么无聊,那么多男人往里面钻什么钻呢?香草,你打算怎么办?由着蒙时哥哥在外面胡来吗?”三来扰道。
千合张大了嘴巴,惊讶地问道:“你还在那儿遇见了蒙时哥哥?那……那你一早就知道蒙时哥哥有宿花柳的毛病了?你还嫁给他?”
“果真是天下乌鸦一般黑呢!”千合忿忿然地说道,“我只当蒙时哥哥是个例外,却也月兑不了那宿花柳的毛病,跟韩铭念一个样儿的!香草,你打算忍着装不知道吗?”
涟漪看了香草一眼,香草点头笑道:“放心吧,我看着她呢,她出不啥大事的。”
“请了他回来做什么呀?”千合不平地说道,“这才成亲多久,他便往那些花柳巷子里钻了,没准从前就是个宿花柳的高手呢!现在做了我的郡马,胆儿还这样大,真不拿我这严亲王府的郡主当回事吗?要真请了他回来,我保准手起刀落收拾了他!”
“只有装成府里的下人,才能一进门就打听到他们在那儿happy,要不然,红梅楼那么大,你打哪儿找起?你问那老鸨,老鸨未必会告诉你。只有说自己是给韩铭念送银子的下人,那老鸨就会高高兴兴地引着你去,因为她晓得,给里面的客人送银子就等于给她送花销,晓得不?”
“那我没法了,你是要相公还是要面子,自己掂量着办吧!”
“不在,跟几个同窗在外面松鹤楼里喝酒玩儿呢!韩铭念没派人回去说一声?”
千合皱起眉头问道:“那你有啥好主意呀?不能装成公子哥进去,难不成就挂着满头的珠钗进去吗?没准我们刚到前门,那群混账王八就从后面跑了呢!”
“可也不一定非要装成下人呐!”
一句话说穿了千合的心思,她有点尴尬了,可嘴上还倔强道:“我是怕你给蒙时哥哥哄骗了,特意上门儿来跟你说一声呢!不管你去不去,横竖我是要去的!不抽了韩铭念后背上那根花花筋儿,往后就没个消停了。你爱去不去,我可不等你的。”
“那样去的话,就是自寻死路了!”香草说完吩咐寻梅道,“去找几样儿下人的衣裳来,瞧着我们的身量找。”“什么?”千合提高了音量问道,“你让我装成下人?那可不行!我好歹是堂堂严亲王府的郡主呢!岂能装成下人混进妓馆里头?”香草无奈地耸耸肩道:“那我可没旁的法子了,你要去就换上,要不愿意,你就照旧用你那装英俊公子哥的法子。不过,我保准你进了门两分钟后就能给那些老鸨龟gong认出来,到时候该咋办,你自己掂量着吧!”
“跟二少爷提过几回,可他不答应呢,说一个人自在些,省得后面跟着尾巴,不舒坦!可奴婢知道他是替我家阿九难过着,一直不肯用旁的小厮,有什么法子呢?他倒是肯听您和蒙孙少爷的,您改天帮夫人劝劝他,行吗?”
“咋了?你还真打算摆着郡主的谱儿就这么横冲直撞地去青桐里?只怕刚走到街口就给笑话回来了!”
“那……那倒是没有……难不成你去过?”
“我知道,要换装嘛!往常我在王府时,也没少换装溜出去玩儿过呢。”
“哈哈哈……好!这话是你自己说的,可别到了蒙时哥哥跟前,就害怕地说不出话来了!”
涟漪忙说道:“只怕是那伙计道听途说罢了,他哪里知道呢?”
“是能想,还能布置一个惊天大陷阱让他们往里踩呢!可时间来不及了呀,等我们想好布置好,明早他们就回来了,你打死韩铭念或者蒙时他们都不会承认的,上哪儿说理儿去?随你吧,你爱换不换,横竖我是要换了去的。”
“涟漪姑姑,韩铭念是你带大的,你自然帮着他说话了!您去过青桐里吗?知道那里面的女人都是什么样儿吗?去的不是王叔,你自然不着急了!”千合转头对锦芝说道,“赶紧送了涟漪姑姑出门,夫人等着回话呢!”“哎,郡主,您得跟奴婢一块儿回去……”
“你去了打算咋对付韩铭念呢?当众骂他一顿,还是顺手抽他几个耳光,再不就摆着郡主的谱儿,一纸和离书丢给他当宵夜?”千合翘起嘴巴,气呼呼地说道:“你别劝我了!旁的事也就罢了,可钻花柳巷子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有第一回就有第二回,多几次就该给我带妹子回来了!这才成亲多久呀,就给我添个姐妹,这不是往我脸上打耳光吗?这事断不能容忍的,你去不去,一句话!”
千合点头道:“那书上不都是这样写的吗?女子想混进妓馆里头,不都得打扮得像个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公子哥,手里还得摇把扇子吗?叫那老鸨一见就知道我们是花得起钱的主儿!”zVXC。
“之前宝儿倒是回来跟我说了一声,那几个在松鹤楼里喝得痛快了,要换了地方再喝,可也没说清楚换哪儿了。你回去跟二舅母和千合说一声,不必担心啥,都是他们几个人一块儿混着玩儿,不会出啥事的。”
“劳你费心了,我家男人在外面,不用派人送了。”香草正要起身送涟漪出厅,谁知千合却一阵旋风般的闯了进来,见了香草便问:“蒙时哥哥在吗?”香草道:“不在,跟韩铭念他们几个在外面松鹤楼里喝酒,还没回来呢!”
“行,回头见了他,我一准说说他。姑姑是一个人来的?我叫季三娘派个婆子好生送你回去。”
“可不是吗?自我家阿九没了后,二少爷身边就没带小厮了,想去哪儿去哪儿,他要不往府里递个信儿,上哪儿知道他的去向呢?往常也就夫人担心着,眼下却多了位郡主跟着担心。郡主早等得不耐烦了,在院子里剪花发脾气呢!听您这么说,二少爷在松鹤楼里喝酒?”
“那可不行!”涟漪忙摆头说道,“郡主您先别生气,单单是那伙计一说,未见得二少爷和梦孙少爷他们真去了红梅楼。您可是郡主,金枝玉叶呢,闯了青桐里那样的地方,万一传出去,于严亲王的脸面也不妥当呀!这样吧,您先跟奴婢回去,让夫人派人去红梅楼里寻一寻,要真在,替您请了他回来,怎么样?”
“我瞧着你这一身火气,是要闯青桐里吗?”香草笑问道。
“你那么聪明,不能想想别的法子吗?”
“别说了别说了,你赶紧回去吧!”千合往门外推着涟漪催促道。
“我不愿意!”
“莫替我担心,想顾着你自己吧!”
“去过花柳巷子吗?”
涟漪见千合怂恿起香草了,生怕惹了香草怀疑蒙时,闹得这小两口也不和了,忙着急地说道:“哎哟,我的郡主呐,这事还没弄清楚呢,您可不好这样说呀!兴许是几个同窗叙叙旧,二少爷和蒙孙少爷脸面上过不去,所以才跟着一块儿去的,总归是出不了什么大事的。您呢,还是跟奴婢一块儿回去吧!”
“啥宿花柳啊,他当时是去替赵远明大人说合陈银儿的,偶然遇见的。所以,你也先莫着急,他们去未见得就是你想的那般不堪入目。你自己要是乱了分寸,上门就要打要杀的,倒头来没准是你站不住理呢!这律例上,也没规定男人不能去逛花柳巷子呀,对吧?”
千合想了想,嘟起嘴巴说道:“是归是,可难不成我们去一趟就是去请他们回来吗?我可忍不下这口气儿,你能忍吗?”香草起身笑道:“能忍还是不能忍,得看他们做了啥事才论。放心,要是蒙时和韩铭念真是宿花柳去了,不等你动手,我送他们上西天!”
“那可不行!她都有胆儿去,我为什么没胆儿去呢?”
“难不成您真要换上下人的衣裳去红梅楼吗?您可是郡主,再丢面也不能丢到这份上了吧?”
“要是韩铭念给我领个小的回来,我这脸面不丢得更大了吗?不行,我一定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