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合指着他说:“我又不是君子,犯得着矫情那些话吗?韩铭念,你以为你是谁呀?你以为我真喜欢你呢?要和离,摆出来说开就行了呗!用得着扇我一个耳光吗?你根本就是想伺机报复!”韩铭念翻了个白眼,起身躲到蒙时身后说道:“我早跟你说了吧,她油盐不进啊!跟她讲道理是白费力气呢!”
香草拉着千合坐下说道:“你又不是不晓得韩铭念那脑子,能想出这法子,就该谢谢韩家祖先了!”
“哎,嫂子,你怎么这样说话呢?”韩铭念叫道。
“是因为身子不好才只生了你一个吗?”
“啥主意呀?”蒙时神秘一笑,刮了刮香草的鼻梁笑道:“往后你就晓得了,赶紧睡吧,瞧着你好像很累似的。今天上哪儿去了,逛街去了?”
千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我哪儿都不想去,只想回长安。我可不想成为我爹的累赘。”
“嗯,或许他觉着当初因为自己的一念之差,让自家闺女早逝,白发人送黑发人,那滋味你我是没尝过的,不过想想也应该很难受的吧!”摆白起开。
蒙时没再答话了,一手抚着香草的背一手枕头,陷入了深思当中。过了好一会儿,等他回过神来时,香草已经趴在他心口上睡着了。他看着香草那小孩儿般的睡姿,忍不住笑了笑,轻轻地翻了个身,将香草放在了枕头上,低头问道:“真睡着了?”
“我娘就生了我一个,她身子本来就不好,病怏怏的,一年四季总得喝些补药养着,”蒙时望着蚊帐顶回忆道,“她那人静静的,不爱说话,喜欢写些酸得掉眼泪的诗文。跟我爹也没几句话好说,横竖我爹的心思都在二娘身上呢。”
“那怎么办呀?”千合一脸担忧地说道,“难不成我真就留在这儿当人质了?要真是那样的话,我宁可一刀抹了脖子,不给我爹添麻烦了!”
“你的鬼主意就是多了呢!”蒙时往床上躺下,拿手枕了头说道,“奔州府来的外地人大多都是有些家底儿的,你晓得他们为啥老远来这儿吗?”
“可你不也喜欢他吗?”
“家国大事我不懂,可日子却是两个人自己实实在在地过着的,说到底得看你们自己心里是咋想的。好好想想吧,真要和韩铭念和离吗?你舍得吗?”千合不说话了,歪着脑袋在书房里坐了很久。香草回到自己房间,给小布谷缝了一会儿夏衫,就靠在椅子上打起了瞌睡。不知过了多久,鼻子一阵发痒,她立刻睁开眼睛一看,原来是蒙时在捉弄她。
“是吗?千合肯跟他回去?对了,你们到底商量出个对策没有?”蒙时横抱起了她,走到床边放下后说道:“商量出了,已经跟韩铭念说了,剩下的事就全靠他们俩自己了。”
“他明天就走了吗?”
“还狡辩呢?喜欢就喜欢,有啥不好说的呀?我瞧着你和韩铭念也是有趣的一对儿,就莫再互相掐架了。韩家的事怪不得韩铭念,他也做不了主,晓得的事情也不多。”
“哦,”香草笑了笑说道,“是到处去逛了逛,还想倒腾一间宅子赚个差价呢!最近奔州府来的人不是越来越多了吗?人一多,那屋子就紧张了,趁着你还没交月兑手上的事,我可不得给小布谷挣两件衣裳钱吗?横竖闲着也是闲着!”
“他是这样跟我说的,陆判司府的事已经查问得差不离儿了,是时候回去复命了。他带了我爹的口信来,叫我跟着他一块儿回长安去呢!”香草问蒙时:“这样妥当吗?韩府的人恐怕不会轻易放了郡主走吧?”
“可不是吗?人多屋少,那自然水涨船高了!我趁机多入几间宅子,回去之前全倒腾出去,挣个路费钱,不好吗?”蒙时笑道:“行,你爱咋折腾就咋折腾吧!”香草忽然想起了什么,趴在蒙时胸前,问道:“你娘的名字叫韩冬宁,对吧?”zVXC。
蒙时道:“至少现下,韩府的人还不敢动那位御史,毕竟是朝廷派来的,若是对付了他,等于是给严亲王找到了借口向我大舅舅发难。不过,这仅仅是在州府范围之内,要是离开了州府的地界儿,那就难说了。”
“现下不是有你和小布谷吗?我一点也不觉着寂寞了,”蒙时拿手轻轻地拍了拍香草的背说道,“我娘这辈子倒是很心酸的,和唐贤竹算得上是一对儿苦命鸳鸯了。生不能同衾,到死也是魂魄各在一方,也不晓得能不能遇上。”
“可不是吗?我爹倒想她再给蒙家多添两个,可她身子就那样,时不时病一回,也就没再生养了。”
蒙时轻轻叹了一口气,摇头道:“谁晓得到底是啥缘由呢?或许真是因为唐贤竹只是个小县城的少爷,我外公瞧不上吧!现下说这些都已经没啥用了,他和我娘都去了,人不在了,再说那些是非过往也是枉然了。”
“去了不就晓得了,香草,吩咐宝儿备轿,御史大人亲自下了帖子,我不得去一趟吗?”蒙时起身拽了韩铭念一下说道,“走吧,一块儿去!”
“会不会咔擦就说不准了。可毕竟千合押在州府里,对大舅舅的全盘计划来说是很有好处的,所以外公是不会轻易放了千合离开。一旦出了州府地界,事情就会很难说,很微妙了。”千合忙道:“汉轩哥说了,我爹派了人来接应我们的。”
“御史又没请我,我去做什么呀?”千合看着香草问道:“我之前还以为你们和韩铭念那混蛋一样儿,会落井下石呢!看来,你和蒙时哥哥真跟韩家的人不一样,还会帮我,哪儿像那个韩铭念呀!脑子笨就不要乱想主意吧,没出息没本事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香草没理他,继续跟千合说道:“法子是糙了些,可总归是为了你好,想你早点名正言顺地离开州府罢了。眼下,你从那位御史大人那儿也晓得了你爹和王府的近况,有啥打算说出来听听吧。”
正说着,楼道里响起了脚步声。香草起身开了门一看,原来是亭荷。亭荷递上一封帖子说道:“这是刚刚送来给少爷的。”香草接了帖子问道:“要回话吗?”亭荷摇摇头说:“送帖子的人已经走了,好像不等回话。”
香草转身将帖子交给了蒙时,蒙时打开一看,嘴角勾起了一丝笑容。香草好奇地问:“笑啥呢?”蒙时把帖子丢在桌上说道:“是那位御史大人送来的,请我现下去他下榻处一趟,看来是为了千合的事。”
“可万一韩家和王府真不对付了,那我跟他该怎么办呀?”
香草送了他们回来时,看见千合正托着下巴坐在书房里发神。她走了进去,坐在千合跟前,也托个下巴问道:“郡主大人,您到底是回韩府,还是留在这儿等呢?”
“嗯,是呢,问这做啥?”
“先莫把事情想那么悲观,还没到那一步呢!兴许蒙时和你那位汉轩哥能商量出啥对策来呢!”
“真可怜,你要是还有个兄弟,也不至于这么寂寞呢!”
“是吗?”蒙时若有所思地回答了一声。
“这会儿子才回来?韩铭念呢?”香草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问道。
“为啥你外公不肯呢?嫌弃唐贤竹的出身吗?说来他只是个小县城的少爷,自然不会被你外公看上了。”
“你外公心里大概也不好受吧。上回我在韩府梨花园时,你外婆忽然提到了你娘,激动地快哭了。我看得出,你外公有些愧疚,眼眶里都是湿湿的。”
“是汉轩哥吗?”千合拿起帖子看了一眼,忙问道,“他请你去做什么?”
蒙时轻轻摇头道:“你想走,不容易。”千合问道:“难不成韩家的人还真敢把我困在这儿?明天一早,汉轩哥(御史本名)就会离开州府城回长安去,我跟他一块儿回长安,看谁还敢拦我!”
“还用御史请吗?横竖是你家的事,你不去可不行呢,走吧!”千合起身道:“我跟你一块儿去吧!这是我自己的事,不叫姓韩的插手。”蒙时摇头笑道:“我们男人一堆说话,你一个妇道人家去了不好,要不在这儿待着,要不让香草派人送你回韩府去。”他说完拽着韩铭念下楼去了。
蒙时微微一笑道:“那你有没有听说过,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这句话呢?就算你爹派有人接应,可未见得能躲得过熟悉蜀中山道的韩府人的暗算。到时候,可以编造的借口和理由太多了,可以说你们不慎落下山崖,也可以说,山坡滑石砸死了你们,总之,理由比比皆是。”
“我才不是吃醋呢,不想叫他在外丢了我的脸面罢了!”“那为啥不直接像今天这样一刀砍了他了事?”“那……那是因为那天忘记带刀了嘛!”
“韩铭念带着千合回去了。”
“那以前她带着你来州府时,也住那院子吗?”“对啊,自然是住那院子了,”蒙时好奇地打量了香草一眼问道,“你咋忽然想起问我娘的事了?”香草咯咯咯地笑道:“谁叫你刚才像小娃儿似的哭了呢?惹得我对我婆婆对好奇起来了!哎,你跟我说说我婆婆的事吧?她是个啥样儿的人呀?漂亮吗?是不是特别高贵有气质呀?她会不会骂你呢?就生了你一个娃儿吗?”
“喜欢,百花之中她不爱牡丹芍药那些,就喜欢美人蕉。在韩府里,现下还留着她住过的小院,里面种了许多的美人蕉,可惜,没带你去看过。”
韩铭念干脆坐远一点,靠在窗边上,托着下巴哀怨地叹气道:“我冤呐!”“也莫说那气话了,”香草劝千合道,“倒是说说你的打算。”
“我刚才说了,我打算跟那混账和离了收拾包袱回长安去,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韩家的人了!”千合气鼓鼓地说道。
韩铭念忙伸了脑袋过来问道:“照你的意思,爷爷会先放了那位御史哥哥和千合离开,再派人把他们给——咔擦了?”
千合白了韩铭念一眼,翘起嘴巴说道:“他会有那么好心吗?是怕我这严亲王府的郡主在身边,耽误他拜王封爵吧!早早地跟我和离了,再另娶几位貌美如花的,一个捶腿儿,一个揉肩儿,一个喂桃,一个喂什么来着?哼!横竖我碍了他的眼罢了!”
“她很喜欢美人蕉吗?”
“听我外婆说,当初是有心要招唐贤竹上门儿的,可我外公执意反对,生生地拆散了他和我娘,要不然我娘也不会郁郁而终。”
“谁说的?可别瞎说,我才没喜欢他呢!”
“我猜着了,长安局势不稳,那些有家底儿的,有远见的,都先挪了一部分到别处去,省得哪天打起来,一样儿好东西都留不住呢!”“所以来州府的人越多,长安的局势就越紧张。”
“是呢,谁不想跟自己心爱的人共度一生呢?偏偏要天各一方,到死都没能见着一面儿,想想,真替我婆婆伤心呢!当初是你外公不答应吗?”
“你要不喜欢,为啥那天跟我一道去闯红梅楼,连自己郡主的身份都不顾及了?那不是吃醋吗?”
千合听了这话,才真正觉得有些害怕了。蒙时又道:“我明白,那位御史来这儿的目的,查陆判司府的案子是其一,接你走是其二,可从眼前的形势来看,我认为你不适合跟着他一块儿走,你会有危险,他也会有危险。”
“嗯……”香草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地说道,“替朕更衣……小蒙子……”
“还朕呢?行,替你更衣。”
蒙时刚替香草褪去外衣后,一张单子从袖子里掉了出来。他一边弯腰一边说道:“今天又去买了啥东西呢?”等他捡起来一看,顿时愣住了,看着上面的字久久没回过神来。他吃惊地看了一眼香草,自言自语道:“这是要做啥呢?”不过,他没有把香草叫醒,照旧把单子放回了衣袖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