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殿的宾客,翠袖浓妆的宫娥殷勤地穿梭其间,人人都面带笑意,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
当楚绿昔行至大殿门口时,内侍一声长喝的呼声,惊得众宾客在顷刻之间鸦雀无声。
楚诃曦牵着楚绿昔的小手,扶着她走过那厚厚的铺曳在地上的华美织锦,缓缓走入大殿之内。
明堂高烛,五彩薄纱摇曳轻飘,使得满殿显得既靡丽又奢贵。
大约在金銮殿前五丈外,楚诃曦退下。楚绿昔孤立的站在空寂如是的殿中央,敛敛不安的心神,无视着那数百道炽烈得如箭利如火燃的目光,对着楚皇,弯腰徐徐拜下。
“昔儿免礼。快快上前来。”
楚皇朗声一笑,欣喜的唤着楚绿昔站至他的龙撵旁,执住她的手面向殿下的众人,沉声讲诉道:“朕的小公主昔儿今日及笄,难得诸位贵客不辞朕的邀请前来楚国观礼。昔儿将在及笄之日招亲之事想必天下人都已经知晓,朕以为诸位贵客既然能前来,那想必是是心存诚意的。不知朕此刻所言是否有理?”
“那是自然!楚国皇女素来是貌美天下,我们皆是慕名前来。只不过是不是只要本皇子喜欢,公主便就可以与本皇子回封国的京都呢?”楚皇的语音才刚落下,殿中就响起一人语中带笑的洪钟嗓音。
楚绿昔微微拧着眉,扭头看了说话的那人一眼。只见他举着手中的酒杯站立于殿中一侧,身着锦衣贵裘,相貌粗犷,一如他口中的言词,大大咧咧的,有些罔顾礼法。
他身旁有人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让他坐下。
那是个眉目清秀的少年,看上去和那说话的那个人长得有几分相似,只不过神态和气韵却是完全不同的。一人豪迈,一人却是隽秀。
楚绿昔微微一笑,心中暗道:想来,那粗里粗气说话的人毫无诚意可谈,应该就是封国以英勇闻名于世的大皇子封悠洋了。
“绿昔多谢大皇子缪赞。貌美天下之誉,绿昔不敢当。绿昔只愿求得一名有缘的良人,厮守一生而已。”说话时,她的目光流转在殿中众人脸上,想要寻找到那个雪衣温润的身影。
目光停顿,她望着殿中右侧与楚诃曦坐在一席那个锦衣长袍、如玉清雅的男子,忍不住笑颜逐开。
难怪她找不到他,却不知他今日竟也穿了朝服。
“敢问公主,何谓有缘之人?”殿里又有人打破沉默问话。
问话的人留着三寸美髯,眸中亮光闪闪,一副精明干练的模样,看上去该是哪一国的使臣。
楚绿昔轻笑着,凝眸瞧着南风钰,微微颔首柔声道:“楚绿昔听闻天下间有人能吹笛引蝶。楚绿昔喜好乐曲,欲求知音人。”
满殿安寂。
众人的视线皆由她身上移向了默然坐在一旁的南风钰。
这一刻,他们的眼中由惊羡,有嫉妒,有感叹,有不屑……还有什么,她看不出,也分不清。
谁都知道,楚绿昔既是这样说,那良人的选择只能有一个。那便是吹笛天下无人能及的覃国三皇子南风钰。
楚绿昔以为他会欣喜。
然而他的神情却是突的一变,肤色有些苍白。一如他来楚国时的模样。
楚绿昔的心猛然一沉,开始揪痛。
南风钰……他该不会,该不会不站出来了吧?
他垂头思量了良久,半天的磨蹭,终是站起了身缓缓步行至殿中央。
纠结的心绪放松下来,除了关系望着他,情不自禁地喜上眉梢。
可她无论如何都预料不到,那起起落落之后,留给她的,原来还是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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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南风钰优雅的从怀中掏出那支名满天下的潇湘笛,双手捧上,举至头端,淡淡的说道:“多谢公主厚爱。只是南风钰的笛音虽然能吸引蝴蝶,并不是因为南风钰的笛技,而是因为南风钰有着天下最好的笛,潇湘笛。公主若是喜爱,南风钰愿将潇湘笛赠于佳人。”
楚绿昔呆呆的望着他,身体僵直,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他……他这是在拒绝她么?
犹记得在丛林嬉戏时,他拥抱着她时的满腔柔情;犹记得在桃花飘零的夜色之中,他迎风吹笛时的动人笑魇……一切,还都是那般清晰地映在她的脑中,如同昨日遗留的影子,虽然青涩,却是那般的美好。
她以为,他会明白。
事实上,他也该明白。
三日前的明月下,她和他说得是那般地清楚。那时的他,深情款款,山盟海誓,言词再是动人不过。可如今他又是……
“南风钰!”楚诃曦腾地从席位上站起身来,一脸怒不可遏的喝斥了一声,美绝的五官稍稍扭曲,目光凌厉得有些吓人。
殿中四周人人都噤声不语,或有不怀好意的,或有饶有兴致的,或担心关切地来回瞧着楚绿昔与南风钰。
楚皇侧头瞥眼瞧瞧了楚绿昔,面色依然如往日的一般威严。只是他紧按着龙撵扶手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着森然的青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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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绿昔吸了一口气,缓缓迈步踱至金銮殿之下,走到南风钰的面前,扬手夺过他手中的潇湘笛。
南风钰放下手臂,静静地看着她,神色十分复杂。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楚绿昔轻敲着指间的玉笛,明明心中怒意翻滚,却还是含笑望着他,平心静气。
南风钰叹了口气,向前行了一步,唇角微动,声音压低到只有她与他才能听见:“绿昔。对不起。”
“为什么?”她回望着他的眼眸,轻声问着。话中不带一丝温度,语气里没有半点情感。她手中敲打的动作停歇,潇湘笛上面的冰凉自掌心传入血液中,流入肺腑,冻得她全身如同冰封一般。
南风钰定睛望着她,彻黑如夜的眼眸中无言的诉说着什么,可心冷如死的她看不明白。她只知道他口中说出的话,让她魂伤心恸。
“南风钰自小的心愿便是希望能娶到一位绝世佳人。然,尔非,倾城。”他缓缓开口,一字一句,说得异常清晰,仿佛叫阳光的温度都全数冻结了。不仅仅是她,在座的所有的宾客都听得一字不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