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绿昔缓缓的自宫内的长廊处走出来,柔和的金色阳光轻盈地飘落人间,她抬手于额角,掩去几许刺目的光线,直朝着甘露殿的方向走去。
“公主?”
正当她走在拐角处时,忽然听见从路径的一侧传来一道略显苍老的男子嗓音。
楚绿昔不禁抬头寻视,却看见了一名身形削瘦、身着藏青色圆领窄袖官服的老人敛手立于她左手边的角落里,凝视着她的目光里有些犀利。
“柳丞相?”楚绿昔唇角微动,一抹淡淡的讶异,悄然浮现在眼角眉梢。
这位柳丞相在楚国当朝有着天官之称,历经三朝,素来德高望重。只是,楚绿昔一直以来都与他并无多少交集,却不知道柳丞相为何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找上她的。
“老臣听闻公主刚回宫,便特意在此等候公主。不知公主近年来可好?”柳丞相恭恭敬敬地屈身一揖,低声道。
“多谢丞相关心,本公主一切安好。”楚绿昔淡然一笑,随即面有疑色,轻声问道:“敢问丞相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她暗暗奇怪,心中的某一些疑惑和惊诧在升着温,笃定柳丞相必定是有着什么重要的时候找她。
可是,会是什么事情呢?
就在楚绿昔百思不得其解之时,柳丞相已经开了口。
“确实。”柳丞相低眉敛去眼中的犀利,恭敬地问道:“翼国冀王派使臣来楚求联姻一事,想必公主已经知晓了?”
竟然是这事。
“嗯,略有耳闻。”楚绿昔低低的应了一声,眉端细不可微的一挑。
柳丞相神色严肃地审视着她,问道:“那么,公主对于此事作何感想?”
楚绿昔直直对视着他,蹙起的眉眼间,有一抹难言的怪异之色,可双眼亦不禁尖锐了起来,像是想从他的神色上分辨出一些不知名的东西。
半晌,她垂眸,弯唇浅笑,“柳丞相有什么话不妨直言。”
柳丞相显是没料到她会如此爽快,他直视着她的眼睛,唇边轻轻抿起,神色有些不自然。
“老臣素来不懂迂回,直言之处若有得罪,还请公主恕罪。”他愣了片刻,像是在斟酌用词,随即涩声开了口,却是左顾言它:
“近年来我国与封国之间恶战不断,饶是那些早前失去的领地已经收回,但我国的军队已困乏不堪,而且这些年的战争,也消耗了不少先祖敛蓄下的国力财富。公主在宫里这么多年,也该知道,我们楚国并非是善战好勇的国家,比不上晓勇能战的封**队,所以,虽然我们是收回了那些领地,看似胜了,实则还是没有胜利。若是此时我国能结交上翼国这般的姻亲,或许……”
他停下话锋,眉间不豫且为难。
心中咯噔跳了跳,似是漏走了某些不明却又异样的疼痛,等到如今她正式面问题时,整个人倒是轻松下来。
“本公主明白了。”楚绿昔略略颔首,唇角聚起一个了然的微笑,想了想,问道,“丞相是希望本公主能答应冀王的求亲?”
“公主果真聪慧过人,一点即通。”柳丞相温华的眸子一时精光微闪,虽惊异于她此刻的冷静,还是轻轻叹了一口气,“实不相瞒,众臣等皆认为此事十分可行,可皇上似乎并不怎么赞同,所以,老臣只得前来找公主了。”
楚绿昔抿了唇,心中蓦然间涌上一层怎样也说不清的复杂情绪,一怔之后,展颜淡淡一笑,答道:“丞相今日所言,本公主会慎重考虑的。”
柳丞相紧绷的神色微微一松,笑意温和的点了点头。
*
甘露殿。
楚绿昔进去时,诺大的宫殿里唯有楚皇一人,他俯身案上看着一卷竹简,眉宇微拧,神情认真。
温暖明媚的阳光透过窗台细细密密地撒在大殿里,照耀着金筑的墙壁、明黄色烟罗,映着脚下处处雕着盛莲欲放的青玉地砖,满殿的堂皇奢华衬着他一人的身影,此时倒叫人看不出究竟是君王之威,还是君王之寡了。
“老爹。”
楚绿昔上前轻轻叫唤了一声,迤地长裙,行走之时,衣衫上的环佩敲响。
要说,按照宫规礼仪,她本该双膝着地向楚皇行事宫礼的,可是,早在很多年以前,她的行礼之责就已经被楚皇免去了。他说,在私下,他们只是一对普通的父女,并不兴这个。所以,在私下,她亦是唤楚皇为‘爹’,而非父皇。
似乎听到幻想中的声音,楚皇愣了好一阵之后,从那小山包一般的公文堆里抬起头来,看着楚绿昔那张脸后,笑颜逐开,他甚至于颇有些惊喜地从龙椅上跳起来,兴奋于他心心念念的女儿终于就在眼前了。
尔后,耳中只听到他的长声大笑,语气颇为欢喜:“我的小公主终于回来了。”
楚绿昔心中一暖,眸子里却似顿时蒙上了一层薄雾,所有的眼神倏地模糊成了一片。她只是轻笑着,缓缓点头,又叫了一声,“老爹。”
“快过来,让我瞧瞧,五年不见,我的宝贝女儿也终于长大了。”楚皇收住笑声,缓缓站起身来,凝眸仔细瞧了瞧她,声音倏地轻柔下来。
楚绿昔依言走到龙案前,笑了起来,然后扑进他的怀里,“爹,昔儿很想你。”
楚皇,身为君王,她自然不敢妄度放肆。只是在她面前,他并不是威严刚毅得失去了仁厚的神化君王,他性情温和,常是有着煦若春风的融融笑意,令人心存敬畏的同时,更愿意与他亲近。
她从出生开始还不过是个小小幼婴,这近二十年来,他对她有着不懈不弃的照顾眷待。在她心里,他并非君王,亦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父亲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