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纸上只写着:“有缘再见”。
这信笺不想也知是谁留下的,楚绿昔微微失神,一瞬间恍惚记起了昨夜做过的那似有似无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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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顶上方,一抹亮白划开墨沉天际,东方云破,晨曦初现,朝霞的色彩穿透乌云的细缝,光华虽瞢,然悠远弥嫣。
静籁的晨景下,宫城外却聚集着不少的仪仗队和侍卫队。那正是翼国此前派来楚国求亲的队伍。而今天,已然到了他们该离开的日子了。
为首的辗尘眯着眼骑在一匹枣红色的骏马上,懒懒地抬眸看着宫门口的方向,那悠哉懒散的模样看似并不怎么着急,应是在等什么人般。
等了良久,终于看到一抹磊落似明月的白色衣影轻轻踱了步的自宫门处朝从他们走来。辗尘的眸子亮了亮,望着那人的目光瞬间转为了一种无上的尊敬和恭顺。
晨风袭来,含着秋日的凉意流连不去,轻轻撩动那一抹白色的衣角,却是怎么无法看清那人的真实的容貌。因为他的脸上覆着一个银色面具。而透过面具,可以看到他丹凤似的墨色眼睛很漂亮,但此刻却有说不出的威严。
他,便是微生玉疏。
此际,微生玉疏牵着白马缓缓走至宫门前,仰头望着那高高重重的连甍双阙,心中一时是喜是悲、是哀是愁,竟复杂得连自己也难以分清。
终究是要离开这里,离开她身边了么?
这十多天里,恍如眨眼即过,他嘴上虽说不在乎,心里却是怎么也舍不得走。
可纵是如此,却也不得不强忍着。只待那一年的期限快点过去,他便可以立即将她迎娶回家。
正忧思之间,辗尘清冽的声音在一旁定然传来:“王爷,是时候该启程了。”
他微蹙着眉,俊挺的眉宇间满是凝重与烦忧。王爷突然出来这么久,国内怕是又要有一阵子不安宁了。若是再不赶回去,朝中那些老不死的东西不知会生出什么乱子来。
“嗯。”
而某些顾虑即便不说出来,微生玉疏自然也是明白的。他抿紧了唇,目间微暗,眉宇谧色忽上。
一年。
只消一年,他一定接会来她的。
随即便收回那流连不舍的目光,他顺手牵了马跃了上去,也不再多说什么,只蹬腿夹了夹马肚,先驰出了宫城外。
他虽不说,辗尘心中却已有了答案。于是也不待多想,挥了马鞭,朝微生玉疏扬尘而去的方向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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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内。
待得楚绿昔备妥后来到魅云阁时,便看见了眼前的情景。
经过昨夜的一闹,此刻整个阁楼里凌乱不已,完全不似昨日联姻时的宫殿那般浓重奢华、井然有序。四周内外,破碎、摔烂之物随处可见,混杂不堪。
一大片内侍宫女齐齐跪在阁楼门外,伏面地上,瑟瑟抽泣。门内还候着一群御医,亦是战战兢兢地,满面疲惫、惶恐不安的样子。
楚绿昔斜眸,抬脚小心翼翼的走入阁内,唇角一勾似笑非笑,凝起一抹讥诮嗤然的弧度。如今看到这么慌乱一团的情景,可见昨夜楚魅姜闹腾的战况有多么激烈。
众人看着楚绿昔的身影出现在这里后,凄凄惨惨戚戚的声音陡然消逝。那一刻,众人俱不作声,一片死寂的沉默。大多只是可怜巴巴地抬头注视的楚绿昔,目光极其复杂怪异,或是渴望希冀,或是悲悯恳求,或是紧张担忧……但不管是哪一种,都无不是热切盼望着楚绿昔此刻能立马救他们于水火之中。
然而,楚绿昔只是在阁内伫立许久,静静的看着阁内情景,不言不动。仿似所有的一切都与她无关。眸光轻转,淡然而又平静的眼神在众人脸上来回停留后,她慢慢走至楚魅姜的寝房。
寝房内,外人不见一个,唯有楚魅姜如没了灵魂的躯壳一般死气沉沉的坐在榻上,浑身散发着不甘、怨恨、哀愁和绝望的气息。
此刻她的脸上罩着一层黑色绫纱,容颜虽被遮住,却还是隐隐的能看到满面溃烂化脓的痕迹。
楚绿昔慢慢踱步走近她身旁,侧眸看着她时,眼底迅速掠过一抹能点亮整个眸子的光芒。可惜光芒只是倏忽而过,转瞬间,她又淡了眸,声色不动:“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