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场面我始料未及,今天这么多事,早又已经疲惫不堪,实在无力应付,只想逃,小心翼翼的道:“妈,我一点还得上班,我想早点去科室休息……”
妈妈斜睨我一眼,语气平淡:“耽误不了你几分钟,你要是累先去你哥床上躺会,反正你哥没回。”
我无语,妈拿定主意要做的事岂是我三言两语能阻挡的?
妈妈话锋一转:“我这个女儿呀,不怕沈先生笑话,从小就挺会招桃花,三岁上幼儿园,第二天就收到好几张男孩子的照片……”
我郝然,脸上发烫。这种陈年旧事妈妈拿出来说干什么?要不是她自己把当年的我打扮得像个芭比女圭女圭,哪会出那样的事,怪谁呀?“妈……”我抗议的叫了声,看见沈凌风的眼里笑意加浓。
妈妈没有理我,继续道:“她六岁的时候,我让她去学游泳,结果学出个青梅竹马来,一直到现在。沈先生,我看您应该是事业有成,见过世面的人,我也就不拐弯抹角。我这个女儿,从小到大,平平安安,一帆风顺,没受过什么挫折,可能会一时看不清,却也不是个贪慕虚荣的人。沈先生一看就是个能在生意场上呼风唤雨的,商人重利轻别离,我比较自私,不想自己的女儿受到伤害,只想她平平淡淡幸福过一生。我未来的那个女婿可能没有您的成就,还好是个真心疼人、会过日子的人,我和刘心她爸都很喜欢。所以,沈先生,趁着还来得及,请您就放手吧。我想,您对我们刘心也只是一时新鲜,我家刘心长得是还不错,比她漂亮的却也多的是,她脸皮薄,可玩不起这种游戏!”
我倒吸了口凉气,妈妈果然不愧是做行政工作的,这番话,又软又硬,有礼有节,绵里藏针,不给人留余地。对沈凌风我一直在拒绝,却没有妈妈这样杀伐果断,或许在心灵深处,不想伤了一个这么优秀的男人,心有戚戚然吧。我该谢谢妈妈她替我做了了断。然此时此刻,我心里却在担心沈凌风的反应,不管怎么说,妈妈的话还是有点伤人。
这种情况下,沈凌风竟然笑了,他的唇畔扬起,那绝美的弧就显露了出来,灯光下简直就让人着迷,他可真会运用自己的优势。“叔叔、阿姨,”他缓缓开口,声音里透着一股坚定,“谢谢你们这么开诚布公,我知道你们都是为着刘心着想,我也是。我从认识刘心的那一天起就知道这条路不好走,这么好的女孩子不可能没有男朋友,刘心自己也一直在拒绝我。比起她的‘青梅竹马’,我可能迟了十多年。这些日子,我也想了很多,对刘心,我绝不是一时新鲜。我之前的二十七年,没有追过女孩子,可能不懂得怎样去‘追’,也没有为她做过什么。我是个商人,但我想阿姨看重的是人的品质,而不是人的身份或者说职业。或许刘心最后选择的不是我,我也会祝福她。但在那之前,让刘心多一个选择也不是什么坏事吧?他们既已有了十多年的感情,只要感情够深,我想我的存在只会是他们的试金石,构不成什么威胁。”他的声音很轻,声线柔和,有着一份淡定,更有着一份坚韧。
“即使你的一厢情愿最终伤了她?”精明如妈妈蹙了蹙眉,可能沈凌风的反应出乎她的意料。
“我不会害她,我只会保护她。”沈凌风轻轻的接道,眼角看到了我的疲惫,“我很高兴叔叔阿姨今天的坦诚相待,但刘心今天累坏了,我想还是早点送她去休息,改日再来拜访。”不卑不亢,柔和又有力,这样的人,在商场上应该是无坚不摧的吧。
“记住你的话,不要伤她,心儿是我们的宝贝!”爸爸淡淡的开口,今晚的他一直冷眼旁观。家里是典型慈父严母,从小到大,比起妈妈的严苛,爸爸对我就有点宠溺,或者说是放纵。妈妈逼学这学那的时候,爸爸却总是在一边说“算了算了,孩子高兴最重要”。因此挨了妈妈不少白眼。虽然知道爸爸疼我,听见他这看似随意却倍感温馨的话时,心里仍不禁感动得一塌糊涂。我亲爱的爸爸却没有看我,望着沈凌风难得的一本正经:“心儿已心有所属,我不认可你,但我欣赏你。追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固然没有错,但若造成对方的困扰你能说不是一种伤害?”
沈凌风久久的没有说话,比起妈妈的严词拒绝,爸爸的话可能更触动了他内心某处,而后,他轻轻说了句:“我明白叔叔阿姨的意思了。”站起来,缓缓看向我,漆黑的眸子里看不出任何情绪,“我送你去医院吧。”
他的脸上一如既往的平静,看不出起伏,越是这样,我越感觉他内心的潮涌。这个男人,终究还是被伤到了吧?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出的门,下的楼。下了楼,在楼下遇上回来的刘扬。他一脸的憔悴,看见沈凌风,有点诧异,却只是点点头,没有询问就匆匆上楼去了。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好象发生了什么事。但今天的我,确实很累,实在没精神去探究。
车开得不快,沈凌风一直看着前面,专心的开着车,直到医院门口,没有再看我一眼。
车静静的停着,他的手握着方向盘,不动也不言语。我默默的坐着,我知道过了今晚,一切就划上了句号,这本是我要的结局,可是此时此刻,我的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良久,他终于侧过脸看向我,声音平静:“我就不送你上去了,刘叔还请你多留心,有什么事打我电话,刘叔的病历上有我手机号。”一如既往的平淡,却多了份礼貌与疏离。
我点点头,知道该下车了,打开车门。夜已深,医院侧门的大门已关,只留了小门出入。踏进门内,深吸一口气,从现在起,一切都过去了,沈凌风也再与我无关。或许他今天伤了,以他的自控力,会痊愈的。
可是,身后,随风传来沈凌风的声音:“心儿。”
我转身,看见他站在门外。我静静的看着他,看不出他的用意,想着要不要出去,却听见他轻轻的说了句:“再见。”
两个字,轻如微风,却仿佛重若千斤。
我怔了怔,只是简简单单一张铁门,却感觉将他从此与我隔开,努力不作他想,回了句“再见”,转身疾走,心里,似乎有什么破碎了。
夜凉如水,心,却比水还凉。
躺在值班室的床上,明明累得很,却就是睡不着,辗转之间,晚班护士开门进来,说刘锦辉病情变化,正在抢救,让我赶紧去帮忙。
我匆忙穿好衣服,感到监护室时,值班医生正在做诊断性月复穿,上监护班的兰兰一看见我象看见救星似的两眼放光:“刘心快来,帮我打针,有个留置针出来了,怎么都模不到血管!”
内出血?休克?我拿起一根压脉带,扎在患者上臂上,没记错的话,这里有根大血管,用手模了模,找到点感觉,消了毒,拿起留置针,取下针帽,模索着刺了进去,还好,一针见血。真该谢谢以前实习时的带教老师,她说血管就是患者的生命线,不管什么病人,抢救时建立静脉通道很重要,第一次接触患者时一定要尽量记住患者大血管的位置,关键时有用。上班的这一年来,有不少次都是这句话救了患者也救了我自己。生死攸关,时间就是生命。留置针打了进去,我和兰兰都松了口气。值班医生拔出带血的注射器,冷静吩咐:“刘心,打电话通知家属来院,患者需要立即手术探查!”
我应声好,拿过病历,走出监护室,监护室里有医疗仪器,不能打电话,以免仪器受到干扰。护士站就在监护室对门,把病历翻到入院告知书那一页,很轻易就看到沈凌风的签名,潇洒漂亮,又不乏沉稳内敛,旁边是一串电话号码。拿起座机准备拨号,才突然想起进科室时晚班护士说起电话坏了,要我明天交个班让白班通知后勤来维修。不作多想,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了出去。
电话在响第三声时接通,沈凌风清晰的声音传了过来,不象是被吵醒,他还没睡?“你好。”声音平稳,很有礼貌,也很有距离感。
“我是刘心,刘董病情变化,赶紧来医院。”不知为什么,听见他声音,心里就是无法平静。
“好,就来。”电话匆匆挂断,手机那头恢复了沉寂,望着自己的手机,我失了会神,自己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快到一点,是上班的时候了,强打起精神,再累,该上的班还得上,该做的事还得做。
沈家人带着王浩来到科室时,刘锦辉已经被推进手术室。如此重要的病人,科主任接到电话,在他们来之前就赶了过来担任主刀。临时被抓过来顶班的年轻医生看见沈家的阵容,明显的有点紧张。确实,怎样向家属解释患者为何病情反复并取得理解是需要技巧与方法的。
“伯父、阿姨,先喝杯水。”我脸上堆起笑,天知道我面对这一家人时又多紧张,可是看着不知如何开口的医生,我只能尽我所能先缓和一下紧张的气氛。也不能怪医生,他单独上班还不到一个月,虽然一肚子墨水,经验方面仍有所欠缺。“伯父,阿姨,不要着急,给刘董做手术的是我们主任,下午见过了的。我们主任在株洲市小有名气,经验丰富,水平很高。相信刘董吉人天相,会闯过这关。”一边笑还一边用脚尖踢了踢医生的脚,有这功夫,再紧张也应该缓过来了吧。
沈母拉住我的手,低声问:“心儿,洗手间在哪?”
“我陪您去。”我点点头,领着沈母出了医生办公室往洗手间走。
沈母却没有上洗手间的意思,仍拉住我的手,往医生办公室的门口看了看,见没人跟过来,这才低声道:“心儿,阿姨拜托你件事……”
“嗯?”我有些狐疑,此时此地此状况,不知道她要说什么。
沈母明显的迟疑了一下,但还是说道:“凌风和刘亮——就是你刘叔他儿子——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两个人好得只差没穿同一条裤子了。凌风对你刘叔的感情很深,你别看他好象什么事都没有——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什么都不说出来,闷在心里。你刘叔没事的话当然最好,如果……万一……心儿,你帮我多开解开解他。”
“阿姨……”我有些情急,她把我想得太重要了吧,此时却又不是说我和沈凌风什么都不是的时机,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好。
“你别忙着拒绝我,”沈母有些急了,“阿姨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凌风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我和他爸都知道你在他心中的分量。我不知道这孩子怎么惹你生气了,这个时候请你先放在一边,改天我再说他。今天先帮帮阿姨,阿姨相信,你说的话他会听。”
原来她还在认为我是在和沈凌风闹别扭。“不是……阿姨……”我有些辞穷,“事情……事情或许没有您想的那么严重,您先放宽心。”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象这样风华无限的女人为了儿子也放段求人。只是我和沈凌风根本就不是她认为的那样,白费了她一番苦心。
“没事当然最好,万一……心儿你帮帮阿姨,帮帮凌风。”沈母坚持。
我只能说好。我这个班还得上,这病房里还有好几十号人要我看,要我管呢,治疗桌上还有那么多药等着我去查对。
沈凌风,你没有你妈说的那么脆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