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陪着,简浔到医院拆了线。额头一道深褐色的痕,从额心蜿蜒到鬓角。没有刘海遮掩,伤痕狰狞恐怖。
和哥哥在外面吃了午餐,下午,简浔独自待在屋子里。想起小时候,和冯莹牵手奔跑,在高高的河堤上追逐日落斜阳。想起六月时季,和冯莹支起竹杆敲打挂满枝头的杨桃。想起纯真的童年,和冯莹掷石子玩叠房子游戏。
一阵手机铃声,穿碎眼前迷离的梦。
简浔拿过来,来电显示让她心口重重一颤,竟是不能自己地慌乱起来。
“喂?”
那边很安静,静得简浔颈上寒毛直竖。男人的声音清冷袭来,简浔默默听完,“好,我现在过去。”
挂断电话,简浔换了身干净衣裳。镜子里的自己模样依旧糟糕,可她无心理会。
拎包出门,简浔搭上出租直奔目的地。
这是一家颇俱小资情调的咖啡馆,下午时分,店内客影寥寥。
“小浔……”
入内,四下望,忽听一记熟悉的声音。
简浔看过去,冯思成正坐店内最隐蔽的位置,茂盛的绿植将其遮挡。
走过去,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简浔别扭地红脸,“思成哥。”
相较于她的不安,冯思成到是眉眼淡淡,“坐。”
心口怦怦地跳,简浔在他对面坐下。
点了杯卡布奇诺,简浔低睫,垂在膝上的白皙指尖一点一点收紧,不知该说什么。
店内播放着柔和的轻音乐,如水流淌,缓缓地,像是要流进人的心坎里。
“你的伤好些没?”
正紧张拘束的时候,简浔听他关心自己的伤。她忽地明亮了双眼,“嗯,好多了,今天刚拆的线,医生说没有大碍。”
“那就好。”他似是放心了,简浔听他长长舒气,后才拿起面前的咖啡杯,浅口啜饮。
“思成哥,你也很恨我吧?我知道,我犯了无法被宽恕的错,我也恨自己,如果不是今天你给我打电话,这辈子我都没脸出现在你面前。”好难过,说这些话时简浔觉得心口喘喘地,沉得她出不了气。
放下杯子,冯思成久不作声,他往后靠,整个人依进宽厚的沙发背,那只握着杯耳的手,因为用力,骨节凸起。
“莹莹走的时候,嘴里一直念着昑恩和你,我知道,她不甘心,她不甘心人生最后的时刻,最爱的人和最好的朋友全都不在身边。她很遗憾,所以眼睛才睁得老大,我想,她是舍不得你们。”冯思成声音僵硬,听得出来他在刻意压制情绪。
难过,心脏抽丝剥茧般地疼。简浔五指弯曲,指甲死死地掐着掌心。
店员将咖啡送上来,“请慢用。”
简浔盯着杯里的女乃油泡沫,沉默,气氛不由自主就弥漫浓浓的悲伤和死一般的凝固。
“莹莹临终之前让我转告,她希望你和昑恩能好好过下去,白头到老,携手一生。”
冯思成的话令简浔惊,她错愕地抬头,眼也不眨盯着他看。
点头,冯思成说得恳切,“算是莹莹的遗愿吧,她希望你和昑恩好。”
莹莹走之前还替自己着想,简浔面颊火辣辣地烫,无地自容,她目光有些闪躲,更有恐惧,“我和昑恩不可能好好过下去了,他根本不原谅我。”
他都恨不得杀死自己,又怎么可能好好待她?
看简浔面有为难和不安,冯思成拧眉,声调低低似在开导,“别把事情想得太糟,更别灰心。和昑恩结婚之前,你们的关系也比现在好不了多少吧。虽然我是局外人,但我也看得出,半年下来昑恩对你还是有感情的,只不过莹莹在先,他先入为主,自然而然就把莹莹放在了首位。但现在莹莹走了,他的人完全就是你的,天天生活在一起的两个人,想要他的心,难道还不容易?”
他说的真诚,简浔却紧蹙长眉犹豫,“思成哥,有些事我也不瞒你。孩子走了以后,我已经和他提出离婚了,我是真没信心再和他一起生活。”
“离婚?”
冯思成挑眉,眸有惊异,“那他答应没?”
想想他的推三阻四,简浔咬唇,再度低下头去,“没有。”
冯思成拿起杯子,举在嘴边,他又浅浅呡了一口苦涩的咖啡,须臾才缓缓开口,“小莹临终最放不下的就是你的昑恩,我想如果你们能好好过日子,莹莹在天之灵也才可以欣慰。”
“就算我愿意,就算我用我往后的人生来弥补我的罪过,但昑恩呢?他根本连见都不想见我,又怎么可能和我过下去!”
“也许现在的昑恩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但这是莹莹的遗愿,我想他可以做到的。小浔,这对你来说也许会比较辛苦,但请你用时间来等他,可以么?”
简浔久久不语,冯思成叹气,“当然,这些毕竟只是莹莹希望的,如果觉得为难,你不用勉强。”
薄薄的雾气从杯口袅袅升腾,鼻尖萦绕咖啡浓郁的香。
简浔不知如何是好,她拿过面前的Cappuccino,苦涩的滋味,沿着味蕾,一丝线地从喉咙滑进胃部,灼烧难耐。
“思成哥,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不想深入这个话题,她又抬起眼来,含水双瞳柔柔地看对面的人。
冯思成凄楚一笑,“这个世上就剩我这孤家寡人,还能有什么打算?昑恩给我弄了个肥差,明天报到。也就这样吧,混日子了。”
孤家寡人……
莹莹这一走,思成哥在这世上真就一个亲人也没有了。
很难受,酸意冲上鼻梢,简浔哀哀凝眸,“思成哥,如果不嫌弃,请把我当你妹妹吧。”
冯思成微怔,琥珀色的眸子牢牢落在简浔脸上,片刻后,他又温温的笑,“傻丫头,你不一直就是我妹妹么!”
简浔也浅浅地笑,有些事,经历之后才懂情之可贵。
冯思成看看时间,“我该回去了,虽然是昑恩的公司,但资料还是要准备一下。对了,这里有本莹莹的日记,我看了几页,觉得由你保管比较合适。”
嗯?
简浔惑惑看他,目光又落到被他推来的粉色笔记本上。莹莹的遗物,思成哥怎么舍得交给自己?
慢慢地,简浔拿起。莹白修长的指尖,与粉色映衬,色泽交织,宛如小女孩温馨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