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心的温柔,只维持到了沁伊宫,看到司天傲一身的狼狈时,那恍若被丢在漫无边际的荒野中的无依之感重又涌上心头,恐惧卷土重来攫住她的心。
如果,如果他没有出来……
这样的想法,哪怕刚刚冒头,就让开心浑身恐惧得颤抖,一颗心彷徨无依,就像被丢入茫茫大海的人,找不到边际,只剩下无穷无尽的空茫,死了一般的绝望。
司天傲明白开心的心情,心里淡淡的酸疼,却藏不住更多的喜悦,他的心儿,也如他在意她一般,如此在意着他。
上前两步,把开心颤抖的身体圈在怀抱中,司天傲在她耳边喃喃地说:“对不起……”
开心的身体不敢置信地一僵,他、他、他居然对自己道歉?
那个骄傲得宛若苍山翠岭之上,最遒劲的苍松的男人,那个至高无上,掌握万千人生杀大权的帝王,居然对她说对不起么!
“心儿,对不起,害你担心了。”
开心的心,悄然地静下来,像墨心中的原野,辽阔而坦荡,掠过一抹清风,柔柔的,带着花香,还有悄然响起的蝉鸣。
“没事就好!”
带了丝哽咽地说完,开心笑着抬起头,从司天傲的怀抱中站起,把侯在门外的席公公和碧荷唤进来。
“席总管,快点帮皇上打理一下吧,该上早朝了,路上把碧荷熬的粥喝一点。”
席公公笑着应了,上前伺候着司天傲打理整齐,簇拥着他向外走去。
开心把司天傲送到宫门口,停住脚步,再细心地整理一下他的衣袍,便倚在门上看着司天傲向承前殿而去,疏懒的晨光中,他的身影,都似镀上了一层金光般耀眼,明黄的锦袍越发的炫目,天地间,竟似只有那一个人的存在,让她痴然地望着。
和她一同凝望那个身影的,还有隐在宫墙后的姬朝云。
从潜龙殿出来之后,她漫无目的地走着,走到哪里,都觉得陌生,这住了几年的皇宫,突然失去了熟悉的感觉,冰冷得若一座坟墓一般,埋葬了她所有的希望。
走着,逃着,她想逃开那让她窒息的陌生,仓皇失措,直到眼中看到那个明黄的身影。
他在阳光下微笑着,脸上的笑容和熙若春风,她能清楚地感觉到,那笑容里潜藏着多少的宠爱和心疼,而对象,却不是她。
她多么期望,他能看过来一眼,就像之前的几年里,即便两人不能光明正大地往来,却会在每一次遇到的时候,会心地对视一眼,便能够知晓彼此的心意,支撑着彼此,走过负重的每一天。
可是自始至终,他的目光始终萦绕在那张平凡的面容上,不曾向她看来一眼。
他转身,背影覆着阳光,明明是那么温暖的场景,却让她彻彻底底地跌落无底的深渊。
她望着他的背影缓缓离去,眼睛一眨都不眨,这也许是她这辈子,最后一次用这样的心情来看他,她甚至觉得,她的凝望,几乎望穿了她一生的时光。
然后,她转身,向着与他相反的方向,决然而去。
傲,此生我不能同你并肩携手,便断了你的臂膊,让你再不能牵着任何人的手吧!
脚步从踉跄,到坚定,姬朝云的步伐越来越快,最后几乎小跑起来,她要趁着自己心中这股痛还汹涌地萦绕着的一刻,做出决定。
一路匆匆地奔回飞凤殿,那里已经因为她的失踪乱成了一团。
见到她回来,安公公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上前便用拂尘敲了一下她的头。“你个死丫头,大早上的跑哪里去了?太后娘娘听说你不知所踪,急得早饭都没吃,坐卧不安地在殿中等着大家寻你。你就仗着太后的偏爱为所欲为,这次就饶了你,再有下次,看我怎么收拾你!”
姬朝云虚弱地笑一笑,绕过安公公向太后寝宫而去。
“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若非太后疼宠着,在这后宫,早不知道怎么死的了,真是每分每寸的,也不知道太后疼她疼在哪里……”
咕哝着,跟在姬朝云身后,也走入内殿。
“你们都下去吧,这里有我伺候着就成了。”姬朝云走入太后寝殿,淡然地吩咐殿内伺候着的两个宫女。
太后见她回来,心情舒展开来,挥挥手让那两个宫女下去,把姬朝云拉到自己身边。
对这个女儿,她心中有太多的亏欠,若非当年的种种,她会是一个被父母捧在手心儿里娇宠的孩子,可是现在,却是连自己的生身母亲是谁都不知道。
如果可以,她真想尽己所能地补偿她,不让她再受一丁点的委屈。
“云儿,你去哪里了,一大早上就不见人影,也不交代一声,急死哀家了。”
太后的话虽是责备的意思,口气却是疼惜,惹得姬朝云眼圈一红,只觉能在此刻,有这样一处温暖的地方让自己疗伤,这个生身母亲,虽未养她,对她却也是藏了份关爱。
不由跪倒在地,把头埋入太后的膝间。
在以前,她绝不会这样的亲近太后,因她只是宫女,即便太后再怎样疼爱她,她也只是宫女。但知晓太后是她的母亲之后,便有了这样亲近的心思,母女连心,血脉的力量总是无形地影响着自身,只不过大多数人浑然未觉罢了。
太后身子微微颤抖,不敢置信一般看着埋在自己膝间的姬朝云。
她、她怎么……
“娘……”
几不可闻的一声呼唤,宛若叹息一般侵入太后膝间,朦朦胧胧间并不真切,却像一把利刃,狠狠地扎在太后心底最柔软的地方,痛的几乎无法呼吸。
“云儿,你、你叫我什么?”
姬朝云抬头,脸上两行清泪,悄然而落,迷离的眼神里,写满了哀伤。她就那样怔怔地望着太后,许久许久,方开口,清晰地唤出,那一声太后期盼了二十多年的:
“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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