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罢了饭,两人却没有急于回房休息。
闲谈间,浮霜和顾寒之颇为投契,于是这一谈便不觉着时间了。顾寒之曾跟着他大师兄天南海北的闯荡过几年,见识自然是广博的,给浮霜说起各地风貌,却是十分有趣。而浮霜总能适时评点几句精妙之语,又让顾寒之觉着十分贴切,你来我往的,两个时辰便一晃眼就过去了。
芍药蔷薇等人轮替着用过了饭,便侯在隔间内,眼见着这两人越聊越精神,连一路上的车马劳顿都忘了,不免心中焦急,郡主和顾公子这般总是不妥的,落在旁人眼里,嚼舌月复诽的多了,到了润州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来呢!
芍药咳嗽了两次,蔷薇打了三个哈气,丁香叹息了五声,鸠尾连打了七八个喷嚏,然而聊天的两人根本毫不在意。
最终无法,芍药只得上前低声道:“郡主,天色晚了……”
“……有机会真得去那儿看看。”浮霜边说边抬头瞥了眼窗外,黑沉沉的果然已经入夜了,便问道:“几时了?”
“亥时一刻了。”芍药回道。
浮霜微微一愣,竟谈了这许久?却听顾寒之道:“未曾想这么晚了,也该歇了,你一路辛苦,又受了伤,别困乏病了。”
浮霜知他说的是脖子上的划伤,便笑道:“丁点小伤又算得什么,你方才还说起你们平日练功受的罪呢,那样的都无事,我这又算得了什么。”
“你自不比我们。”顾寒之笑道,“我师父也有几个女弟子,却都是身强体健的,如像你这般,早也折了。”
“哦?峨眉山上还有女弟子,如此说来该是英姿飒爽的很啊!”浮霜闻言又有兴趣了。
眼见着两人又开了新话题,蔷薇急了,忙道:“郡主!该歇息了!”
她的声音颇大,浮霜和寒之闻言,均都笑了,顾寒之也道:“是该歇了。”说罢便要往楼下行去。
“公子,上房在三楼。”鸠尾忍不住提醒。
顾寒之微微一顿,淡淡的说道:“我住不惯上房,普通的就好。”说罢,头也不回的下了楼。
浮霜轻叹一声,心知是劝不得的。顾寒之为人清高,最是不愿欠人情,明日他许还会自己结算房钱。他孤身在外,本不富裕,偏又被她拖来了这最贵的酒楼……
他不愿欠她的,却又让她欠下多少啊!
上了三楼客房,众丫鬟们一阵拾掇,待得洗漱完睡下却已是亥时三刻了。朦胧中浮霜一觉香甜,第二日早上,却被屋外的一阵吵嚷声闹醒了。
她睁开眼,已是大天亮了。蔷薇忙上前打起床帘,芍药鸠尾伺候着洗漱。浮霜忍不住问道:“方才是否有人在外叫嚷?”
丁香拿了帕子给她抹干了手,细细的将镯子戒指等物给戴上,回道:“是吴先生,一大早就来求见郡主,却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是啥事。我见他如此没规矩,便让他回去,可他偏不听,只侯在屋外呢。”
吴先生?浮霜闻言皱起了眉,怎么?这家伙竟然先自己撞上来了?
一路行来,这吴先生带着家眷车辆吊在车队最后,平时歇息时也多避着她,此刻又是何事引得他来的?
浮霜按下心思,决定晾他一晾,便不再问了。穿戴停当后她又问道:“顾公子可醒了?可用了早膳?”
蔷薇忙回道:“顾公子早起身了,此刻正在酒楼后院舞剑,早膳倒是没吃,说是等郡主一道。”
浮霜走到窗边,打开雕花窗棱,却见庭院中衣玦翻飞、剑光忽闪,煞是好看。她静静的观望了片刻,直到落英满地,顾寒之敛息收剑抬头朝窗口望来。两人视线在半空中一个交汇,顾寒之微微脸热的垂了头,浮霜却朗声道:“昨晚吃了你的,今日早膳我来请。”
说罢她转身走出去,理都没理恭候在门口的吴先生,便径自下了楼。
片刻之后,两人在席间坐定,浮霜见顾寒之额角挂汗,便摘了自己的帕子,递将过去道:“擦擦吧,大冷天的别吹了风受寒。”
她这举动虽有些暧昧,可话却说得坦荡,丝毫没有扭捏之态,倒没啥旁的意思,顾寒之犹豫片刻,方才接过帕子,脸还是不由红了个透彻。
浮霜心中好笑,顾寒之这脸皮女敕的毛病着实可爱,她发现自己仿佛越来越喜欢逗他了。
待得小二上了菜时,却见吴先生凑了过来。
这吴先生名叫吴进珅,大约三十五六的年纪,个头不高,细瘦的一个人,偏留了撮稀稀疏疏的胡子,假充学问,样貌看起来到有几分猥琐。
他原是恒顺五年的举人,年纪轻轻便得了案首,本想着一举夺魁弄个进士一甲及第,没成想恒顺六年朝廷便停了科举。此后四处混迹,均不得志,最终由人引荐归至睿王麾下,混了个门客师爷。
他为人能耐是有的,学问也是有的,又多年辗转磨平了脾气,很是会溜须拍马奉承人。很快便得了王爷欢心,将诸多杂务都交与他打理。此番特遣他陪嫁润州,也有从旁监督浮霜的意思,因此吴先生对浮霜并不多尊重,原想着捧郡主个面子侯在门口也就够了,待得浮霜出屋却当没见着似地,他心中不免气恼起来。
浮霜与一外人谈笑风生,却将他这王爷的亲信搁置一边,连个脸面都不给,吴先生越想越觉着没脸,之前他教导过浮霜几日技艺,又因临行时王爷的话中也隐有让他留心,霜郡主是否会做大的意思,他便将自己暗自定位为了郡主的西席。
他上前插话道:“小人有急事禀告郡主。”
浮霜自顾自的和顾寒之说笑,当没听见似地。顾寒之却不懂这些内帷纠纷,只不住的瞥吴先生,心中略带几分诧异。
直到吃了个七八分饱,浮霜想着也晾够了,头也不抬的冲吴先生道:“有什么事就说吧。”
吴先生看了眼顾寒之,心中有些犹豫,却听浮霜又道:“寒之是我族兄,诸事皆不需瞒他,你若不愿说,也不必在此耽搁了。”
闻言顾寒之眼神闪烁,心中微动。吴先生却暗道一声不好,这还没到润州呢,怎么这剑客倒成了郡主的族兄了?
之前,他虽未见过顾寒之,但大名是听过的,阖府上下都知道那是峨眉山老神仙的弟子,武艺很是高强,此刻却成了霜郡主的‘族兄’,不免令他心中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