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每到了三国鼎立的朝代,战乱便已经是频繁至极,这种情况却在二十年前有所改变。
二十年前,两大公子同时出世。三国一改战乱,都韬光养晦,等待一日轰然反扑。
说到这两大公子,想来这天泽大陆的少女们心中都有着无数的形容和关于他们的传闻,日夜对着小手帕,想着自己心中最喜爱的公子。
安国三皇子,姓安名墨离,据说其风华绝代,容貌之俊美,而整个人清冷寡言,所经之处无一不屏住呼吸,生怕惊了这九天下来的神邸,人说公子容颜,举世无双。安国本是前朝的小诸侯国,自前朝皇室分崩离析,安国迅速崛起,据说与这位当时尚年幼的安太子有关。
据说当年他仅十四岁,便已经是合体期修为,只差一步便到大乘期,渡劫飞升。
他曾于千军万马之中,单枪匹马取敌将性命,而其一袭白衣无暇,施施然飘飞优雅的以刀取前朝素有护国神将之称的大将军的脑袋那一幕,有生还的士兵流传甚广。
还曾听说,若是得这墨离公子那般眉目一顾,此生再看不进其他的风景。
而另一位公子,却是楼国太子,姓楼名踏宇,却是一位温柔多情的翩翩佳公子,人说踏宇公子温润如玉,笑意融融,偏偏容貌生得极俊。虽则他也是文韬武略,将相之谋,但是他最为出名的却不是这些。
踏宇公子最为世人称道的却是,宠妹如命。据说他妹妹悦児公主,喜欢湖水河水这种江南小镇的风光,踏宇公子生生在这偏北的楼国皇宫中建了一座小城池,正是江南小镇的模样,水流环绕,亭台楼阁,俱在河水之上,名曰悠然殿,乃是悦児公主的宫殿,其豪华精致之程度,据说就连河里的泥沙石头,鱼都是从那安国的江南运回来。
这仅仅是踏宇公子宠妹的冰山一角,反正用世人的话来说,悦児公主应是世间最幸福的女人,得兄如此。
什么?有人说兄妹不伦?!
这话若让楼国的姑娘们听见,定要泼你个狗血淋头。踏宇公子有多风流,上至楼国八十老太,下至楼国刚知世事的小女娃,谁都能把他的风流韵事细细数上几天。诚然来说,一个这么风流的男子,纵然长得再惊人,气度再不凡,性子再不错,许多姑娘们的心也还不会将心放在他身上的。
但偏偏这踏宇公子风流是风流,却从来都是万叶丛中过,片叶不粘身。惹得姑娘们一颗小芳心暗自碎了一地又一地的。
唔,这些都是民间传闻,虽措辞有夸大之意,却从无捏造之嫌。反正这两位公子的各种事迹,几乎是每个天泽大陆少女必知小常识。
这日正是上元节。
平安街上,万人空巷,拥挤热闹得很,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长街,尽是花灯烟火,小吃杂耍,还有拥拥挤挤开心玩耍的人们,二十年的和平安乐的生活,让这本来就没有被那些战乱侵蚀过的都城人民生活过得更为繁华富足,恍若人间的天堂般,尽是灯火璀璨,欢歌笑语。
花满楼是都城著名的销金窟。虽然这名字容易让人浮想联翩,但是它却不是那种,咳咳,**窟,而是楼国都城最为高贵繁华的社交场所。王公大臣,富商巨贾,江湖名人,大凡有些权势或者钱财的,无不以上一次花满楼为荣,这里酒香,菜香,美人更香。
此时花满楼最顶层,能上这一层的,都是站在权势巅峰或者金银巅峰的人,这里没有一楼那般觥筹交错,衣香鬓影的热闹,却也不算冷清。
这间厢房足有平常人家的房屋这般宽广,用金碧辉煌来形容它并不为过。
厢房中是一张极大的花梨紫檀木桌,上面摆满色香味俱全的吃食。
坐在桌边的有数人。
容貌极俊,似笑未笑,只让人觉得春风拂面的公子,此刻正满脸无奈的望着坐在身旁的一位小姑娘,虽然他表情很无奈,可眼神还有语气却是极温柔的:“悦児,乖,先坐着吃这些小吃食好不好?”
小姑娘长得极其可爱,粉雕玉琢,纯良乖乖的模样,此刻却嘟着小嘴,开口也是软软糯糯的声音:“我不要!”
旁边另一位斯文儒雅的公子忙笑道:“踏宇,悦児不要,便不要再勉强了。”
踏宇无奈摇摇头:“她今天在宫里求了父皇一天,才让我带着她出来,现下又什么都没吃。”饿着怎么办?
悦児还是不看面前的佳肴,小嘴抿着,说不出的倔强可爱,听了有人为她求情,连忙抬起头道:“还是辰时哥哥比较好。”
辰时一看到那双琥珀般又亮又清澈的眼睛看着他,一时间有些紧张,忙笑道:“悦児既然不喜欢这些吃食,可有什么想吃的?”
辰时旁边的可瑾却有些不满,看着踏宇与辰时都在劝着这小姑娘,一时心中有些气闷道:“哥,我们今日来是与踏宇殿下商量正事的,怎的现在浪费了这么多时间来劝悦児公主用膳了?”他们从江州千里迢迢而来,是有些重要事情的。
踏宇淡淡看了可瑾一眼,可瑾心中一喜,随即又见他收回视线看着闷闷不乐的悦児,只听踏宇妥协道:“真的想要此去玩?”
悦児立刻殷切的望着踏宇:“哥哥,我就出去一会儿,定然不会有事的。再说,你们商量的事情,我一点儿也不懂。让我出去好不好?”她今日求了父皇一日,没想到出来还要跟在踏宇哥哥身边,哪儿也去不了。
踏宇看着她一脸的期盼,实在不忍心拒绝,又想起今日商量的事情确实沉重了些,只好道:“你先吃些东西,便让你出去。”
悦児已经跳起来:“哥哥若不放心,让卫绮包些点心果子带着。我现下不想吃。”说着小身影已经跑向厢房外,房外站着的卫维忙跟了上去。
踏宇唤来卫绮装了些点心,追着悦児去了。
悦児一出花满楼,立刻便被街旁的小杂耍吸引了注意力去,左看看又看看,最后一只小手拿着一面精巧竹子雕的风车,又跑到下一家。如此这般,可怜的卫维与卫绮紧紧跟着,生怕把踏宇殿下的宝贝妹妹弄丢了,弄伤了。
上元节的晚上,漫天的烟火炮竹,和各色花灯,一时之间,偌大的楼国都成平安京,都是火光飞舞,犹如白昼般,热闹非凡。
悦児东逛西逛,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手上还是那小风车,并没有增加什么。平安街纵横交错,香车宝马,悦児又是不认路的,等到她累了停下来,抬起小脸,恍然想起自己这么强烈要求出来的目的。
栖成听雨阁。
悦児坐在小桌上,桌上卫绮摆着的糕点一点都没动,双眉微蹙,认认真真的听着戏。
讲的也是一个书生和小姐的故事,对于这种故事,悦児不知道从小听了多少踏宇给她讲的小话本,基本上一听开头便能知道结尾了。可这栖成听雨阁作为楼国最有名的说书坊,果然名不虚传。悦児已经完全被说书人那起伏的语调和感情吸引住,听到伤心处,也要抹上几颗豆大的泪珠子。
等听完了这一出,悦児还沉浸在故事中。说书的却已经停了下来,悦児有些不解,问战战兢兢被她拖着坐在一起的卫维与卫绮:“怎的?突然不说了?”
卫维是一副冷峻的面容,听到悦児的疑问,只恭敬道:“悦児公……姑娘,说书人换班了。”这在说书坊很正常,总不能一个大晚上全都是一个人说,会哑的。
悦児哦了一声,继续等着。
这说书楼设计得很是别致,就说那说书人所在的地方,也是用一块巨大的纱面屏风隔着,听书人隔着一面屏风听着说书人说书,想来看不到说书人面容姣好或者不堪,更多了分对其声音的关注,听起来也会更享受,容易沦陷在自己的想象之中。
只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屏风后现出一个人影来,在灯光的照耀下映到那面绘着山水的纱面屏风上,只见得身形修长清俊,分明只是一个身影,却生生让人觉得气宇轩昂,风姿不凡来。他缓缓行至说书案前,静静默了一会儿。
悦児心中一动,拿着茶杯准备喝茶的小手也抖了抖,些许茶水震了出来,卫绮连忙拿出手帕替她擦着袖子道:“悦児姑娘,怎么了?”
悦児摇摇头,放下茶杯,任由卫绮替她擦着袖子,呆呆望着屏风后,像是失了魂魄般。
刚刚,她明明感觉到屏风后的那人默默的看着她,那样悠长遥远的目光,她分明感觉到了。悦児再细细看向屏风,却再没有任何异样。
只见屏风后的翩翩公子在那静默之后,缓缓坐了下来,又如皑皑玉山之将倾,那般仪态举止,真真是吸人魂魄,让人沉沦。
听书人坐着的整个大厅,都一改平日的窃窃私语,静得连风拂过茶水间荡漾的声音都听得出来,只都屏住心神,静静等待屏风后的人开始说书。
这般气度风华的人,只一个影子便让人着迷,又怎的会来说书呢?听书的人们都有些不解。
他坐在案前,也并不看书稿,不知道在做什么。片刻之后,一道声音才在众人屏息的期待中从屏风后传出来。
这是怎样的声音啊?!
犹如雪山上刚融的清水,带着些微凉意,流过那山中未曾被人造访过的玉石,敲击回转坠落间那清澈干净的声音便流了出来。
不若别的说书人那般或抑扬顿挫,或婉转悠扬,或娓娓动听,只觉得这样的声音,听过便不会忘记,足以让人心神都沉沦了。
他说的不快,没有过多的感情,听的人却已经将他说的内容完完全全转化为一幅幅真实的场景。他的声音虽然好听,却有些清冷,只给人直觉是个不常说话的人,众人都已经沉醉在这样的声音中,就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这样的声音。
悦児一双眼睛和一对耳朵都完全交给了屏风后的男子。
这是她此生听过最好听的声音。
仿佛,仿佛,在哪儿听过一般。
可是,在哪儿听过呢?悦児晃晃小脑袋,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此时已经接近午夜,悦児只痴痴的看着,听着。
卫绮已经收到踏宇传音过来的命令,看着悦児痴痴的模样,实在不忍心打搅。这样的声音,连她这种神经大条的女汉子也不肯走了,更何况是痴迷的悦児公主。
卫维也从沉浸中回过神,抬眼看了外面的天色,还有少许的烟火,想着那个此时正等着悦児公主归去的殿下,他冷峻的脸上也闪过一丝不忍,只道:“悦児……姑娘,夜色已深,该回去了。”
悦児被卫维的声音唤回神来,不情不愿的,坐着不动。卫绮看了看屏风后的身影,叹了口气道:“悦児姑娘,这次若是晚回去了,往后殿下都不会让你出来了。还不若现在听话回去,往后寻了机会出来,自然也能听到这人说书不是?你想一下哪个更好?”
悦児扁扁小嘴,踏宇哥哥确实不会让她随便乱跑,下次……下次,她还来听他说书么?
悦児思量片刻,只得点头应了,回去明日便又出来听他说书,听上一天。嘿嘿,这般想着,她依依不舍的站起啦,一双大大的眼睛依恋的看着屏风后的身影,随着卫绮卫维走了出去。
一踏出栖成听雨阁,悦児就感觉整个人都有些落寞下来,又想不起什么,手中依然拿着那面柱子风车,闷闷在依然车水马龙的人流中走着。
经过平安街的桃璧桥,桃壁桥,取桃花开在隔壁的意思,因为不远处的桃花桥正是最多才子佳人相会的地方,若是没有伴侣,只要路过便能寻到那朵属于你的桃花。在这上元节的午夜,桃壁桥并不如桃花桥那般热闹非凡,人却依然不少。
悦児闷闷举着风车慢腾腾走着。
桥两岸杨柳垂堤,悦児沿着岸边走回花满楼。
岸边并没有桥上多人,悦児一边看着热闹的风景和灯光,脑中心中回荡的却是刚刚在栖成听雨阁上的那道声音和影子。一时之间,竟有些痴了。
“公主……!”悦児还没来的及回过神来,便已经撞在一个清香的怀抱上。
她捂了捂疼疼的小鼻子,抬头开去,霎时间忘记了如何说话。
悦児飞快的在脑中翻着小话本上形容男子美貌的词语,只觉得所有词语都在这个男子面前黯然失色。心中只剩下一个词语,好看。这人,莫不是天神下凡的?这般风采气度,实在难以形容。
墨离低下头,看着痴痴望着自己的悦児,伸手捏捏她的小鼻子:“痛不痛?”
悦児听到这声音,更呆了。这声音!这声音,她颤抖道:“你……你……说书人?”
墨离看她望着自己的模样的,心中爱怜,小乖乖,还是和以前一样呆呆的,只嗯了一声。
卫绮和卫维也完全惊呆了,看着站在公主面前的男子!
这世间,竟有比踏宇殿下更为好看出众的人?和踏宇殿下完全不同气质,却只让人觉得震撼!莫不是那传说中的安国三皇子,墨离公子?!
想到这里,又否定自己的想法,墨离公子,又怎会出现在这楼国都城,还去说书。
看着悦児还呆在那男子怀中的模样,卫绮和卫维心里着急,想把公主拉回来,但是在那男子面前,他们下意识的不敢这般做。
悦児还沉浸在震惊之中,忽然,眼前一花。
只见一只精致小巧的小粉花灯便出现在自己面前。悦児小手接过小花灯,抬眼笑道:“人家花灯上绘着些美丽的山水风景,花竹松梅之类的,又或者题上鞋风雅的诗句,你的却别致,画了小老虎,还是未曾见过的紫色的小老虎?”
说着小手已经细细模着手上的小花灯,那花灯有八面,每一面都画着一只小紫虎,有在睡觉的,有在捉蝴蝶的,还有正幽幽看着你的,说不出的娇憨可爱,丝毫没有老虎的威风凛凛。悦児心中喜爱异常,期盼道:“真可爱,可是送与我的?”
墨离点点头,只望着悦児,没说话。
悦児被他看得脸都快红透了,这男子,真好看,悦児紧张至极,只得又可爱笑道:“为何送与我?我们素不相识……”在她看来,不认识的人怎么会平白无故的送人东西?
墨离垂眸,长长的睫毛在脸下投下一块淡淡的阴影,良久才道:“灯即是等,故此,花灯有等待,守候之意……”
悦児怔住,呆呆的看着他,在那一刻,分明看到他墨黑的眸子倒映着她小小的脸,比这夜空中绽放的烟火还绚烂美丽,又温柔。
两人就这么互相望着,竟忘了说话。
一个小小的声音蓦然响起。
“咕咕……”
悦児连忙低下头,天啊,好丢脸!她为什么不听踏宇哥哥的话,先吃点东西啊,这样就不会在这么美好的一刻肚子咕咕叫了,她此刻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一只如玉雕般的手将一小油纸包着的东西递过来。
悦児接过,缓缓打开,却见几块简单的桃花糕,轻轻捻起一块放进嘴里,悦児形容不了自己的感觉,她看着面前的男子,拿着他给的小花灯,吃着他给的桃花糕,竟前所未有的满足。
悦児笑得两眼弯弯,软软糯糯的声音都是感动:“我吃过的都是山珍海味,都比不上今夜你给我的这简单的桃花糕香!”
墨离愣了楞,伸手模模她的小脑袋:“以后莫要饿肚子。”
旁边的卫维实在是忍不住,上前道:“悦児姑娘,已经很晚了,回去罢,殿下该要着急了。”
悦児了看一脸着急的卫绮和卫维,又想想出来确实又写久了,只得闷闷同意了。
她提着小花灯在墨离面前晃了晃:“谢谢你。”说罢已经被卫绮牵着走了。
走了许久,悦児还是忍不住,回过头来。
只见那天神般的男子还站在原处,正静静看着她,眉目间,竟似有千山万水。他一袭白衣站在那漫天烟火的夜空下,身旁是静默的柳树,言笑晏晏来往的人群,都随他入了一幅温柔的水墨画。恍然间,悦児只觉得天地便都只剩了他一个人。
越走越远,悦児还是还是转过半个身子被卫绮牵着走。卫绮看着她这般迷恋的模样,叹了口气,那样的男子,任谁都会沉沦不忘,悦児公主,可能也不例外,只笑道:“悦児公主,莫要把脖子扭坏了。”
此刻那白色的身影已经化为一小点消失在视线中,悦児听了卫绮的话,只得转过头来,又低下头看着手中的小花灯,不知道在想什么。
踏宇已经在花满楼等待许久,有些烦躁。桃香到得前来,拿着酒杯,妩媚至极:“踏宇公子,饮下奴家为你敬的这杯酒?”可瑾在对面双眼已经快喷出火来了,好不容易那悦児公主走了,又来了个红颜知己来陪酒。
他!他……怎能这般风流?!可瑾刚好想发作,踏宇已经有些不耐的挥挥手,修长的眉皱起:“桃香,以后没有我的吩咐,无需前来侍候。”
桃香已经愣住了,踏宇公子是有名的温文尔雅,温柔体贴,似乎从来不懂得拒绝,每次到这花满楼,她便会主动来伺候他,背地里不知道有多少女人嫉妒得要命,可是今天,她却着着实实从踏宇公子这话听出了不耐和厌烦,显然心情不好。
她低眉掩下自己的伤心,只低声道:“是。”便默默退了下去。
刚到得门前,木质的房门已经被打开,一个小姑娘冲进来,身后跟着一男一女。
桃香躲闪不及,已经和小姑娘撞上,只听茶杯掉地碎成片的声音,一转眼间,一阵墨香便飘到。
踏宇急速过来,从地上拉起悦児的小身子,急急查看了一番:“可曾摔疼了哪里?”
悦児见踏宇焦急的模样,实在不好意思告诉她屁屁有点儿疼,忙摇头道:“不疼,那位姐姐可摔着了?”说着已经看向桃香。
踏宇却看都不看桃香一眼,把她拉到桌前坐着:“怎的这么晚才归来?不是早传音叫卫绮带着你回来了?”悦児还是看着桃香。
桃香心中悲凉,从地上爬起来,回头幽幽看了踏宇一眼,却见他根本没有半分视线停留在她身上,当下心中更黯然。又接触到悦児担心看着自己的眼光,不由低下头,急忙转身走出去了。
并不是每个女子都如悦児公主那般幸运,有人这般宠着护着。她一个歌女而已,又怎会这般痴心妄想,得踏宇公子深情一顾?有人怜爱,便永远站在高处,无人怜爱,只得默默退下,舌忝着自己的伤口。
见桃香消失在视线,悦児才看向踏宇,大大的眼睛都是满满的不赞同:“踏宇哥哥,那位姑娘,很伤心。”为什么她老是看踏宇哥哥,而踏宇哥哥都从来不看她?
踏宇默然,一时想不出什么话来回答。
旁边的宁辰时连忙笑道:“悦児妹妹,玩得这般晚,可尽兴了?”
悦児一双大眼睛弯弯的,笑道:“这么好玩的节日,你们还要商量事情。我刚刚出外,给你们每人带了一件小事物。”说着已经叫卫绮拿了进来。宁辰时看着手上精巧的玩物,一时心中有些感叹。悦児作为公主,还有像踏宇殿下这般哥哥宠到天上去,却从不会过分骄纵不讨喜,反观自己的妹妹,却不知道从哪里养成的这般偏执得可怕的性子。唉……
可瑾看着手上的别致的簪子,恨不得挡着悦児的面就扔了,这种小货摊上买的破东西,她一个江州大小姐岂会用?但是碍于踏宇和自己哥哥在面前,实在不好扔,只得随手扔进袖中。
踏宇捏着手上缩小版的文房四宝,一时之间哭笑不得,只道:“谢谢悦児,还记得给哥哥带礼物啊?我还以为你都不想回来了。”
悦児不好意思的用小手轻轻模着手中的小花灯:“哥哥自然是要记得的,嘿嘿,嘿嘿。”
踏宇才发觉悦児手上的小花灯:“很别致的花灯……”可爱至极,难怪悦児爱不释手。
悦児高兴道:“一个神仙般的公子送的。”
踏宇手微微收了收:“哦?他还曾说了什么?可知道名字?”
悦児顺着他的话道:“他说,灯即是等,花灯有等待,守护之意。”突然发现不对劲,哀叫一声道:“我忘了问他叫什么名字了!家在何方了!”她怎么完全迷失了,连名字都忘了问,好悲催啊!
看着悦児捧着小花灯左看看又看看的模样,踏宇眸间一片暗沉:“悦児若喜欢这种小花灯,哥哥明日让人给你弄数千个过来,让你挂在悠然殿中。”
宁辰时和宁可瑾都有些微惊,这小花灯虽然不起眼,做起来却有些麻烦,明日便要数千个,却是有些难了些。看这踏宇殿下,丝毫不像开玩笑,果真宠妹如命。
悦児摇摇头:“不要,这个小花灯不同,我就只喜欢这个!”这个不同,怎么可能是别的花灯可以比较的?
踏宇拉着她起身:“晚了,回宫。”说着又对宁辰时道:“那些兵力和部署,都要暗中调动,莫要让人知道。”宁辰时应下,与宁可瑾行礼送踏宇与悦児走了。
回到宫中已经很晚,踏宇牵着悦児走在悠然殿中。
这里的一山一水,无不是花费了许多心思,精雕细琢,一个窗子,一个亭子,都出现得恰到好处,完完全全是一个江南小镇的模样。
悦児却没有像往常那般满心欢喜的看着这座他亲手为她建的这座江南小城池,只低头玩弄着手中的小花灯。踏宇按下心中想将那小花灯撕碎的冲动,牵紧了悦児的小手。
悦児的寝殿也是造在一座小湖上,是一座小小精致的阁楼。周围挂着各种小贝壳,小风铃,在夜间只听得叮咚叮咚的响。
踏宇坐在宽敞的卧室中,层层屏风后是悦児正在沐浴的声音,偶尔还哼两句小曲,都是欢快愉悦的调调,虽然有些走调,却仍然让踏宇脸上浮了些笑容。
等悦児穿上一身睡袍,踏宇为伸手用灵力为她烘干头发,才替她盖好被子,静静坐在床沿上,讲完一段小话本。
悦児呆呆听完,却不像往常那般熟睡了。
踏宇无奈伸手捏捏她的小鼻子:“快点睡觉觉。”
悦児乖乖闭上眼睛。踏宇才安然出去,转身欲关上寝室门,抬眼。
却见悦児已经睁开大眼,幽幽将小心挂在屏风旁的小花灯看着,说不出什么神情,只觉得认真又迷茫。
踏宇心中一紧,启唇却已经不知道说什么。
只听悦児幽幽道:“哥哥,我总感觉,仿佛在哪儿见过他般。”
在哪儿见过呢?这么熟悉又眷恋的感觉。
踏宇微低头,拉着梨花木雕门的手已经捏紧,良久才道:“莫要胡思乱想,你出过宫几次呢?若是真的如你所说神仙般的男子,你定然也不会忘了在哪儿见过。”
悦児点点头,也对,若是见过,又怎么忘得了?她再将那小花灯看了着,闭上眼睛。
花灯,有等待守护之意……耳边仿若还是那样清泉流过玉石般的声音。
踏宇再顾不上其他,拉上房门,几乎是落荒而逃。
恍惚坐在一处亭子上,踏宇看着对面湖上悦児的的寝楼,夜明珠的光从屋檐和纱窗上透出来,细碎的飘摇在湖面上,荡然出一圈又一圈的光晕。
踏宇就这样看着那光晕,一时之间竟看呆了。转角处有几个守夜宫女悄悄看着他,往常踏宇殿下等悦児公主睡着,便回殿歇息了,怎的今晚却看着公主的寝楼发呆?不过哪里管这么多,踏宇殿下这么好看的男子,多看几眼也值得。
哥哥,我总感觉,仿佛在哪儿见过他般。
悦児声音软软糯糯的,听起来说不出的舒服。
也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可是,为何?
为何?他瞬间感觉的世界被这简单的一句话顷刻间摧毁,所谓高楼奄奄,一息倾塌。
不过是见了一面而已,不过是见了一面而已呵!这座闻名天下的悠然殿,他为她构起的一整个世界,在这一刹那,颓然倾塌,还不及那个亲手绘制的小花灯。
他十几年的倾心爱护,也抵不过那人短短的一句话,花灯,有等待,守护之意。
可知道若是等待能凝成水,这一座江南小城池的悠然殿,流着的都是他等待化成的水,都是他的心与血。
世人都道踏宇公子宠妹如命!宠妹如命?却不知道,她比他的命还重要!却不知,那风流言笑的背后,是怎样的爱而不能,求而不得的无奈和痛苦。
他从来,便觉得她是他的女人。
他竟真的,对自己的血骨妹妹产生这样的不伦之恋。
踏宇看着那一圈圈荡然着的光晕,眼中竟有了湿意,他站起来,步道悠然殿门,再回头,长叹一口气。消失在层层宫闱中,只留下落寞的背影。
广贤王的叛乱让人措手不及。
仿佛就是一息之间,曾经在楼国最盛名的,忠心耿耿,英勇善战、智勇双全、威震楼国,把一生忠良都献给楼国的广贤王,变成如今三十万大军压境,连拿数城的叛贼。
朝野震惊,震惊的不光是忠良反叛,更震惊的是那广贤王手下的实力。
什么时候开始,这位自称卸甲归田的将军竟然这么多的兵力?
什么时候开始,这位自称好逸恶劳的王爷竟然有这么多的谋士?
这些的这些,都已经不能再被提上来慢慢讨论,因为仅仅一个月之内,广贤王便拿下了楼国五个北方重镇。
楼国并不是弱国,虽比不上三国中最强盛的叶国,却与那安国不相上下,如今在广贤王的攻打下简直是不堪一击,确实令这天泽大陆一片哗然。
踏宇这几天极其忙,忙着下达一项项命令,忙着召见将军,忙着接见朝臣。楼国皇帝却在此时病重,原本就不甚好的身子,如今竟有一病不起的趋势。
楼国朝廷几乎是立刻沉浸在一片紧张的气氛之中。
悦児自然也不敢缠在父皇和踏宇哥哥求着要出去了。自从上个月她在上元节遇到那神仙般的男子后,第二日她便求着父皇让她出宫去寻,可人海茫茫,到哪里寻找那样的说书人呢?若不是看着手中的花灯还在,悦児几乎要以为那天只不过是她的梦而已。
这一个月来,她再不敢要求出去,纵然是她这般什么事情都不用管的公主,也知道了现下楼国的情况。
踏宇今夜很晚才到寝殿,无论如何,他都要看着她安然入睡才安心。
悦児却还没睡,抱着小花灯坐在床上,见他进来,大大的眼睛一片焦急,想问却又不敢问的样子。
踏宇见到她,霎时间心中安定下来,唇边都是温柔的笑意:“悦児,想说什么?”
悦児小心翼翼看了看踏宇,才缓缓道:“听说苍城沦陷了……”苍城是楼国的大城池,楼国南北的关卡,如今,就这般沦陷了……
踏宇坐在床沿,捏了捏她的小鼻子:“嗯。不用担心。”
悦児腾的一下愤怒了:“我是楼国的唯一的公主,父皇病重,哥哥你这么忙,为何我却什么事情都不能做?”
踏宇愣了良久,没想到悦児反应这么激烈:“悦児,为了不让我们担心,你只需乖乖呆着,外边的风雨什么都不要管,纵然是天塌下来,还有哥哥替你顶着。”
悦児知道自己理亏,可是,可是她真的不想干坐在悠然殿中的看大好风景,却听见自己的国家依然分崩离析,整个皇室风雨飘摇,她咬咬唇,只得道:“哥哥,我知道我没用,什么忙都帮不上,那让我跟着你好不好?我就听听,听听我们的情况……”
踏宇叹了口气:“明日你便跟着我。不过不准为这件事情这么难过,知道吗?”
悦児点点头:“哥哥,这次,真的很严重么?”她从来没听过比这更紧张的局势了。
踏宇点头,脸色变得沉重:“情况并不如我们想的那般,对手比我们想象的强大许多。也许……安国那墨离公子,也暗中做了手脚。”
悦児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忙又抓着踏宇的手:“哥哥,父皇的病越来越重,太医说……”说道最后,已经哽咽。
“没事,哥哥在。今日我也去见了父皇,唉……父皇这些都是心病!”踏宇忙捏捏悦児的脸,就害怕她哭出来。
他定然不会这般无用,保护不了自己想保护的人。
而已经远在安国都城的墨离看着手中楼国的战事,轻轻将手中的书纸放在案上,踱步到窗前,窗外正是一轮明月,朦朦胧胧中,仿佛看到一张可爱的小脸,两只小老虎耳朵和一双大眼睛笑得弯弯的,说不出的甜美可爱。
他的小乖乖,在凡间没有了那两只小老虎耳朵,不过,也还是这么可爱好看。
当年在醉仙城,她乖乖窝他在怀中,听他对夕阳的描述。当时她笑得可爱,扭着小脑袋对他说:“墨离,你声音真好听,平时应该多说话的。要是在凡间去说书,必定很多女子要为了听你说书削尖了脑袋,那时候,我就替你收钱钱,怎么样?”
他当时也笑,捏了捏她的小耳朵,郑重道:“好。”
他还记得当时的许诺,她却已经没有一点记忆。
他们真的到了凡间,可是她和踏宇的记忆都已经被封印,还徒留他,带着满脑子的回忆,为她的笑颜在这动荡的凡间徘徊。
悦児,我的小乖乖。
我真的去说书,却只是说为你听而已,可还记得我的声音,可记得我的模样?此时此夜,有没有想起我?
即墨离叹了口气,玉雕般的手心躺着一根细细的乌发,正是那日悦児撞到他怀中,被他拿下来的。
悦児,莫失莫忘。
手骤然收紧,即墨离眸间的冷意有些凉。踏宇公子,宠妹如命。
这又如何?他的悦児,他定然不会让他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