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爷的荷贵妃?”旖滟怎么也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诧地挑眉。
秋嬷嬷道:“怨不得郡主不知道她,她早在十七年前便过世了,郡主今年才十五,自是没听说过她。那是个风华绝代的女子,当时宠冠后宫,是先帝最为珍爱的女人,便是因为她离世,先帝才悲恸过度龙体每况愈下,没一年也跟着驾崩了。老奴记着,这位荷贵妃年纪便比皇上要大些,而且正是云姓。我们小姐刚刚进王府时,下人们偷偷在传,说王爷他很是爱慕这位荷贵妃,而王爷他格外疼爱王妃也是因王妃容貌肖似荷贵妃五分之故。”
旖滟微微抿唇,又道:“那这位荷贵妃是怎么芳华早逝的啊?”
秋嬷嬷便道:“宫里的事儿谁能知道的那么清楚,好像是得了一种怪病,暴毙而死的,她死后听闻先帝爷抱着她的尸首三日不吃不喝,那几日王爷也日日酩酊大醉,夜半还总有下人听到王爷的哭声。这都是十多年前的旧事了,又都是没根没据的私传,老奴其实也不知真假。”
旖滟听罢点头,又问了两句见秋嬷嬷也就知道这些便辞了秋嬷嬷。她和王明菲回去时,贵女们却都已不见,众人已皆前往大殿中参加宫宴。
她和王明菲尚未进入大殿,便有太监匆匆迎了出来,躬身笑着道:“哎哟,郡主可算是来了,今儿这宫宴郡主可是主角,皇上和贵人们都到了,皆等着郡主呢。郡主快随奴才进去吧。”
旖滟颔首点头,大殿被上百盏琉璃宫灯点缀地灯火通亮,映着天边尚未消散的最后一抹天光,仿若瑶池仙境。锦缎铺地,酒香四溢,宫娥穿梭。
旖滟和王明菲上了台阶太监便大声唱道:“霓裳郡主到。”
随着这声音,旖滟明显感到殿中气氛一变,蓦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向殿外瞧来,显然人们对她这个救了莫云璃的霓裳郡主很感兴趣。
今日旖滟穿着一袭素白绣蓝色腊梅图样的儒裳小袄,下套一件雨过天青色色彩渐变的惊涛群,腰间系着月白色腰带,垂着明蓝色的丝绦。那惊涛裙腰上是素白色,渐渐地晕染上了浅浅的蓝,直至裙摆处浓郁的蓝色泼墨般晕染开来,层层叠叠的裙摆上,有点点的粉蓝色海棠花瓣绣在其中,随着那女子从容的步履,花瓣竟像海浪般腾起,就像是风气,湖动,花涌。
这样一袭别致的衣裳穿在女子身上,更显得那女子身姿纤巧,步履轻盈,酡颜轻衫,玲珑半掩,远观,赏心。
而随着她迈进大殿,近看,更是炫目,她一头乌发不过是极随意地挽了个发髻,插着一根盈盈如绿水的簪子,两颊散下两缕碎发,随步履微晃。
额盈满,眉如月,面若莹玉白,口如含朱丹,一双含情眸,盈盈一水间,当真是光艳逼人,耀如春华。她的容颜出众,可并不足以令人炫目,让人不由折服的是女子身上散发出的逼人的从容静淡,高贵风华。只让人瞧上一眼,便想到绝代佳人四字,似瞧上这一眼,便是他们的无上荣幸了。
旖滟款步到了殿中,和王明菲一起向高台上的隆帝见礼。旖滟俯身见礼,声音带着两分诚惶诚恐,道:“臣女和王小姐贪看宫中景致,误了入宴吉时,皇上恕罪。”
她膝盖还不曾全然跪下,隆帝便挥手令宫女将她扶了起来,笑着道:“霓裳郡主身上有伤,便无需多礼了。”
旖滟顺势起身,隆帝身边陪坐的顾皇后便笑着道:“霓裳郡主今日可是主角,孩子,来,到本宫这里坐。”皇后说着,挥手示意宫女,道,“快,给郡主在本宫身侧再设一席。”
旖滟方才进殿便瞧见了一身凤袍坐在隆帝身边的皇后,见她竟这么快便重获圣宠,她不由眯了眯眼,暗道顾皇后不简单。此刻瞧顾皇后一脸慈爱地招呼她过去,旖滟温婉恭顺地一笑,心里却在嘀咕皇后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又不知在算计什么。
她尚未言语,安静的大殿中倒响起一个清润悦耳的男声。
“滟滟肩伤未愈,虽已能走动,但却马虎不得,还是于本谷主坐在一起,由本谷主时刻照顾着好些。更何况,皇后的身边难道不是给后宫妃嫔们坐的吗,皇后都能当滟滟的娘了,还是莫然滟滟坐过去令人误会了。”
这说话的正是凤帝修,他懒洋洋地坐玉台上的贵宾席后,虽是冲顾皇后说话,可目光却一直未曾离开旖滟。
凤帝修这话说的恁不客气,他一说皇后行事不周全,安排不合规矩,二说皇后年纪大了,旖滟坐过去,岂不是更被映衬的人老珠黄。
他一点面子都不给,顾皇后见不少人都低下头去,分明皆在掩饰讥嘲,直被气得面色涨红,笑容僵硬,可又憋不出话来。
旖滟见顾皇后被堵的吐血,心里美滋滋,不给顾皇后多言的机会,福了福身,道:“谢娘娘美意,臣女手不方便,恐打搅娘娘,还是和大夫坐在一起吧。”
言罢,她已缓步走至凤帝修所在的席面后,跪坐了下来。今日凤帝修依旧穿着一身白衣,头上墨发被扣在一个翠绿的玉冠之下,和旖滟并肩而坐,旖滟也是素白小袄,碧玉发簪,一个白衣飘逸出尘,一个素裙清冷淡雅,盈绿的玉冠和蝴蝶发簪也相互呼应,怎么瞧怎么养眼,倒像是天生的一对神仙美眷,一下子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这玉阶上总共就设置着三张席面,中间分明是给天宙公主和莫云璃设的,此刻还空着。而凤帝修席面的对面却坐着夜倾和天香公主。
此刻夜倾见旖滟和凤帝修并肩而坐,抚着酒杯的手微微顿了下。而天香公主早已面色发白,脸上努力维持着端庄神情,可她的双眸中已充满了愤恨,放在席案下的双手更是早已狠狠绞起了帕子。
今日她也是精心打扮过的,为了彰显天朝上国公主的身份,她打扮的极为华丽,穿着一件极为华贵的正红绣牡丹掐金的锦绣长裙,头上乌发高束,用了假发堆成繁复的朝云近香髻,上头插着五凤朝阳金丝累珠衔红宝石的发钗,耳朵上更是缀着红珊瑚滴珠并镶嵌了赤金流苏的耳环。
精致的芙蓉面上淡淡地画了妆容,平日苍白的面色因抹了胭脂,又被这一身红色一映,面颊粉女敕菲丽,是极美丽的。她这样精心打扮,都是因为知道凤帝修也会参加宫宴,希望能引得他的主意,哪怕他多瞧她一眼,她都欢喜。
可是她明明就坐在他的对面,明明他只要抬个眼皮就能瞧见她,可他竟至始至终都没向她看上一眼,反倒是盛旖滟一出现便夺去了他所有的目光。他竟还当众邀请盛旖滟和他同坐,还替盛旖滟出头羞辱顾皇后。
那盛旖滟更是不知羞耻,当众就敢坐到他身边去。她不甘心,她今日一定会叫他,叫世人都知道,她天香公主是样样都比盛旖滟强的!
天香公主正想着,顾皇后却突然一笑,冲隆帝道:“皇上,你瞧,这天香公主和霓裳郡主当真像两朵牡丹花,一白牡丹清雅月兑俗,一红牡丹艳丽华贵,相应而开,真真是夺人视线,艳光四射,臣妾光瞧着她二人便心怡神旷呢,真真是不服老不行啊。”
随着顾皇后的话,众人目光皆在旖滟和天香公主身上扫过。今日大殿中不乏漂亮女人,贵女们都是精心打扮过的,满殿的钗环珠翠,可方才天香公主一出现,众人便觉这绝顶美人将满殿美色都比的失了色彩。
可如今一比较,天香公主虽是整个人都艳光逼人,可她身影单薄,又气质柔弱,加之眉宇间总有股化不开的娇愁可怜之态,一身夺人的红衣倒像是要把她吞没了一般。方才并不觉着,此刻有霓裳郡主这一对比,天香公主的那气势和惊艳便生生淡了起来,被压得无影无踪。
相比天香公主那娇弱无依,楚楚动人的风姿,众人只觉着这霓裳郡主更为高贵,倒是更像天朝上国的尊贵公主,令人只愿顶礼膜拜,生恐亵渎了这份凤仪美好。
“哈哈,果真是绝色双姝,令人望之心怡啊。”隆帝目光最后定在旖滟身上,含笑点头,哈哈一笑道。
君卿睿和君卿洌坐在皇子席上,两人相临而坐,自旖滟进来,君卿睿目光也不曾稍离她片刻,他的目光炙热而锐利,旖滟不可能感受不到,可她却自始至终都未曾瞧向他一眼,这令君卿睿明白,自己在那个女子心里当真是一点位置都没有了。
她如今竟是如此的藐视于他,此刻听闻隆帝的话,君卿睿放下手中酒杯,突然开口,道:“父皇,天香公主冰清玉润,又才名远扬八国,身份更是高贵,儿臣以为,霓裳郡主虽风姿不凡,却终难和公主殿下相提并论。”
君卿睿言罢目光落在旖滟身上,他紧紧地锁着她,只觉听了他这话,她总是要看他一眼的。可他却没想到,旖滟此刻正侧着螓首不知和凤帝修低语着什么,竟然连余光都不曾扫过来一下。
众人的目光天香公主怎么可能感受不到,她面上勉强挂着的笑容有些僵住,此刻听闻君卿睿的话,她将背脊又挺了挺,面色一红,神情却力持落落大方,道:“霓裳郡主风仪出众,本宫作为女子都甚为倾慕,本宫当不得翼王殿下谬赞。”
话虽如此说,可她却忍不住目光盈盈地瞧向凤帝修,希望他能像众人一般瞧上她一眼,可她却绝望的发现凤帝修好似根本就没听到皇后的话,他正支着手肘神情专注地听旖滟说着话,还一面极为自然地挥手斥退宫女,亲自接过水壶,给盛旖滟的茶杯中续着茶水!
好似那宫女靠近伺候也是打搅了他二人的小天地一般,那盛旖滟,竟好似不知道众人在讨论她,相比自己的紧张,她淡然中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高贵。
她凭什么!凭什么装的那么云淡风轻将她比地狼狈不堪,天香公主双眸一下子血红起来,她垂下头,一丝阴冷之色从她眼角和着泪水闪动。
顾皇后方才说那话,就是为了挑地天香公主恼恨旖滟,此刻从她的方向正能看到天香公主紧握的双手,见目的达到,顾皇后悠然一笑。
上次御苑,骄阳公主因盛旖滟而大出丑态,她的一亲儿,一养女皆被盛旖滟所毁,她岂能不报复回来。今日她便要叫盛旖滟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付出应有的代价。
旖滟根本就不在乎皇后的话,她没兴趣争什么第一美人的宝座,故君卿睿的话,她虽听到了,但只做未言,连看上他一眼都嫌费劲。
可君卿睿见旖滟竟如此藐视于他却无法甘心,忍不住又出言冲天香公主道:“公主太过自谦了,霓裳郡主不过是一个退过亲的弃妇,她又怎么能和公主相比,公主冰清玉洁,才是真正国色天香的佳人。”
君卿睿此话一出,登时四下具寂,气氛骤然凝滞。君卿洌眉宇一蹙,盯向君卿睿,声音严肃地斥责一声,“四皇弟,这席尚未开,你怎就醉了!”
上头隆帝面色也不好看了起来,要知道今日这宫宴一是为了给天宙使团接风洗尘,可这另一个却也是为旖滟救了莫云璃庆功的。
如今天宙国的使团还没到,倒是君卿睿先就抹了旖滟的面子,这简直就等于是砸场子,而他砸的却不是旖滟的场,而是中紫国的场,是他老爹隆帝的场子,谁叫这宫宴是隆帝设的呢。
见所有人都或诧异,或吃惊,或笑话地瞧过来,君卿睿一张妖艳的俊面也难看了起来。他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自从旖滟出现,到她坐到凤帝修身边去,他瞧着所有人都用惊叹,认同,欣赏的目光看着他们,每个人脸上都好似写着金童玉女,天生一对一般,他便难受的要死。
偏旖滟一眼都不肯看他,这更让他嫉妒到发狂,心里翻江倒海,情绪压都压不下去。方才他不知怎的就说出了那不合场合的话来,此刻他自己都难以相信,他竟做出了此等愚蠢又失礼的事情。
顺着君卿洌的话,君卿睿身子一晃,准备真装了醉态将此事给掩饰过去,毕竟他前些时日失了圣心,如今还不曾寻回宠爱,此时不能犯错。
可他正欲装醉,旖滟的目光却偏偏就在此刻瞧了过来。清冷的,淡漠的,嘲弄的,她这样的目光一盯向他,君卿睿便觉浑身一僵,莫说是装醉了,心头那股怒气又冲天涌起。
嘲弄,这女人竟嘲弄于他!
他像是失了控制,顿时便双拳一握,道:“酒都没喝,本王醉什么,皇兄说笑了,自古扬名天下的美人皆是才貌双全,中紫国谁人不知,霓裳郡主琴棋书画样样不通,是个草包美人,而天香公主却早有才名远扬,单单就看这点,霓裳郡主就比不上天香公主。”
天香公主自然也知道旖滟和君卿睿的纠葛,她心里明白君卿睿是故意给旖滟难堪这才抬高她的,可见君卿睿当众如此甩旖滟的脸,她却无比高兴,若她是盛旖滟,被人如此当众难堪,早便寻个地缝钻进去了。
她垂下头,眸中有讥讽的笑意闪动,一旁夜倾却淡淡地扫了她一眼,目光说不出的嘲弄。
“哈哈,滟滟,这翼王之前便有眼无珠,错将萧靥儿那鱼目珍于掌心,我只当这人犯上一回傻便能学得精乖些,可没想到中紫翼王非但没练出好眼力来,反倒是越来越眼瞎心盲了。滟滟啊,你说这猪不小心撞上一回墙以后再经过那墙时都要格外长眼些的,怎么这人反会越来越瞎呢?真真是好笑,笑死我了。”
却与此时,凤帝修的爆笑声传来,他一面说着,还一面抬手指着君卿睿,不胜好笑的模样。
君卿睿被他如此嚣张的取笑气得面色铁青,而同时天香公主面上的得意,幸灾乐祸也消失的无影无踪,整张脸惨白起来。
凤帝修这话分明就是在说她不如盛旖滟,而且是众人有目共睹的!即便她早从众人的目光中感觉到了此点,可他如此当众说出来,可曾想过她的感受。他是当众在掌她的脸,为了盛旖滟!
“狄休!本王敬重是对父皇有过救命之恩,这才敬你一分,可你莫要忘了这是什么地方,我中紫国的皇宫大殿不是你的邪医谷山沟沟,你休要猖狂!本王所言有何不对,难道盛旖滟在琴棋书画的造诣上比得过天香公主不成?!盛旖滟,你可敢当众于天香公主一比?”
君卿睿见凤帝修当众嗤笑于他,而旖滟竟也勾唇含笑地回应着凤帝修,登时面上铁青之色褪去,俊美的面容染上了愤怒的赤红色,声音越发大了起来,眯着眼沉声说着目光如猝了毒般瞪向旖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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