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涛拍打着船壁,包括顾常乐在内的十名女孩子,被一个一个地带出了船舱,来到甲板上,开始了她们每天一次的放风时间。
应该怕长久的捆绑弄坏了她们的身体,所以每天那妇人都会放她们到甲板上待小半个时辰。
现在顾常乐已经知道这个妇人叫做鸢娘了。
鸢娘的生意贯通南北,只不过她卖的货跟别人卖的不一样,别人卖的或许是布匹茶叶,她卖的却是一个个活色生香的大姑娘。
北地胭脂往南卖,南国佳丽往北贩。
这一趟他们是往北走,目前船行的水路是属于胭脂江的中段。胭脂江是雁江的分支,雁江贯通南北,与九龙河呈八字形分布在大庸的版图上,而胭脂江就好比是从雁江上叉出来的一条腿,脚尖擦着九龙河的边缘踩入大海。大庸的地势北高南低,大江大河往往都走南北向,由南方入海。
常乐在这条船上已经待了十天了。
放风的时候听鸢娘和船上的人谈话,知道再过三四天就能从胭脂江汇入雁江,然后再走大约五天,就能到达大庸的第二大城市、全国最繁盛的商贸核心——华州。
第一大城市是大庸的京都——庸京。
这十天里,她和其他女孩子一样,白天就被捆着,到了晚上,鸢娘会在晚饭饮食中下药,她们吃完之后就会浑身无力,除了睡觉什么也干不了。而到了放风的时候,鸢娘也会先让她们都喝一杯水,水里也下了类似于软骨散一类的药物,喝水之后她们虽然还能行走,但却没有多余的力气作别的。
这一切监视的手段都十分熟练,显然鸢娘一直都是这样控制被拐卖的女孩子的。
其实就算没有下药,放风的时候,也没有哪个女孩子能够逃跑。一来是鸢娘的手下很多,每次都会严密地跟随监视这些女孩子,不让她们有机会出幺蛾子;二来是船行江心,无处可逃,除非跳水,但且不论女孩子们会不会水,即便会水,跳船之后,也自有鸢娘的手下跳下来扑捉,这些汉子们可都是游泳健将,在水里抓个人易如反掌。
这十天里不是没有女孩子逃,但每一个试图逃走的都会被抓回来;也有的女孩子绝望之下试图寻死,但根本没有死的方法,绝食、撞头、咬舌,每一种方法,鸢娘都有应对之道。
而最终令女孩子们死心的是一个叫桃花的女孩子。桃花很烈性,多次试图逃跑,也寻过死,是这批女孩子里最为难驯服的一个。但是桃花最后一次逃跑被抓回来的时候,她破口大骂,将各种最难听的侮辱词汇倾泻在鸢娘身上。
被骂的过程中,鸢娘一直微笑,一句反驳的话也没有,但等桃花骂累了之后,她随意地鸢娘叫出三个手下轮流奸污了桃花。
就当着所有女孩子的面。
当夜过后,桃花就再也没有出现。
大家不知道桃花是不是死了,但她被奸污的画面,深深地扎根在所有女孩子的脑海中,成为她们挥之不去的心魔。
这就是逃跑的下场!
鸢娘用一如既往的温柔声音对她们说,但没有人还以为她真的温柔。温柔的表象下面,是最为狠毒残酷的心肠。
常乐也很恐惧。
她不是恐惧于桃花的死,而是恐惧于未知的命运。鸢娘会把她们卖到哪里去,她们又会面临什么样的遭遇。
她相信,就算不逃走,就算保存这条性命,被鸢娘卖掉以后,她们的命运也不会比桃花好到哪里去。
桃花死了,她们却还要活在人间地狱。
坚信这一点的顾常乐,人生第一次积极地开动起她的脑筋,把二十多年的人生经历能够赋予她的知识、能量、经验全部调动起来,试图反抗这可能是生命中最大危机的困境。
她的女圭女圭脸总让人以为她是无害的,她的单纯和知足常乐也总让人以为她天真没有心机。
其实这只是人生处境不同而已,当你每天活在安全无害的世界里,你自然不会时刻露出尖牙利爪。而当你面对诸如国破家亡、亲人被屠、清白不保、尊严丧弃等等一系列艰难遭遇的时候,哪怕是再天真不谙世事的千金小姐,也会化身成蛇蝎心肠的复仇天使。
顾常乐正是如此。
逃!
一定要逃!
可是怎么逃,什么时候逃,怎么确保逃走的成功性,这是她真正要思考的。
逃,就必须一次成功。
没有一次成功的,桃花的今天就是她的明天。
好在常乐有一个秘密,是鸢娘他们所不知道的——她会水!
她的老家在江边,从小就是泡在水里长大的,江边的孩子不用人教就会游泳。如果身体正常,她相信自己跳船逃生,有一线机会。
但是她面临的问题有两个。
第一个是药力。跳船只有在放风的时候才有机会,而在放风之前,鸢娘给她们喝的水是下了药的,她想保持体力逃生,就必须做到不喝药且不被发现。
第二个是鸢娘的手下们。顾常乐亲眼见过他们抓捕桃花,固然桃花是在喝药之后跳水,没有足够的气力,但是鸢娘的手下们的确都是游水的好手,她即便体力正常,也未必能游得过他们。
所以机会很重要。
她必须找一个合适的机会跳水,这个机会所需要的时机,必须是她逃走之后,鸢娘和手下们无法立刻追捕的,这样她才能争取到游泳逃远的机会。
机会不知什么时候会出现,但机会来的时候,她必须有所准备。
顾常乐不去费心想机会的事情,她先想着解决药的问题。
她很快想到了办法。
在一次放风的时候,她故意碰翻了甲板上的一只水桶,因为药力的关系,女孩子们都是手脚无力的,摔一下绊一下很正常,没有人怀疑。
而她之所以碰翻水桶,是因为水桶上挂着很多块抹布,在短暂的混乱中,她偷偷藏起了一块。
用来做抹布的布料都很吸水。
常乐将这块抹布藏在了身上。
然后就是耐心地等待。
船又走了两天以后,从胭脂江汇入雁江,抵达双江口码头后,机会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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