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煜脸上的笑容纹丝不变,瞧不出一星半点被拆穿后的尴尬。他缓缓道:“原本也不想瞒着你,皇长姐的事想必你已经听说了吧?”
柳长宁脑中浮现出李玲珑平时飞扬跋扈的样子,心中颇不以为然。她微微点头,示意李正煜说下去。
“咸宜公主自请废位那日,皇长姐进宫见了父皇。这几日来一直没传出什么风声,想来她也该等急了。我估模着今日是你及笄的日子,进宫见见父皇原也是应该的。不如就做个顺水人情,替皇长姐说两句好话。”
柳长宁对李正煜的手段最是了然,他的行事风格同棋艺最是接近,没有一步错棋,也不会有一颗余子。她想了想又道:“皇上近日闭门养病,除了咸宜公主与城阳公主,谁的面都是不见。咸宜公主自请废位是不得已而见,至于城阳公主,本就是皇上最宠爱的公主。我这么冒冒失失地去了,说不定连宫门都进不去。
李正煜仿佛胸有成竹:“这事儿我岂能没有安排?前两日我便托徐公公传了话,今日一早他便遣了个小太监来传旨,让你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去见父皇。”
柳长宁有种被暗算的感觉,心中大是不快,口气也沉了下来:“既然王爷都安排好了,差人来通传一声也就罢了,何必屈尊纡贵自己跑来同我说。”
郑玉儿被她的话下了一跳,手上力度一重,扯得柳长宁的头皮一阵疼痛。柳长宁龇牙咧嘴地看了她一眼,却见她一张脸上带着恐惧,心中倒有些愧疚了。
李正煜好脾气地笑笑,腆着一张俊脸:“此事若是办成了,于你于我都是好事一桩。你若是怪我算计你,到时候我亲自给你赔不是可好?”
柳长宁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样拿腔拿调,李正煜不加怪罪已是包容了。原来……原来他安排自己做些什么都是应该的。
她嗫嚅道:“王爷要真是给我赔礼,真是折煞我了。方才是我得了便宜还卖乖,王爷吩咐的事情,自然会尽力而为的。”
李正煜见到她眼里的光芒暗了下去,心中便有些难过。可这样的情形,说什么都是错的。他长长的手指抚着白色的玉带扣,只道:“稍后我让近思给你送件衣裳过来,你若是穿了去,父皇必是喜欢的。”
柳长宁本来估模着李正煜送来的总是艳丽无匹的华服,没想到却是一件碧色衣裙,那浅浅的绿色里透着盈盈的蓝,就像是山中清泉一般清新爽利。她看着极是喜欢,便让郑玉儿替自己穿了起来。虽不是全新的袍子,做工面料却是极好,穿在身上更是柔软得不可思议。那大小也像是夺身定制一般,长短肩袖无不合身。柳长宁对着镜子转了三四个圈,自然也是十分满意今天这身装扮。
至于李正煜为何会送来这样一身衣服,她虽不明就里,却知道李正煜这番苦心总不至于害她。她让郑玉儿给自己挽了个惊鹄髻,在鬓旁斜斜地簪着一对金镶白玉嵌宝石发簪,白玉透薄如纸,光线很容易从面上透了过去。形状是五瓣的梅花,用金丝的宝石做成了花蕊花心。远远望去,素雅中透着灵巧,美得不似俗物。
她见郑玉儿一张脸仍自一阵青一阵红,伸手在她的肩上轻轻拍着,缓言道:“王爷最是豪爽大度,岂会把口舌之争放在心上?”
郑玉儿犹豫半晌,终于重重地点下头来。
柳长宁心中却有些恍惚,对郑玉儿的这番话是月兑口而出,心中则是认定了李正煜无论如何都不至于伤害她。这样的笃定却不知是从何而起?
柳长宁到了宫门前,才确定李正煜的计划必是万无一失。徐长海显然已在宫门前等候多时,见到柳长宁只是谦和一笑:“县主这边请。”
软底的锦鞋踩在地面上,声音细不可闻。柳长宁低着头计算着自己的步子。当年百无聊赖时她也曾这样数过,从宫门到承乾殿的距离总共是三千七百五十六步。
殿前的小太监见到徐长海极是恭敬,又见一旁的柳长宁,便高唱道:“宁婉县主觐见。”
皇帝睡得半梦半醒,听见外头通传,兀自转不过神来。沉重的紫檀木门被轻轻地推开,只见一双穿着浅碧色锦鞋的脚稳稳地迈了进来。再往上看,仍是一色浅碧的袍衫。那衣服多年未见,他却一眼就认了出来。室内的光线极暗,那女子本就背着光,脸看不大真切。却见她妆容清淡、发髻皆是简淡,自有种清逸出尘之美。口中便喃喃地叫了出来:“婕儿。”
那声音细如蚊蚋,落在柳长宁的耳里却显得清晰无比。她心中一惊,转而却已了然,李正煜之所以笃定自己可以成功,便是算准了皇帝能一眼认出自己身上的袍子。
她快步走向贵妃榻,双膝跪地,恭敬地说道:“臣女柳氏长宁,惊扰圣安,还望恕罪。”
她的音调不高,也没有莺莺燕燕的脂粉气,反倒带着点凛然的剑气。皇帝眼中神情闪烁,沉吟半晌,方才道:“起来说话吧。“
柳长宁斜坐在脚凳之上,气质娴雅,神情恭顺,看着倒像是仕女图上的闺阁女子一般。
皇帝仿佛颇为高兴:“宁婉县主怎么想到来看朕?”
柳长宁微微一笑:“今日是臣女的十五岁生日,楚王殿下让臣女来陪皇上说说话,也添些喜气。”
皇帝的语气瞬间有些为难:“怎么不早说,及笄这样的大日子,朕本该备一份厚礼给你庆祝的。”
柳长宁修长的颈项微微前伸着,笑容明媚:“臣女可不是来讨赏的,只希望陪皇上说说话解解闷。”
皇帝半眯着眼睛,想到郭婕对她颇为看重,连死前托孤都不忘让自己照拂她,如今看来也许是性格相投的关系。
他的口气前所未有的轻柔:“宁婉县主有这份孝心,朕便高兴了。”他似乎是想起些什么:“你可擅长音律?”
隆重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