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驱毒过后,苏晓在病床上整整躺了半个月,她本就体质偏寒,那日更是寒气侵体,故这半月间低烧不降,韩嫣日日来探,因苏晓自幼不爱喝汤药,韩嫣便将对症之药均制成药丸,嘱其每日饭后一粒并以针灸辅之,方渐渐好转。期间,苏子卿的脸色也随苏晓的病情好转而缓和,恢复了以往谦谦公子的做派,待人脸上皆是一脸温和的笑意。且其与夜迟歌秉性相合,志趣相投,几日相处下来倒成了莫逆之交。而沈梦影自离沈府别院便似金雀出笼,好不快意。每日间在这谷中与白芷等人侍弄药草,嬉笑打闹,更有山间野味相伴,过得不亦说乎。只萧辰一改往日不羁之相,倒向韩嫣请教起医理来。众人不明所以,只道其醉翁之意不在酒,怕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只苏晓在病床上躺了这半月,实是无趣至极,这病刚刚好,便迫不及待地想要下床。
“半夏!”苏晓起身招呼服侍她的小丫鬟半夏。韩嫣身边的丫鬟均以药材之名取之,这半夏从前便照料过苏晓,故此次韩嫣特嘱咐她好生照料。
“苏小姐,有何吩咐?”珠帘轻挑,半夏含笑而入。
“我要沐浴更衣。”
“万万不可,小姐嘱咐过苏小姐大病初愈,万不可再受凉了。”半夏答道。
“半月未沐浴了,我都快发臭了。我已经好了,不会有事的,你自去准备便是。”苏晓满不在乎道。
“可小姐说”
“真不会有事的,好半夏,求求你了,真的要发臭了!”苏晓摇着半夏的胳膊道。
“晓晓,你又不听话了。”话音刚落,韩嫣掀帘而入。苏晓吐吐舌头,低声道:“我不过是想沐浴罢了。”
“此次寒气侵体非同小可,若不是我刚研制了一味新药药效尚可,再加以针灸辅之,只怕旧病已发。你还如此任性。”韩嫣有些气恼道。
苏晓想起幼时病发之时,遍体生寒,更兼心如蚁噬的痛苦,便不由的微微颤抖。韩嫣不忍,上前揽其入怀,道:“晓晓放心,这三年我遍访四国名山,终是找到了几味奇药,相信我,定能根治你体内寒毒。”
“寒毒?千年雪蛤!”苏晓灵光一闪,“韩姐姐,你不是说千年雪蛤可吸世间一切之毒吗?那它可吸走我体内寒毒吗?”
“晓晓,你体内寒毒乃是自娘胎中带出,已侵入骨髓。千年雪蛤是无法吸走。且你身上还有那样一个怪病,不可贸然为之。”韩嫣无奈道。
苏晓五岁时被子卿父母收养,不仅记忆全失,而且有先天不足之症,而后更是发现有噬心之症。韩嫣的师傅乃药王嫡系传人,因受苏晓义母所托,带着韩嫣前往景山为其医治。但此症连她的师父都闻所未闻,只以药物强压之,未曾找到根治之法。韩嫣自幼跟着师父学医,苏晓是她第一个病人,亦是至今为止唯一一个未能治愈的病人。三年前,师父去世,韩嫣亦出谷遍访四国,以期找到奇药能治苏晓的怪病。
“哦!”苏晓有些木然地应道。
“半夏,去烧些热水来。既然晓晓想沐浴,便在净房之中再让她们加几个碳盆,切不可让晓晓着凉。”韩嫣见苏晓一脸的颓然之色,心下不忍,转身吩咐道。
“是,小姐。”半夏应道,自退下准备。
“晓晓”韩嫣担忧地唤道。
“韩姐姐,其实能否根治身上的病我不在乎,我在乎的是我那些失掉的记忆。我好想知道我爹娘是怎样的人,既然我身上之毒是娘胎里带的,那我娘是否也在遭受这寒毒之苦?可有人为她治病?还是她已经不治而死?韩姐姐你能帮我吗?”苏晓木然地看着前方,嘴里喃呢道,眼前似是出现一个画面,一位受尽病痛之苦的妇人,凄凉地死在病榻之上无人问津。泪水不意间落下,打湿了身前的锦被。
“晓晓,别多想。治病之事我自当尽力。你我皆是无父无母之人,但你有义父义母义兄,且至今对你疼爱有加。我只有师傅,三年前却也离我而去。若论起来,我自是比你孤苦万倍。但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常有,何必执着于那些不明之事。我倒总想着或许在这世间的某一角落还有我的亲人在念着我,想着我,盼着我。当日将我丢弃亦不过是无奈之举。如今我只望他们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一世安好。”韩嫣抚着苏晓的背,缓缓道。她的声音轻柔,掌心的温度自背部传入,一股暖流在苏晓的心底涌动。她本不是矫情之人,随即一抹眼泪,含笑道:“是,我也愿他们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一世安好!”正此间,半夏唤道一切事宜准备妥当,苏晓便欢欢喜喜地自去沐浴更衣。
殊不知,屋外站着前来寻韩嫣的萧辰,倒将那二人之言尽数听去。
“无父无母?”萧辰自语道,看来这韩嫣的身世还真要好好查上一番。又念及方才二人之言,不禁唏嘘。“一世安好”,这无父无母之人思亲之情,至孝之意倒真真令人动容。反观自己,父母双全,兄弟姊妹无数,却是半分不愿回去那侯门之家,倒不如执箫仗剑,行走江湖,寄情山水来的恣意。萧辰无奈哭笑,便暗自离去。
而此时,韩嫣推窗而望,那一抹落寞的背影却是让她甚是不解。她犹记得师傅生前之言,出谷之时不可露以真颜。若有外男入谷,赐以忘川。忘川乃师傅生前所制秘药,可以抹掉人短期记忆。董家兄弟离去之时,韩嫣便是赐了他们忘川。虽然她不懂师傅此举何为,但师傅生前遗训自是不好相违。可这萧辰破阵而入,且连日来总借口请教医理打听师傅生前之事又欲意何为?这萧辰年岁不大,看着亦不像与师傅会有何瓜葛。还有他那位师傅,南宫桀?好熟悉的名字,却是一时间又难以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