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辛亥革命推翻了两千多年的封建君主制,却终将无法阻挡古老的华夏民族面临血雨腥风。
“仁修堂”自康熙年间创建以来,足有三百多年的历史,主要经营野山参、鹿茸、紫貂等东北特产药材,祭胤祖是“仁修堂”第八代药房掌柜,为人侠义豪情,行医济世,口碑甚佳,是城里德高望重的长者。
“我高我曾我祖父,艾沙蓬蒿来此土,糖霜茗雪千忆树,岁课金银无万数,天胡弃我天何怒,取我脂膏仇共虏”祭胤祖借用黄遵宪的《台湾行》抒发自己的满腔惆怅,“列强割我疆土,军阀贪私求荣,何时方能待重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情绪过于激动,祭胤祖又剧烈咳嗽起来。
夫人祭李氏体贴地帮他披上外衣,“老爷,我们只管为同胞治病、续命,至于驱逐外虏,振兴国家的事不是我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百姓能做的”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祭胤祖咳得更厉害了,这是那年为救一名被北洋政府军冠以乱党罪名而被打成重伤的爱国志士,他冒着狂风暴雪在山谷中整整找寻了一天一夜,终于寻到一棵三十年的老参,虽挽救了对方的性命,自己却落下了咳疾。
“我一生行医救人,可如今我们的国家病了,我却束手无策啊···”
“老爷,爱国也要爱惜身体,我是妇道人家,管不得国家民族的兴衰荣辱,我只要我的家人平安无事”祭李氏向来是个贤内助,祭胤祖的身体一直欠恙,药房的生意多半由她打理,“儿子成年之前,你必须好好的,健康的活着”
“遵命,夫人”祭胤祖欣慰地将妻子揽入怀中,在爱妻娇儿的陪伴下,安享天伦之乐,此生足矣!
“走水了,不好了,走水了···”沉浸在温馨静谧时光中的夫妇二人被突如其来的惊喊吓得慌张失措,宅邸与药房紧紧相连,而储备的药材极易引燃,一旦火势迅猛,将势必难以控制。
“夫人,你快去照看殿儿,我去外面查看火情”祭胤祖嘱咐完,两步并作一步奔向火点。
“老爷,当心”祭李氏连忙跑去儿子房间,屋里已是浓烟滚滚,乳母,老妈子此时也不知跑去了哪里只留着幼小的孩子躺在床上昏昏沉睡。
“殿儿”祭李氏用力推醒儿子,担心他被浓烟熏呛中毒,唤了好半天,孩子才从梦中醒来,“娘”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发现满屋子烟雾缭绕,“出什么事了?”懵懂的他尚不清楚死神已经向他们吹响了好角。
顾不上解释,祭李氏匆忙抱起只着件小褂的儿子,冒着浓烟的熏呛冲向门外,熊熊燃烧的大火如一条邪恶的巨龙,狂肆狰狞地在暗夜咆哮,吞噬着人间的万物生灵。
“啪、啪”的坍塌、段梁声揪紧了祭李氏的心,她抱着孩子借着火光在纷乱的人群中寻找丈夫的身影,骤然蹿出的火人,撕心裂肺的惨叫吓得祭李氏几乎瘫软在地。
“娘,我怕···”幼小的祭殿被眼前骇人的景象吓得紧缩在母亲怀中瑟瑟发抖。
“老爷,你千万不能有事···”一面念叨着,一面强打起精神继续寻找丈夫。
尸横遍地,肉身烧焦的糊味通过嗅觉感官直令人作呕,再也听不到忙乱的救火声,再也看不到慌不择路逃命的人,大势已趋,祭家没了,“仁修堂”没了,恐怕连丈夫也已葬身火海了,祭李氏流着眼泪低头望了眼一脸茫然的儿子,孩子是多么无辜,纵然自己与丈夫同生共死,但孩子绝不能陪着殉葬。
趁着冲天火光的照映,祭李氏急忙抱着儿子跑去后墙,这里有一个狗洞,正好容纳儿子瘦小的身躯钻过,“殿儿,记住娘的话,无论命运多苦,你都要顽强地活下去”
祭殿懵懂地点点头,祭李氏最后亲吻了一下儿子稚女敕的脸蛋,恋恋不舍地将他由狗洞中送出,在他爬出狗洞后的霎那,无情的火龙迅速蔓延过来,吞噬了他挚爱亲人的性命。
“娘-----”
一夜的大火终于在飘飘扬扬的雪花中燃烬熄灭了,祭家二十几条无辜的性命就这样被无情的葬送了。
祭殿赤脚站在冰凉的雪地上,凛烈的寒风侵袭着他单薄的身体,麻木的他却感觉不到双脚红肿的疼痛,感觉不到周身的冰冷,只双目无神地呆望着他如今已破败的家,这场灭顶之灾令十岁的他从此成了孤儿,从此无依无靠。
“孩子”一个毫无感情的声音骤然响彻在耳际,祭殿木讷地回头,是一位身着灰色长袍,戴着京剧脸谱面具的男人,祭殿警惕地后退两步,男人亦步亦趋,“别怕,我是你爹的朋友,你叫我绰叔吧,如今你爹娘不在了,便由我来照顾你”。
“绰叔?”心在受到创伤时,身体在沉溺时,如果有人给予你温暖,向你递去救命浮木,你必然会沦陷的,祭殿“哇”地一声痛哭,似要将死里逃生的恐慌,失去双亲的悲伤全部发泄出来。
“记住,这是你一生最后一次流泪,从今天起,你要做个坚强的男人”绰叔的表情在面具遮掩下让人难以捉模,他的声音如北国的寒冰一样冷凝,“跟我走吧”
祭殿听从地随着他走向未知的命运···
2·腊月初八,按照风俗是腊八节,但城中百姓并不忙着准备腊八粥,而是争先恐后涌到街上目睹新任督军的风采,关于这位嬴督军的来历,众说纷纭,有一件却是一致的,他与奉天的张大帅是故交,来头可谓不小。
一身浅灰色北洋军统服,肩章显示着他荣耀的身份,一双乌黑锃亮的大马革靴蹬在马鞍上,嬴赫昆威风凛凛地出现在众人眼界,尾随其后的是一辆黑色轿车,里面坐的自然是内眷,再其后便是浩浩荡荡的军队,场面犹如皇帝出行,好不热闹!
“哈哈,我嬴赫昆终于衣锦还乡,荣归故里了"嬴赫昆瞭望着金碧辉煌的府邸,仰天狂笑,当年他这个混迹市井的无赖如今已摇身一变成为执掌一方的督军了,“我也是时候有冤抱冤,有仇报仇了”
“大帅,不急,凡是来日方长,眼下,咱们有更重要的事办”芽青色纹绣旗袍,指甲上涂抹着艳红色丹蔻的二姨太紫鸢摇摆着不盈一握的腰枝走过来,她曾是奉天有名的小花旦,经人介绍给张大帅,这位张大帅却将她赏给过命之交的兄弟嬴赫昆。
“什么大事?”嬴赫昆模了模他的光头,操着东北口音,皱眉问道,“当然是找咱们的女儿啊”紫鸢嗔他竟将恁般重要的事抛到脑后,“我看你就只知道关心你的守儿,根本是忘了小婳”
“成天就知道抹眼泪蒿子”嬴赫昆有些不耐烦,“我关心守儿不是因为她有病嘛”
“整天痴痴傻傻的看也看不好,你还抱什么希望?莫不如多花点心思找到咱们小婳,她才是你们嬴家的希望”提及嬴守,紫鸢就一肚子火气,不光因为她是个傻子,归根结底是她有一个狐媚的妈,修语茶其实从未把嬴赫昆放在心上,他却在她死后十六年依旧对她念念不忘,明明是她紫鸢先嫁入赢家,反倒屈居第二,而修语茶竟俨然以亡妻名义坐上了主位。
“守儿再不好,她也是我嬴赫昆的女儿”一声怒吼吓得紫鸢浑身发抖,不敢再作声,垂着头眼泪巴巴地一副可怜样,嬴赫昆不忍再发火,“好了,你也别委屈,我不吼你便是了”
紫鸢唯喏地点头,但不敢放肆地开口“我派人追查到当年拐走女儿的拐子,他交代女儿就是被卖到这边,所以从明个儿起,我会命他们以普查人口的方式寻访女儿的下落”不是他不惦记这个女儿,实在是分别经年,找寻的机率太过渺茫了。
提起女儿,紫鸢顿时来了精神,“算来,婳儿如今已是十七岁了,该是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3·“九爷,咱们的货又被嬴大帅的军队收缴了”手下匆忙来报,燕九愤然拔掉口中的雪茄,骂道“妈的,嬴赫昆你个混蛋,当年你只是老子的狗,现今想反咬老子,没门儿”
“九爷,那我们该怎么办?劫咱们的船,缴咱们的货以经不是一回两回了,再这么下去,弟兄们都要喝西北风了”自从嬴赫昆上任,狼帮就没好日子过了,几乎每隔三天就折腾一回,是存心和他们作对。
燕九眯着双眼,沉思良久,“去,把修殁叫来”
不多时,略显清瘦,面有青髯的男子出现在花厅,并堂而皇之地坐到燕九身旁,他便是修殁,在狼帮的地位仅次于燕九。
“事儿你都听说了吧?”燕九重新点燃一支雪茄,“咋办给个主意吧”
修殁翘起二郎腿,“找人杀几个复国会的嫁祸嬴赫昆”
“怎么说?”燕九皱起粗浓的眉毛,口中吐出硕大的烟圈,“铁奎一直对嬴赫昆的督军之位虎视眈眈,只是碍于奉天那边的恫吓,始终不敢正面冲突,但嬴赫昆刚刚上任,民心不稳,若在被扣上滥杀学生的骂名,恐怕连张大帅也保不住他,铁奎便会借机将其赶下台,同时复国会的人也会对嬴赫昆恨之入骨”
“借刀杀人,好主意”燕九赞许地连连点头,“行刺的人选,我会在弟兄们中挑几个像样的”
“不”燕九摆摆手,“借刀杀人就借到底,这项计划咱们雇绰老鬼去做”
4·“周平昌,段飞,彭仁志,刘钊,孙尚文···”戴着漆黑色面具的绰叔手拿七张四寸黑白照逐一指给祭殿,昏暗的光线模糊了祭殿俊逸的容颜,十年浩劫,十年折磨,二十岁的脸庞竟似凋零的枯桠,寻不到蓬勃的生机,眼角、眉梢的冷漠让人由内心发出一股寒颤。
“这七个人都是省立大学的学生,同时也是复国会的成员,你的任务是逐一除掉”
“知道了”杀手杀人时无需任何理由,带着冷漠的声音,祭殿消失在绰叔视线。
夜幕降临,身着学生装的周平昌像往常一样拐进回家的巷子,孰不知,死神已在向他招手,祭殿一身黑色中山装,左手握枪,瞄准好最佳射击位置,在周平昌一步步走近后,祭殿扣动了扳机,“呯”地一声,一颗子弹准确无误地射中周平昌眉心正中,周平昌立时毙命倒地。
祭殿不紧不地掏出周平昌的照片,撕成两半,就在他准备去解决下一个目标时,却敏锐地感觉到屋顶站着只“黄雀”,祭殿透过眼角余光瞥见那个清瘦身形正举枪对准他的后脑,十年的特殊训练岂容小觑,祭殿机警地就地翻滚,躲过被击中要害,但左臂中枪已不能幸免。
顾不得手臂上伤口的疼痛,祭殿迅速将枪换手后举起向“黄雀”射击,虽然瞄准了对方的心脏位置,但由于祭殿是左撇子,因伤易手,射击出现偏差,“黄雀”一个空翻,躲过了这一颗致命的子弹。
枪声惊动了附近的巡警,四五名着制服的警员掏出手枪奔着这边跑来,祭殿的原则是只杀该杀的人,所以不想和巡警开火,“黄雀”兴许也不想惹麻烦,于是俩人极有默契地各自分散。
祭殿用右手狠狠捂住左臂伤口,防止渗血曝露行踪,迅速蹿进另一条地形复杂的巷子,迂回曲折地绕了几个圈子,总算摆月兑巡警的追踪。
圣玛利亚教会医院,是由一位英国神父创办的,本着“神爱世人”的教义,医院不仅救死扶伤,为患者排解病痛,大多数时候更是无偿收治穷苦的病患,受到百姓极好的口碑。
因是夜深,值班的小护士趴在案上打起了瞌睡,忽听走廊里传出脚步声,她慌忙警觉地抬起头,是受了枪伤的祭殿,医院比较偏僻,一时半刻警察查不到。
“先生,你受了枪伤?”白衣护士即刻上前将他扶进医务室,面对冷如冰霜的黑衣男子,护士心里的确是有一丝害怕的,但她在心里暗暗告诉自己,作为一名医护人员,应该秉承着南丁格尔赋予的神圣使命,无所畏惧,救死扶伤,于是她取来酒精、纱布等医疗药品,祭殿也不废话,将外衣褪去,鲜血濡染了白衬衫,和着腐肉黏在一起,“先生,这件衬衫也要褪下来”
祭殿麻利地解扣,在分离与手臂的粘连时,牵动了伤口,祭殿皱了一下眉,他上半身完全在自己眼前时,护士的双颊微微一红,她还从来不曾如此近距离地感受一个成年男子的气息,稳了稳加速的心跳,护士用酒精将器械做好消毒,刚要进行取弹壳,忽又停下怯怯地问:“会很痛,需要麻醉吗?”
“少废话”祭殿表情冷得像一块寒冰,护士不敢再多言,执起器械紧紧夹住弹壳尾端用力一拽,弹壳顺利取出,但鲜血也顺着伤口迅速汩汩流淌、喷溅,她的身上、脸上被溅得血迹斑斑,顾不及自身,护士急忙用棉棒蘸着酒精为了祭殿止血,清理伤口内外的污渍,然后涂抹上消炎、止痛的药水,细心地层层缠裹好纱布。
至始至终,祭殿一言未发,脸上的淡漠竟似受伤的仿佛不是自己的手臂,疼痛之于他早已麻木、无感了,包扎完毕后,祭殿利落地穿好外衣,染血的衬衫被他利用酒精燃起的火苗引燃了,护士一直紧张地站立着,揣测不透眼前男子的下一步动作,祭殿莫名地拿过摆在桌上的值班记录,扫了一眼,忽地伸手抬起她的下颌,阴翳地打量着她,“你叫爱嘉音?”
对方胆怯地点点头,“别让我再见到你”跑下几枚银元,祭殿冷冷地走出教会医院,消失在夜色中。
5·残桓断壁的破庙,冷风和雪花透过漏洞侵袭进来,难以御寒的恶劣条件令沿街讨饭的乞丐都不愿在此栖身。
残旧佛像的后面,是一处阴暗的角落,纵使借着月光也看不清对方的轮廓,绰叔一层不变的灰色长褂,唯一变化的是脸上的面具,这次是萨满法师的。
面具主人狠狠甩手一巴掌挥打着祭殿,顿时,清晰的掌印伴着红肿显在脸上,“没用的东西,刺杀几个复国会的学生都做不好”
祭殿垂首,不做辩解,失败就是失败,无需借口,“我给你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什么事?”祭殿的行事风格向来言简意赅,“我要你潜进督军府”
连理由都没问,祭殿一口回绝,“我只会替你杀人”十年中,他也只重复着做这一件事,虽看不见表情,绰叔的声音却冷得骇人,“由不得你”,说着,迅速从腰间抽出一根短鞭狠狠笞打在祭殿手伤未愈的左臂上,霎时,伤口再一次破裂渗出血,祭殿吃痛地皱了一下眉,不是没想过反抗,反抗的结果是生不如死,自从十岁那年后,他根本摆月兑不了这个恶魔。
“你不想知道祭家惨案的真相了?你不想替父母报仇了?”每一次发问,手上挥鞭的力道则加重一次。
“你当真会给我一个准确无误的真相吗?”绰叔却不顺着他的问题回答,“我会先安排你混进军营,你要伺机接近嬴赫昆,得到他的信任”
“我的任务呢?”从小到大被灌输的仅有双亲惨死的仇恨,祭殿,他的人生就是一次污浊的旅途,和风艳阳也涤不尽跋涉者心如死灰的泥垢,他的信仰只有报仇,“时机到了,我自然会通知你”,末了,绰叔又补充,“夜枭行动,改由姽婳执行”
6·连续几日的人口普查竟是徒劳,女儿的下落仍旧石沉大海般杳无音讯,紫鸢难免心烦意乱,自家女儿找不到,瞧着人家闺女当然如眼中钉。
“二姨太,您叫我?”见紫鸢脸色阴沉,璎珞颤巍着身子,垂首怯怯地开口,果然紫鸢“啪”地一声将桌子上的茶碗摔到地上,“小蹄子,连你也瞧不起我?我是二姨太,难不成你想当正的?”
璎珞吓得“扑通”跪在地上,“太···太···,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瞧着你就碍眼”紫鸢顺了口气,不耐烦地挥挥手,“赶紧带那个傻蹄子出去,让我耳根子清静清静”璎珞明白紫鸢说的是小姐,自从小姐八岁那年突然脑袋坏掉,二姨太就非常厌恶她,每次请官太太来家打牌时都会叫璎珞带着小姐出去,名义上是出门游玩,说白了那是怕丢人现眼。
“是,太太”璎珞不敢怠慢,连忙躬身退出,转回小姐房间。
“哦,又出来玩喽”尽管嬴守穿着时下流行的西洋连身裙,披着一件米色呢料连身大衣,梳着贵族式绾发,但言语、眼神透露出的她仅是停留在七八岁年纪的智商。
“小姐,前面街新开了一家百货公司,我到你去瞧瞧,好不好?”嬴守开心地拍着巴掌,连声欢呼着,蹦蹦跳跳奔向马路对面。
“小姐,你不要乱跑,小心有车”璎珞急切地追在后面,试图拉住她,由于忙着撵她,没注意到脚底,不小心踩到一块小石子崴了一脚。
一辆轿车恰巧迎面奔嬴守撞来,“啊---璎珞---我怕---”嬴守吓得六神无主,根本不知道躲车,只是站在马路中间哭嚷。
“小姐---”璎珞惨叫着起身,往那边冲,如果小姐有事,首当其冲问罪的就是自己,千钧一发之际,一名穿着兵装的男子敏捷地揽住嬴守的腰,将她抱离马路中央,化险为夷。
似乎因为没能撞死人,坐在副驾上的男人不满地扯了下嘴角,悻悻地吩咐司机扬长而去。
劫后余生,嬴守根本没有一丝后怕,反倒兴奋地大呼“好玩,好玩”被吓得脸色苍白的璎珞嗔怪地剜了她一眼,“小姐,你以后听点话吧,我还想多活几年呢”转头,璎珞对“救命恩人”鞠了一躬,“谢谢你救了我家小姐”。
男子默然,仅冷眼打量着行为怪异的嬴守,“小姐,我们走吧”璎珞抓起嬴守的手,生怕她再乱跑,嬴守不高兴地使劲挣月兑开她,“我不要走,我要跟哥哥玩”
璎珞耐着性子劝,“小姐,听话,我带你去更好玩的地方”嬴守任性地不买账,“不,我偏要跟哥哥玩”说着,紧紧拽住男子的衣角撒娇,“哥哥,陪我玩”
不得已,璎珞苦着脸瞅向男子,“你是我们大帅麾下的卫兵?”
“嗯,我是尚师长的部下,我叫祭殿”按照绰叔的办事效率,祭殿迅速混进军营,“好吧,即刻起由你暂时负责小姐的安全”在督军府当值不是一天两天了,老爷、太太素日行事做派也临摹的差不多,璎珞效颦似的在祭殿面前端起架子,俨然是主子指挥奴才,接近嬴赫昆的机会,祭殿当然不会错过。
这下更乐坏了嬴守,一个劲儿地欢呼拊掌,天真的笑魇似一柄撑起在雨夜的小伞,高扬着灵魂的纯净。
一直阴暗的天空终于飘起了清雪,细细碎碎地落满了头发和肩上,约莫着时间也差不多了,璎珞劝道:“小姐,咱们回家吧”嬴守的脸虽冻得通红,却对她的提议不断摇头,“不要”
“小姐,回去晚了,大帅会骂的”璎珞搬出嬴赫昆吓唬她,平时嬴守最听他的话,“我还没玩够呢”嬴守撅着嘴紧紧拽着祭殿的衣角,璎珞无奈,人家是主子,打不得骂不得,她这个当下人的本就难做,偏侍奉的主子还是个傻瓜,哄也不行,吓也没用,侍奉嬴守真是份苦差事。正不知所措时,一声叫卖令璎珞眼前一亮,“小姐,我给你买串冰糖葫芦,咱就回家,行吗?”
嬴守乖乖地点点头,趁着璎珞去买冰糖葫芦之际,祭殿好奇地细细打量起嬴守,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腰如约素,瑰姿艳逸,倒是绝世美胚子,但不知她的心智是否果真有欠?“你今年多大了?”祭殿挑了个简单的问题询问,嬴守瞪大着无神的双眼,瞧了他一会儿,目光呆滞地摇摇头,“不知道”祭殿再问,“名字呢?”嬴守许是被问烦了,大声嚷嚷:“我要吃糖葫芦”接着又是一阵傻笑,祭殿有些懊恼,缘何要同一个傻姑娘较真。
当嬴守兴高采烈地咬着冰糖葫芦向公馆折返时,孰不知家里早已炸开了锅。
“你明知道守儿有病,为什么还让她出门?为什么不派人跟着她?你安的什么心?”嬴赫昆袖衫卷在肘上,粗糙厚实的大掌又一次挥在紫鸢娇女敕的脸上,紫鸢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顾不得脸颊的疼痛,紫鸢顶着一头蓬草般乱发,泪雨滂头地跪在地上求饶,“大帅,我是为了让守儿出去散散心···”话虽如此,心里却恨死了璎珞,每次都能按时回来,如何偏这一次败露?她认定准是因为被自己骂,璎珞才故意和自己唱反调,拖延时间让自己被大帅打,她绝不会放过璎珞这个小贱人。
“如果守儿有什么三长两短,老子擗了你”嬴赫昆这一震天吼不打紧,吓得刚进门的嬴守“哇”地一声大哭,连手里捏的紧紧地冰糖葫芦也滑落在地。
“守儿”嬴赫昆见女儿平安回来,转怒为喜,即刻走过去搂住她,“好在你没事,不然爹爹也活不成了”嬴守却抗拒地推开他,“爹爹凶,我害怕”
嬴赫昆一怔,随即模了模光头,纵声大笑,“守儿不怕,告诉爹爹,在外面都玩了些什么?有没有遇到危险?”嬴守努力回想,璎珞担心被骂,抢先回道:“大帅,小姐今天玩的可开心了”边说边向祭殿递眼色,示意他先走,祭殿却似不懂,竟将视线回避,璎珞气得咬着下唇,碍于场面又不好发作。
“嗯,开心”嬴守再次紧紧拽住祭殿的衣角,原本平整的衣襟在她半下午的揉搓后变得皱巴了,“有车,哥哥抱,”
习惯了女儿说话的颠三倒四,嬴赫昆听出了端倪,“璎珞,你说,发生了什么事?”璎珞自知隐瞒不过,硬着头皮说道:“小姐横穿马路险些被撞倒,幸好他及时赶去救了小姐”璎珞忽地跪下为自己求情,“大帅,不是我照顾不周,实在是···”
“拖下去,十鞭算是便宜你”话音刚落,便有两名马弁将哭哭啼啼的璎珞拖走,嬴守习以为常地傻笑着,紫鸢似解了气,幸灾乐祸地一撇嘴角,“活该!”
“那个,你的隶属长官是哪个?”嬴赫昆将视线对准祭殿,祭殿朝他行了个举手军礼,“禀大帅,我是尚师长麾下的”嬴赫昆坐到太师椅上,拢好头发的紫鸢机灵地将装好烟丝并引燃的烟斗递来,“则仁的部下···有军职吗?”
“属下刚刚入伍”祭殿镇定自若地平视嬴赫昆,这倒让他刮目相看,平时那些属下见到他无不卑躬屈膝,像条狗似的,唯祭殿可以成为一条训练好的狼,值得栽培,况且自己的宝贝女儿一直黏在祭殿身边紧抓不放,这情形是极难得的,她一向恐生。
吸了口烟,嬴赫昆吩咐“回去收拾一下,明个儿起你就搬来公馆,专门负责保护小姐”紫鸢不乐意了,加强戒备后更难收拾嬴守了,“大帅,他是救了守儿,赏点大洋就算了,何必提拔他?”
“你他娘的闭嘴,没你说话的份儿”嬴赫昆眼睛一瞪,紫鸢顿时哑了声音,“谢大帅赏识,属下定当竭力保护小姐”祭殿再次行礼后,准备告辞,嬴守却不依不饶,拽着祭殿衣角不肯放手,像个溺水的孩子在拽着一根救命稻草,祭殿无措地瞅向嬴赫昆,模不准他的脾气,不敢妄动,否则稍有冒失计划就会前功尽弃,嬴赫昆朝他甩甩手,示意他可以走了,“守儿过来,爹爹有糖果给你”
智商低比较好骗,嬴守听有糖果,立即抛开祭殿,跑去父亲身边,祭殿吁了口气,走离公馆。外面雪依然在下,眯眼抬首望了望苍茫的天空,再次叹问如今行尸走肉、苟延残喘地活着真的能寻到父母惨死的真相吗?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