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桃花那阵风 一/二/三

作者 : 一叶扁舟田

那片桃花那阵风

这个十七岁的女孩在场院中一亮相,欢迎的人群立即乱了阵脚。双手执鼓捶的小伙子,鼓捶击在抬鼓人的身上;翩翩起舞的彩衣姑娘忘了挥动,红绸如柳絮飘落下来;吹唢呐的原本吹得酣畅淋漓,走了神,那曲调变成乌鸦的尖叫。

这女孩子叫朱丹丹,是这批插队知青中年纪最小的。

震耳欲聋的鞭炮声终于平息下来,朱丹丹松开了捂着双耳的手,咯咯地洒下一串银铃的笑。她中等个头,一身草绿色涤良军装打扮,却剪裁适度,紧紧地贴在身上,衬得她苗条的身段婀娜多姿;领扣松开,显出粉红色的衬衣,胸圆鼓鼓的饱涨,如大山耸立;嘴唇红得鲜艳,象是涂了胭脂;小口微张,洁白的牙齿晶莹亮丽;鼻子划一条优美的弧线;眼睛大而明亮,睫毛黑而细长,柳叶眉淡雅轻扬;瓜子脸白里透红,水一样明净;黑发扎成狗尾巴辫子,油亮光泽;头上插着一朵粉红的野花。一只蝴蝶翩翩飞来,落在那花尖上,翅膀合着忘了打开,开了忘了闭合;两只蜜蜂掠过来,绕着她团团打转。

朱丹丹惊惶不安地盯着绕身飞舞的蜜蜂,一只蜜蜂贴上了面颊,翅膀舞动的风把头发微微扇动,嗡嗡的鸣声如轰炸机的怪叫,冲击着耳膜。她尖叫一声,缩紧了脖子,两只手举到头上,想捂住脑袋却又不敢,身子慢慢蜷缩起来。

这时,吹唢呐的年轻人不疾不徐地走过来。这年轻人叫卢方,一身的本事,二胡拉得好,唢呐吹得响,初中毕业的他,还能写一手好文章。他是果园的果农。本来他这个中农子弟是没资格进来的,果园场长杨庭宽见他头脑灵活,肯钻肯动手,有过硬的种植技术,坚持要了他。他二十三岁了,同龄的人早抱上了孩子,他虽一表人才,却因为成分高,没有姑娘敢和他好。

卢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拧开瓶盖,立即溢出一股蜜香。他养过蜜蜂,了解蜜蜂的习性,经常带瓶蜂蜜。果园里花气袭人,暖睛天气蜜蜂野蜂成群结队,被蜂螫的事时有发生,这瓶蜂蜜倒也经常派上用场。

果然,蜜蜂闻香就飞了过来,卢方快步走出场院,蜜蜂如影随形,他把蜜蜂诱到桃树下。虽是早春,但桃树上已有点点桃红,散发着淡淡的幽香,蜜蜂划个弧线,扑了上去。

朱丹丹回过神来,心里充满感激。她直身抬头,没看到那年轻人的影子,不觉有点怅然。卢方一进场院,她的目光就盯上了。这是个儒雅倜傥的年轻人:身材颀长,腿长腰细;平头,皮肤黝黑;脸型见方,额窄颌宽;眼睛细长,眉毛疏淡。正打量,卢方的目光投了过来,四目对接,朱丹丹心神一荡,脸上微微一热,忙侧过身子……

这一幕被廊檐下一个中年人尽收眼底。他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朱丹丹。这个人叫王长贵,是长岭大队党支部书记,抗美援朝老兵,退伍后就一直在大队任职,从民兵连长到大队书记,任职十几年。他个头魁梧,黑炭脸带着煞气,不怒自威。快五十了,却精力充沛,喜欢往女人堆里扎。很多人对他又恨又怕。

卢方的举动让王长贵很恼火,这个准五类的崽子,竟敢在美女面前献殷勤,抢了他的风头,王长贵气得直咬牙。由不得狠狠瞪了卢方一眼。

王长贵坐不住了,想想也该表示点什么,就走下廊檐,笑嘻嘻地凑到朱丹丹跟前,关切地问:“小姑娘,没吓着吧?”

朱丹丹看他一眼,觉得他糁糁的有点吓人,尤其那双圆圆的眼睛,钩子一样似乎要扎进肉里,有些厌恶。她不知道王长贵的身份,但见他的架式,知道是个有权人,也不敢开罪他,就轻轻地说:“没有。”

王长贵盯着她笑。“你叫朱丹丹对吧?你真的太漂亮了。”

朱丹丹有点诧异。其实在接到县里的通知后,王长贵就对这些人了如指掌,那通知上把这些人都做了介绍,尤其是三个女的,什么年龄,家庭背景都默记在心。把他们送到果园来,也是他一句话说了算。

这夸奖如果是卢方,朱丹丹一定满心欢喜;从王长贵的口里出来,朱丹丹有点反胃,心里骂了一句,老不正经!她冲王长贵轻轻点个头,移步到李琳的身后。

王长贵怔了怔,脸上有点下不来,悻悻地回到廊檐上。

这时,策划这场联欢会的团支部书记姚春林宣布下一个节目:由知青派代表表演。

这批知青共八个人,五男三女,领头的叫王剑平。王剑平心里有底,把目光投向三个女孩子,走过去笑道:“听说你们的舞都跳得好,你们来个节目怎么样?”

王长贵立即鼓掌叫好。姚春林上前邀请。三个女孩子落落大方,欣然应诺。朱丹丹指着卢方说:“要我们跳舞行,就让他伴奏吧。”

姚春林立即向卢方招招手。卢方走过来,嘿嘿一笑说:“我吹的曲子你们不一定跳得了啊。[百鸟朝凤]怎么样?”

朱丹丹笑靥如花,拍着手说:“好啊,就百鸟朝凤吧,我们成不了凤凰,扮只山鸡也行。”

人群中一阵哄笑。朱丹丹的活泼可爱,卢方很欣赏,王长贵很失落,两个同伴有些嫉妒。人们都觉得这女孩子不仅漂亮,更天真无邪。

卢方举起唢呐,腮帮一鼓,那曲调如行云流水,宛转悠扬。朱丹丹左手拉着李琳,右手拉着尹玉芳,轻柔地趟入场院中间,扭动起来。乡下人很少看跳舞的,她们跳的究竟是凤凰的舞还是山鸡的舞,都搞不清楚,不过这些女孩子脚步轻柔,姿态优雅,倒是让不少人大开眼界。

王长贵反坐在椅子上,倾身向前,眼睛一眨不眨。他脑子里念头不停地闪动。这个朱丹丹,水女敕水女敕的,胸大圆,哪象十七岁的小女孩?面相更没得说,全大队找不出比得上她的;那个苹果脸的李琳,小巧玲珑,跟吴国安老婆有几分象,够味;椭圆脸的尹玉芳个子高大,腿长腰细,象刘爱国的老婆,更刺激。这城里的女孩子真不一般啊,个个皮肤赛雪,面如桃花,都是人间极品。

王长贵越看越来劲,脖子越伸越长,身子越来越前倾。王长贵体重一百七八十斤,那椅子后脚渐渐提起空悬,重心偏移,椅子晃了一晃,翻下廊檐。王长贵双手大张空中乱抓,身边的人想拉他却来不及了。王长贵被撂到廊檐下,跌了个嘴啃泥。

坐在他旁边的民兵连长朱福生赶紧跳下去,手忙脚乱地拉起王长贵。王长贵的脸上蹭破了皮,沁出一点血丝。朱福生赶紧用衣袖为他拭擦。扶着王长贵上了廊檐,把自己的椅子让给王长贵。

朱福生扶着椅靠,盯着舞动的女孩子,口角渐渐露出笑纹,他低头看着王长贵痴迷的神态,心中暗喜。他垂涎已久的副书记位子,仿佛离他又近了一步。

廊檐下还有一个人也在偷偷看王长贵,她是妇联主任李红英。李红英三十来岁,也有一副可人的面孔,是王长贵力排众议新提拔的。这当儿她坐立不安。她怨恚地盯了王长贵一眼,低低地咒骂一声:“一群妖精!”就悄悄地起了身,神色黯淡地出了场院。

联欢会持续了两个钟头后尽欢而散,姚春林安排人帮这些知青整理宿舍。王长贵吩咐其他干部各归岗位,自己留下来。他把姚春林叫到一边,说:“根据工作需要,我们蹲点的地方调一调。知青工作是件大事,县里都下了文件,我这个当书记的不带头抓谁抓?你就去我蹲的那个点吧。”

姚春林在果园蹲了三年点,有了些感情。但王长贵的指令他只有服从。他是王长贵一手提拔起来的,王长贵一贯颐使气指,谁敢不听?姚春林点点头。其实王长贵心里的小九九,姚春林一清二楚。王长贵拍拍姚春林的肩,笑道:“现在就交接一下吧,今天你还是这里的管事人,我跟你转转,有些情况我还是要了解的。”

姚春林领着王长贵在果场大院里转了一圈。

果园有两排红砖房,依山而建,一字排开,场里专门腾出一排,安顿这些知识青年。他们住的这排房子共四间,左间分给五个男的,右间分给三个女的,中间两间,靠女舍一间辟为娱乐室,靠男舍做会议室。

王长贵拉着姚春林进了女知青宿舍。宿舍的墙壁粉刷得雪白,墙上贴满了宣传画。左山墙居中位置上的宣传画,是一幅几个戴着红卫兵袖章的年轻人表情激动地站在头缠白毛巾的农民旁边,下方有两行流利的草书: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右山墙上居中的宣传画上也有两行字:大海航行靠舵手,万物生长靠太阳。房间很大,依据人数摆好了床,连被子等也配了;每张床前放一个抽屉桌。尹玉芳和李琳对铺,朱丹丹靠门边那张床。三个人都摆好了物品,朱丹丹的东西最少,桌上几本书,其中一本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一面小方镜,镶的是红边;一个白瓷杯,瓷杯里放进牙刷牙膏。黄布包挂在墙上。

王长贵看到朱丹丹,就停了下来,坐到她的床上,一团和气地望着她,说:“你们这些城里的女孩子,一个个如花似玉,到了我们这里,也不能叫你们受委屈。给你们配的东西够不够?不够就跟我说一声。从今天起,我就是这个点的负责人,什么事找我很方便。”

朱丹丹已经知道王长贵的身份,不想过份冷落他,淡淡一笑说:“王书记,这里什么都有,跟家里一样。”

王长贵开心地大笑,连连点头:“对,对,说得好,这里就是你们的家,我就是家长。我这个家长一定要当得称职。”

王长贵忽然意识到姚春林在旁边,回头看他一眼,慢慢站起来,走到尹玉芳和李琳跟前,也仔仔细细地提了一些问题,两个女孩子都笑着作了回答。

王长贵凑近尹玉芳,笑道:“小尹哪,你个头那么高,我们比一比怎么样?”尹玉芳脸上一红,赶紧闪到李琳的后面,笑了笑。“王书记,您是什么身份,我哪能跟您比啊?”

王长贵嗅到淡淡的香气,就盯上了李琳小巧玲珑的身子,刚要开口,李琳咯咯一笑,拉着尹玉芳往外跑。朱丹丹也跟着跑了出去。

王长贵愣了一愣,悻悻地出了宿舍。姚春林暗暗好笑,把他送出果场。

王长贵出了果场,在十字路口呆立好一会儿。他感到身上有点燥热。虽然是早春,太阳也不炽烈,王长贵还是觉得哪儿不对劲。他解开两颗扣子,捋了捋粗硬的头发,想了想,转到六队的路上。

六队离果园不远,只有几分钟的路程。远远看见绿树掩映的村落,些许的新绿使村落春意渐浓;公鸡偶尔的啼唱杂着间断的狗叫,更让村落充满了生气。整个村落座西东向,三十多户人家,南北一字排开,南面接大队的公路,北边靠山。这当儿是午饭时分,炊烟冒过屋脊,柔柔地散开,缭绕着飘向山腰。

王长贵转进村子。村场少见人影,几只狗躲在屋檐下时不时叫上两声;偶尔碰到村民,都客气地和他打招呼。王长贵心不在焉,随口敷衍。走着走着,忽然一个拉长的声音喊他,王长贵顿了一下,定睛一看,是大队的护林员,绰号瘌痢头的。这瘌痢头五十来岁,身子单薄,干农活吃力,常找他要个轻松事做;为人亦庄亦谐。全大队不怕他的人只有两三个,瘌痢头就是其中一个。他口无遮拦,没大没小,没轻没重,王长贵让他住了不少的学习班,开了他不少的批斗会,可他似乎全无记性,批斗会前面结束,后面他就嬉皮笑脸找他。王长贵拿他没法,就安排个护林员的位子。

王长贵拖长鼻音嗯了一声,问他:“怎么还不回去吃饭?”瘌痢头家在一队,回家还有二十多分钟的路程。瘌痢头扮个鬼脸,说:“我的书记大人啊,今天幸好你老人家看见了,你说我做事是不是尽心尽力?你不要听那些人乱嚼舌根。”

瘌痢头做事是不是很尽力王长贵不太了解,不过很多人垂涎这个位子,打他小报告是常有的。但他手握重权,他不表态,别人也只能是说说而已。

王长贵不想和他纠缠,忙点头称是。瘌痢头面有得色,扮了个鬼脸,哼着小调摇摇晃晃地走了。

不知不觉王长贵走到村尽头,那里有一个独门户,与村居间隔几十米。

王长贵走近这栋房子,看见门是敞开的,两个小孩伏在门前一张小木桌上做作业。王长贵犹豫了一下,转到屋角处,在屋旁的桃树下停了下来。

村民们喜欢种植桃李和梨这些果木,这几种果木要么花艳,要么来得快,还有就是气候比较适应生长,但种植的范围限于屋前屋后,因为土地都是集体的。

王长贵脑子里都是这家女主人水仙的影子,人却在桃树下打转。那桃树芽条青女敕,枝头密密的蓓蕾,已有几朵桃花茕茕孑立枝头。这粉女敕的红色让王长贵精神一振,他大踏步直入大门,喊道:“国安在家吗?”

吴国安正在灶下帮老婆烧火,听到声音赶紧出来,一看是王长贵,立即满脸堆笑。王长贵看着粗大身材的吴国安卑躬屈膝的样子,心里一阵冷笑。他坐在吴国安搬来的椅子上,面无表情地说:“你老婆呢?怎么说上门是客,快叫你老婆出来倒杯水嘛。”

吴国安应了一声,进了厨房。一会儿一阵银铃的笑撞了过来,一个身材娇小的女人从厨房里走出来。王长贵眼前顿时一亮。

这女人三十不到,眉清目秀,腰上系了个围裙,却遮不住她凹凸有致的身段,那浑圆的臀部让王长贵拉直了眼。王长贵满面堆欢,上上下下打量着她,啧啧的说:“水仙哪,你真水灵,越来

越漂亮了,比那树上的桃花还要鲜艳哪。”

水仙面上一红,轻声道:“王书记,看你这话。我孩子都在看呢,”

王长贵咽了口唾沫,伸出手来:“水呢?“

水仙忙说:“开水瓶放在房里,我这就去倒。“

看水仙进了房,王长贵赶紧起身,也进了房。水仙见王长贵跟了进来,暗暗吃了一惊。王长贵的风流韵事她听得多了,水仙被他暗示了几次。去年春上他找水仙谈话,说可以提她当妇联主任,当时看他色迷迷的眼,水仙吓得躲开了。没多久李红英就当上了妇联主任。李红英是她的初中同学,长得也是百媚千娇的,她是怎么当上的,水仙不想知道,她只想堂堂正正地做个人,清清白地做个女人。

水仙一边倒水一边笑道:“王书记,你坐啊,这水就给你端来了。”王长贵见水仙那微微泛红的脸,真比桃花还美。他涎着脸凑过去,在水仙脸上模了一下,滑滑女敕女敕的。水仙大惊,身子晃了晃,端碗的手颤了一下,那开水溢出来,流到水仙的手上,烫得水仙尖叫一声,手一松,碗就掉在地上,咣啷一声碎了。

这声响不啻于春雷掠动,吓得王长贵赶紧缩了手。吴国安听到响声跑过来,看到水仙被烫红的手背,心疼地托起来放在口边呵气。水仙就势偎在吴国安的怀里。王长贵心里一阵醋意,瞪了水仙一眼。水仙没拿眼看他。王长贵惋惜地心里叹口气,回到了堂屋。心想这个女人尽吊他的胃口,想个什么法子呢?

王长贵四平八稳地坐着,没有走的意思。水仙也不好赶他,就进厨房炒菜。吴国安见状说:“王书记,中午就在我家吃饭吧。”王长贵点了点头。

饭菜端到桌上,王长贵坐在上席,侧身让个位子招呼水仙坐过来。水仙说:“你先吃,我还要给猪喂食呢。”夹了些菜进了厨房。

王长贵盯着吴国安,一边吃一边和他聊。王长贵打量着房子,说:“国安哪,这房子花了不少钱吧?”

吴国安嘿嘿一笑。王长贵很关切地问:“一定还有债,还清了没有?”

吴国安摇摇头。

王长贵笑了一笑:“男子汉操家立业,不要累坏了女人。水仙那鲜女敕鲜女敕的身子,你可不要糟蹋了啊。要不要给你安排个事情,让你多挣点钱,早日还了债?”

吴国安大喜过望,忙起身恭恭敬敬地问:“王书记,有这么好的事吗?”

王长贵用力点点头。“有,为了水仙,我就帮你一把。我们大队副业队在邻县水泥厂承包了搬运的活,想必你也知道,那些人的收入你听说过吧?你力气大,又能吃苦,我看这事适合你。那可是个好差事,很多人眼红。在那里,你不仅可以多挣些工分,还能捞点外快,你考虑一下?”

吴国安当然知道那是个肥差,带队的是王长贵的堂弟,副业队的几个人都是托人情进去的。吴国安傻笑着,平时想都不敢想,今天王长贵却主动提出来。吴国安使劲点头,忙说:“王书记,不用考虑了,我去,我去!”

王长贵吃饱了,放下碗筷,笑嘻嘻地说:“国安,我待你不错吧?去年你要这个屋基,大队干部都反对,说是占了地,我呢,看你是个老实人,做事又肯出力,拍着胸保了你。你看这地基多好,一个人占了那么大的空地,想栽什么种什么都行。你那点自留地,怕还没有这空地大。”

吴国安笑逐颜开,忙说:“王书记,您放心,您以后有什么差遣,我鞍前马后,决不推辞。”

水仙在厨房里一直竖着耳听,时喜时忧。建这房子确实欠不少的债,按现在的收入,好几年也还不清的。她弟弟那钱催得急,弟弟冬月结婚,这钱没法拖了,国安真的进了副业队,那笔钱还上就容易。但听说副业队的人一个月只能回一次家,国安一旦不在家,天知道这个该死的王长贵怎么纠缠她?水仙的心里很矛盾,忖度再三,水仙一咬牙:就让国安去吧,我带着孩子,开工下地,收工关门,想那王长贵也不敢明火执仗。篱笆扎得牢,野狗钻不进。

王长贵有一搭没一搭和吴国安聊,眼睛不时地看厨房的门,却一直没见水仙出来,连碗筷都是水仙吆喝孩子收进去的。王长贵暗暗发狠:你这个贱婆娘,等国安出了门,看我怎么收拾你!

离开了吴国安的家,王长贵轻轻哼着[外甥调姨娘]的小调,晃晃悠悠地朝大队部走去。他家在十二队,回去要半个多钟。如今饱了,就想到办公室休息。

到了大队部门口,他发现大门半掩着,知道还有人没回去。原以为是主办会计王小平。这王小平是他本房侄子,没辜负他的栽培,对他言听计从,忠实度比他家的大黄狗还可靠。办公室里所有的事,都通过王小平传到他耳里。

进了办公室,却发现只有李红英一个人呆在那儿,眼睛似有些红肿,神情很沮丧。看到王长贵进来,她扭过身子,背对着他。王长贵一看到她,心里那股刚压下的火又腾地窜了上来。他小心地四下看看,喊了一声小平,没人应答,又喊了两个人的名字,仍无回音。他的胆子就大了点,贴上李红英,小心地问:“怎么才你一个人哪,他们都回家了?”李红英不理他,见他凑过来,挪到另一张椅子上。王长贵心里有了底。李红英要是在办公室内对他这种态度,就说明办公室内没人。有人的时候,李红英很矜持,会声音很大笑着招呼。

王长贵拉开拦在他和李红英中间的椅子,扑上去一把抱住李红英。李红英蹭的站了起来,柳眉倒竖,喝道:“把你那双臭手拿开,老娘的身子不许你碰!”

王长贵哈哈一笑,把手举到鼻子下嗅了一嗅,涎着脸说:“我这手一点也不臭啊,倒是有些花香。”李红英啐了一口,“你到处拈花惹草,当然少不了花香。”王长贵呵呵一乐,把手按上李红英的胸部,柔柔的,很惬意。他搂着李红英的腰,笑道:“宝贝,是谁惹你生气了?”

李红英用力掰着王长贵的手,嚷道:“除了王大书记,谁还能欺负我呀?”

王长贵有点纳闷:“我今天没欺负你啊,昨天晚上倒是有的,可那是你情我愿,不算欺负吧?宝贝,是不是很想我,所有没回家。”

李红英脸上仍没一丝笑色,拍了王长贵一巴掌:“我还能想你?还敢想你?你看到了那些狐狸精,心还在我身上?你这个见异思迁的下作胚子,去年你把老娘哄上了床,说得天花乱坠,海誓山盟,现在来了一群狐狸精,是不是馋嘴的猫儿闻上了腥啊?”

王长贵总算明白过来,不禁开心地放声大笑。他盯着李红英寒若冰霜的脸,说:“你看哪个猫儿不爱腥哪?不过我可没食言,答应让你当妇联主任,现在你不是当了吗?我王长贵说话算数,尤其是对漂亮的女人,什么时候食过言呢?”

李红英白了他一眼,撇撇嘴:“只怕今日比不得当年。当年我们大队漂亮的女人不多,现在来了三个国色天香的城里妹,怕是你王大书记的魂早被她们勾走了。”

王长贵瞅着李红英薄怒轻嗔的样子,心旌摇动,就把李红英扭个身子面对着自己,伸长脖子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嬉笑道:“放心,我的宝贝美人,我王长贵辜负谁都不会辜负你的,地老天荒,我都爱着你。”

李红英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挣月兑王长贵的手,扭着腰肢过去关了办公室的门。她靠在门上,慢慢地月兑了上身的夹衣,露出水红色的衬衣,向王长贵抛了个媚眼:“我这内衣鲜不鲜艳?不比那几个狐狸精差吧?”

王长贵瞪着圆圆的眼,忙点头:“不差,不差,你是最妖媚的狐狸精。”

李红英咯咯一笑,又月兑了那水红的衬衣,上身只剩一件亵衣,把大大的**突出来,雪白的肚月复分外耀眼。李红英懒洋洋地扭着身子,娇滴滴地问:“我这肤色有她们白吗?”

王长贵眼珠快掉下来,使劲咽了口唾沫,吐词有点不清了:“白,比雪还白。”

李红英捋了捋长发,手伸到亵衣里,把亵衣的边慢慢往上卷,渐渐露出弹性的胸脯,那肤色更是胜梅压李,尤为光女敕。李红英扭动腰肢,停着不掀了,那亵衣厚厚地包住**。李红英浅浅一笑:“我这身子比得过她们吗?”

王长贵的心咚咚直跳,快撞上噪子眼了,他扑过去伸出颤颤的手,搭在李红英光滑的肚皮上,轻轻抚模一下,就张开手臂搂抱。李红英忽然变了脸,怒形于色,叱喝道:“你给我滚远点,老娘的身子今天不许你碰!”

王长贵当头浇了一盆冷水,错愕地张大了口,手僵在半空。李红英推开王长贵,飞快地穿好衣服,拉开门,冷笑一声:“今天老娘要侍候老公,不陪你了。你到处鬼混,以为老娘不知道?”

王长贵缓过神来。这一盆冷水浇灭了他的欲火,却引燃了他的怒火。他指着李红英声色俱厉:“你今天敢出这个门,明天你就不是妇联主任了!”

李红英头一扬,跨出门转过身,换了个脸色,嘻嘻地笑:“王大书记,我还没吃饭呢,今天我是不能陪你了,再挑个日子吧。您说过天长地久,何必急在一时。”

王长贵眼睁睁地看李红英一扭一扭的出了大队部,又气又恼,却又无可奈何。这个女人给了他太多的回味,他也舍不得立即把她怎么样。他拍着脑袋叹了口气,今天怎么忘了她就在身边?这女人,吃起醋来,那可是天翻地覆啊。

王长贵拍了拍脑袋,眼前浮出朱丹丹那妩媚动人的模样,一股无名火冒了上来。他咬牙切齿地发誓:朱丹丹,看老子如何叫你就范,你这笼里的鸟,还飞得了不成?

王长贵在办公室呆坐了一会,心里憋得慌,就锁了门,往家走。

王长贵走到门口,看到大门紧锁,就有点奇怪。小孩上学了,可还没到开工时间,就是开工,她也用不着那么早去,她做的那点事情,有她没她一个样的。这队里的人,谁也不能拿她怎样。这婆娘,肯定又去串门了。

王长贵退伍时快三十了,他面相粗鄙,加上年龄偏大,没有姑娘看得上他。后来当官的战友给公社的张书记通个气,他就当上了民兵连长,他倚官仗势,把四队何国友的女儿连吓带骗地娶了回来。那何国友是个富农成份,一直人前抬不起头,女儿何小翠可丽动人,到了该找婆家的年纪,很少有人上门提亲,却被王长贵盯上了。何小翠小王长贵十二岁,看不上王长贵。何国友经常挨批受斗,想想这个日子没法过,就劝小翠应了这门亲事。自从小翠嫁给王长贵,何国友的苦日子确实到了头,再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指指点点。何小翠进了王长贵的门,渐渐模准了他的脉,一向温驯的她态度就慢慢强硬起来。王长贵到处寻花问柳,何小翠一清二楚,她隐忍不发,是因为怕他倒了台,这样她既无清闲日子过,又会使娘家重复苦难的生活。但闺房里收拾王长贵那就轻而易举了。只要王长贵的风流韵事传到她的耳里,那么至少三五天王长贵近不了她的身子。王长贵如想用强,她就以死相逼,看到小翠那风摆杨柳的样子,王长贵一来不忍心,二来也知道再没机会找这种女人味十足的老婆。

王长贵掏出钥匙,正想开门,忽然一阵轻微的喘息声传过来。这声音他太熟悉了,不觉血往上涌。他忙轻轻打开门,朝那发出声响的后房模去,那声音越来清晰,越来越粗沉。王长贵模过去,见房门半掩,拧眉咬牙,奋力一脚,那门咣啷大开,

王长贵不敢进去。何小翠那脾气他清楚,免得下不了台。他在门外凶凶地咳了一声。这声音一起,房里床摇被翻,杂乱一片。悉悉索索的穿衣服声持续几分钟后,又静得针掉下来都听得见。王长贵等了许久,不见人出来。王长贵喝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是哪个王八崽子,快给老子滚出来!”

房里的男人大气都不敢出。何小翠却恶狠狠地嚷了起来:“你就出去,怕他吃了你不成?他成天在外面攀花折柳,撇下老娘独守空房,只许州官放火啊?”

小翠话落人至,满不在乎地走到房门前,横眉怒目地瞪着王长贵。王长贵见她头发散乱,满脸潮红,怒气更炽,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小翠脸上立现五个大红指印。小翠放起泼来,抱着王长贵乱撕乱咬,把王长贵拉扯到一边,喝叫房里的人快跑。王长贵力大,把小翠挟在掖下,人就贴近了房门。这时从房里慌里慌张跑出一个人来,王长贵把腿一抬,绊上了那个男人的腿,那人趔趄几步,跌了个嘴啃泥。他知道跑不月兑了,忙爬起来,不敢抬头,跪在王长贵面前捣蒜似的磕头。

王长贵放开小翠,踢了那人一脚,喝道:“把头抬起来!”

那人瑟瑟着身子,好半天慢慢地抬起头。王长贵这一看,气得差点晕了。是后屋的王保生。这王保生还是自己未出五服的侄儿哪,竟狗胆包天和自己的婶娘行苟且之事!王长贵脸上青筋直跳,又踢了王保生一脚。小翠在一边冷冷地说:“踢吧踢吧,踢死了他,你就成了杀人犯。”

王长贵悚然一惊。他真恨不得一刀把王保生杀了,可真要是人死在自己家里,那不是引火上身吗?这赔本的买卖不能做,丢官赔命,不是便宜了这婆娘?

王长贵喘着粗气,饿狼一样地盯着王保生那张小白脸。王保生今年刚二十,去年高中毕业。难怪小翠近段时间总是提他,王保生也经常在他家出出进进。王长贵转面恶狠狠地扫了小翠一眼。他心里明白,王保生没那么大的胆子,一定是小翠主动的。

王长贵眼里充血,却拿小翠没法,小翠发起狠来,跟母老虎一样。

王长贵眼珠骨碌碌直转,好一会儿,他口角露出不易察觉的笑。他又踢了王保生一脚,喝道:“给老子滚!”

王保生面如土色,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冲出门。小翠揉着微微肿胀的脸,却冲着王长贵笑了笑,扭着身子进了房,砰的一声关了门。王长贵在堂屋里没头的苍蝇转了一会,一跺脚,往大队部走去。

进了办公室,王长贵扫了一眼,人基本到齐了,只有李红玉的位子空着。王长贵心里暗骂,这个骚婆娘,下午真的不来了。

办公室的人见王长贵铁青着脸,赶紧停止了说笑,大气都不敢出。朱福生知道王长贵的秉性,想不知道谁又触了他的霉头,只怕又没好果子吃了。这些人怕王长贵也是有缘由的。王长贵本人不怎么样,可他有几个战友是硬茬子,一个是地区副专员,一个在县里当局长,要是没有他们罩着,他这书记早就下台了,他的生活作风问题有不少的人告状,但都如泥牛入海。

王长贵见众人都看着他,就摆了摆手说:“今天下午不开会,你们都忙自己的吧,朱连长留下来,有事商量。“

大队长刘向东狐疑地看了王长贵一眼。什么事情找朱福生而不找他这个大队长呢?朱福生受宠若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连忙走到王长贵身边。一会儿两个会计进了会计室,其他的人都到自己蹲点的地方去了,办公室里只剩下王长贵和朱福生。

朱福生小心地问:“王书记,有什么事您指示?“

王长贵指指椅子示意朱福生坐,朱福生就扶着王长贵,让他先坐下来。朱福生拿出个本子,倾着身子坐在王长贵的对面。王长贵思忖良久,缓缓道:“老朱,今天我发现一个阶级斗争的新动向,你说说,该怎么处理?“

朱福生一听,立即情绪激动,他攥紧拳头挥了挥,大声说:“那就要坚决打击,批倒批臭,叫他永世不得翻身!“

“好,那这个事情就交给你处理吧,记住,一定不能留情,不管他是谁!”

朱福生张大了口。说了半天不知是什么人什么事,怎么下手?

“王书记,我笨,没听明白,到底是谁呀?”

王长贵看了看朱福生,艰涩地笑笑,轻轻吐出三个字:“王保生。”

朱福生大惊失色。这可是王长贵的侄儿呀,去年刚毕业,能犯多大的事呢?他试探地说:“那我明天组织民兵把他游行批斗?”

“不行!”王长贵断然拒绝。“他犯的罪罄竹难书,也是不能写出来的。你现在的任务是抓他一个错,把他关起来,狠狠拷打!”

朱福生吓了一跳,张着的口合不拢来。但看着王长贵凶狠的样子,他只好默默地点点头。

王长贵交代完后,起了身说:“记住,这事办得越快越好,抓住后通知我一声。审他时要保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这是政治任务。”

朱福生心里七上八下。他知道这是个很棘手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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