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煦看向那说话的人,身量未足,不过十几岁少年模样,皮肤黝黑,独自一个坐在角落里头,打扮也还好,略有几分清傲,只是眉眼间总有些恹恹之色,不知是为何。
后来她知道了,那是常年在海上,饮食调理极差的缘故。
“啊呀,这桌菜……已经有人为您结过账了。”伙计笑容满面上来打了千儿。
少年听了这话,脸上却带出厌恶之色来,手扶着桌子站了起来,冷笑道:“别人替我结账,你就应么?你应也就罢了,竟然也不会来告知我一声么?”
好不领情的人呢。涵煦这样想。不过也许是骨子里的傲气,即使现如今落魄到在大堂里头,却也不肯让别人来救助。虽然有些不知变通,却并不招人反感。
是什么人呢?
涵煦不觉带了几分好奇。
这样看着,那边少年正从怀里模出一点铜钱来:“谁替我结的帐,你把他给的钱全拿去给外头灾民去,我还不到要别人救济的地步呢,就当他是积德行善做好事了!”
“这……”伙计脸上带了犹豫,不知该不该。
“他说什么你照着做就是了,”忽然楼上有人说道,“我再加十两银子,给你积德行善,好不好?你跟我回去吧?”
后两句却是对那不肯叫旁人付账的人说的。
“果然是你!”少年听到这声音,脸上怒气更甚,“说了不必你管,我也不要你那腌臜银子!你又跟来干什么?呸!”
“别胡闹了。”楼上那人转了出来,“再怎么说,我也是你父亲。”
大堂中人早已都停止了吃饭和交谈,只看着这两个人说话,此时听见楼上人的话,不由大哗,纷纷私语起来。
那人举止斯文,模样俊秀,大约三四十岁,打扮极为精神利落,看上去像是大户人家当家的人物,只身上略略带着一丝煞气,让人不敢靠近。
楼下少年听了这话急了:“早叫你不要管我!你……你别想逼我回去!”
“那人家岂不是要说你不孝?”
“我才没有你这样的父亲!什么孝不孝的,也和你无关!”
这对父子……还真不像父子的样儿。
座中忽然有人大叫起来:“那不是……那不是官府一直通缉的海盗头子陈海么?!”
这一句喊出来,涵煦吃了一惊,众人也都慌乱起来,有几个人看了看,也大叫出声:“不错!是陈海,是陈海!不得了,快跑啊!”
楼上那人在有人喊出他名字的一瞬间早已全身发出戾气来,却又转瞬如常,微微一笑:“不必惊慌,我已弃恶从善,没见官府早几个月已经撤下了对我的通缉令么?”
然而酒楼里的人早已跑得干干净净,伙计掌柜连钱也忘了收,连滚带爬地跑掉了。陈海无奈,自嘲地一笑:“看来我早已恶名昭著,人见人怕了。”
“你不做好事,还指望人亲近你么?”楼下是他的儿子,自然不会跑,脸上却更是厌恶,此时又有几分得意。
陈海摇一摇头,不打算和自家儿子胡闹斗嘴,转眼却看见那边坐着涵煦,微微惊愕之余,不由生出几分喜悦来:“那边那位小哥,知道我是陈海,为何不跑呢?”
“腿软,跑不动了!”戏谑声音传来,清亮婉转,陈海愣了一下,却呵呵大笑起来:“你倒是个有意思的人!”
涵煦报以一笑,心中却是紧张地盘算:官府何时撤销了陈海的通缉令,京城为何一点消息也没有?又是为何要撤销他的通缉令?这和沈德修……有什么关系么?
陈海正是东边海上的海盗头目,杀人越货的事情做了不少,是朝廷的心月复大患。他却极其狡猾,常年只在海上活动,手底下又养着极厉害的匪盗,大华的水军竟拼不过。关于他的通缉令自然是从未撤下过,只是他如今却自称是弃恶从善,且连通缉令也已经撤销,这样明目张胆出现在光天化日之下……
真正若是弃恶从善就好了。涵煦这样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