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就像要炸了一样,额头也好烫。洛樱纠结地睁开了眼,周围是从浓雾里透过的稀薄晨光。
“咦?”眼睛又能看见了吗?洛樱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山洞里,面前是一堆已经熄灭的篝火。“可青……”她忍着头疼,努力回想着昨晚上的一切,但是山洞里仿佛只有她一个人的痕迹。难道昨晚上的一切都是梦吗?但是这个梦也太真实了。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是那熟悉的声音,熟悉的体温,还有那熟悉的味道……
“味道……”洛樱想起了什么,闻了闻身上的衣服,上面果然还残留着他的味道。“呵呵……混蛋,居然撇下我跑了。”她一想起昨晚上的事情,嘴角不由得抿起了羞涩的笑。
她缓缓走到洞口,外面除了近处的植物,她眼前依然只有浓重而氤氲的雾气。有了昨天的经历,她心中生出了怯意。再往前,也许解开秘密的几率很大,但是挂掉的几率也非常大……她想掏出个硬币抛一下,搜遍了裤兜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算了,估计也回不去了,死个明白也好。”
已经找了一天了,仍然一无所获。古云聃嘴角起了很多血泡,他从来没这么担心这么焦急过。村里的大喇叭也开始召集更多青壮年上山找洛樱,这一带的山都被翻了个底朝天,许多人还差点被山上的兽夹误伤,但是除了发现了一个带血的兽夹和一些被夹住的动物外,什么都没有。
“阿樱,难道你真的去了雾谷吗?”古云聃担忧地望着那片散不开的浓雾,心里不禁很是懊恼,如果自己当初不跟她提那么多关于陈可青和狼王的事情,或许她就不会生出这么多好奇心了。他不敢往下想了。
搜索的队伍没有再往下了,人们都在窃窃私语。要进入雾谷需要得到村长的许可,虽然是为了找人,但是没有村长的带领,人就算再多也不敢下到里面。
“云聃,我们在这里等村长吧,只有村长在这儿我们才能下去。”带头的护林员说。
“不行,等村长来,阿樱指不定就……”他急得直跺脚,“王队长,我们先下去找阿樱好不好!下面很危险!”
男人很犹豫,“云聃,我们知道找她很重要,但是,我也不能拿大伙儿的命开玩笑啊!这里这么多人……哎!云聃你……”
古云聃没等他说完话,撒腿就跑,他实在是等不了了,他不允许她有发生任何危险。
一进到那片浓雾中,古云聃就感到巨大的压抑感,一股熟悉的恐惧瞬间席卷了她的全身。他强行压制住这种感觉,脚步丝毫不敢停住。右眼的视力虽然好,但是毕竟只有一只眼睛,他的视线范围在雾中变得很局限。
抬头已经看不到天上的日头了,身后也没有人跟来。指望其他人,估计阿樱就等不到自己去救了。古云聃苦笑一声,抬手擦了一下头上的汗,发现手臂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划了好几道血痕。她不知道带没带吃的和水,不知道有没有受伤,自己明明也累得不行,明明也身处危险之中,但是心里想着她总比自己多一分。
他没有穿上衣,背上的汗已经随着空气的温度而降低,背上的肌肉也有些发紧。四周出现了许多诡异的血红色的植物,样子很恶心,挂在上面的与其说是水珠,倒不如说是渗出的鲜血。少年觉得眼睛有点花,左边脖子上的伤口有一种灼烧的痛感,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脖子脉搏剧烈的跳动。呵呵,又来了,这种奇妙的灼烧感。十多年来,脖子上的伤时不时会出现这种莫名的灼热感,尤其是在月圆之夜——这是狼王落在自己身上的诅咒,对不死之人的诅咒。
山谷中的瘴气让他那只白色的眼睛也开始疼,他使劲掐了自己的手臂一把,努力地保持着清醒。前面的能见度已经只有五米左右了,在雾谷,除了往前走,没有任何选择。
“儿子?你在这里干什么!”
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少年回过头,是父亲!此时的男人脸上带着疲态,两只眼睛布满了血丝,扛着枪的肩膀已经压出了红印子。古云聃觉得双脚一软,男人马上伸出一只手扶着他坐下。
“爸,你找到阿樱了吗?”
男人微微一愣,继而脸上都是愤怒的神色,“你到这儿来就是为了找她?那个该死的丫头被狼吃了最好!”
“你见过阿樱了吗?!”古云聃疲惫的眼神里闪过了一丝亮光。“她在哪里?她在哪里?”
“你这个不孝子!老子为了你每天提着脑袋找狼,你他妈就知道你的阿樱!见他妈鬼去吧!”
这似乎是记忆中父亲第一次对他发火,古云聃也吓了一跳,父亲血红的双眼就像充满杀意的饿狼,脸上却是纠结的失落。他一把抱住了父亲的腿,鼻尖和眼睛都有酸酸的感觉。现在只有靠父亲去寻找阿樱了,他懂父亲的懊恼,但是他更想找到洛樱!他甚至觉得现在自己的想法很自私很无耻,但是这念头比愧疚来得更重更深。
“好了好了,我带你去找她就是了。”父亲终究是父亲,口气一下子就软了下来。他心疼的不是自己,永远都是这个儿子。“快走吧,这儿的植物会让眼睛暂时看不见,待久了就不好了。”他把枪挂到男孩儿背上,然后背起了全身瘫软的儿子。
父亲的背上全是汗水,雾气已经把热汗变成了凉的。他背着一米八几的儿子有点吃力,好在古云聃身形消瘦,也并不是太沉。男孩儿感觉全身都快散了,找了一整天而且什么都没有吃也没有休息,体力已经快到极限了,好在他坚持到了现在,好在遇到了父亲。他觉得很安心,伏在父亲背上闭上了眼睛。
等睁开眼睛的时候,雾谷的光线已经很微弱了,父亲告诉他现在才下午两三点左右。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处溪边的平地上,父亲在旁边生了一堆火,在烤着什么。溪边的雾气没有山上那么浓重了,视野稍微开阔了一点,他看到四周都是参天的大树,溪水从上游的一块大石头上跳跃而下溅起白色的水花,他刚想捧起溪水喝水就被父亲拦住了。
“谷里的水不要喝,闹肚子就麻烦了。”
父亲递给他一个旧旧的军用水壶,已经磨得发亮了,他接过来大口喝了起来。古云聃突然模到裤兜里有个硬硬的东西,才想起自己出门的时候母亲似乎给了他一包东西。他小心地打开牛皮纸,发现里面躺着一些草药和一块黑色的炭。
“你妈给你的?她知道你要来?”父亲皱着眉。虽说是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人,但是依旧让他模不透。
“我只告诉了她我要上山啊,这给的都是些什么啊?”
男人拿过那块黑色的炭,拧开了水壶盖扔了进去,然后探入溪水中装满。
“爸,你不是说不能喝溪水吗?”
“你妈给你的是块竹炭,放到这水里头过会儿喝了就不闹肚子了。”他把水壶放到一边,继续烤着架子上的东西,古云聃闻着肉香,不由得咽了一口口水。
父亲白了他一眼,然后把烤好的东西递给了他,他撕下一条腿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奔波了一天,滚烫的肉下了肚子才让他觉得又有了力气。男人看着儿子狼吞虎咽的样子,也撕下一块肉扔进了嘴里。
“赶紧吃,趁天还没黑,赶紧去找你的阿樱,估计已经让狼啃剩下了。”
古云聃愣了一下,“狼?爸,你见着她了?”
男人没有看他,自顾自地啃着面前的肉。父子间的话题似乎每次都会因为这个话题而不愉快地中断。
林子里的雾气终年不散,使很多有毒的植物能快速生长,待久了全身就会出现麻痹的感觉。洛樱觉得现在的自己就像一个幽灵,在这片山谷中飘来飘去。她不知道上哪里找狼王,也不知道要怎么走出去。
肚子又发出了咕咕的叫声,怎么饿得这么快。在山谷里完全没有时间概念,洛樱也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什么时候,手上那只该死的表进谷之后就没有再走过一个字。可能撑不到见狼王,自己就先饿死在这儿了。还有那个该死的陈可青,洛樱一想到这儿就恨得咬牙切齿,动不动就说为了她好,不想她有危险,结果现在跑得连影子都没了。
她有点懊恼,在这里完全找不到出去的路,自己走到哪里了也不知道。她忽然想起自己似乎到过一条小溪。
“找到小溪,说不定就能找到方向了!”
刚心里有点希望,细细一想似乎又没有了头绪。自己走到后面什么都看不见了,连那条小溪是不是存在都不能确定。不过,在这个地方完全只能靠感觉,路,是不太可能靠眼睛记住的。
洛樱定了定神,现在自己似乎处在山谷某一侧的山坡上,应该往下走就是谷底,溪流的位置差不多就是在那里了。她努力让自己的大脑保持清醒,休整了一下继续往下走去。
“小灰,你说我是不是昨天晚上就该把她带出去……”
男孩儿问身边的狼,眼睛一直落在前面的蓝色身影上。看着她走远,他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呜……”狼端坐在那里,只是嘴里发出轻轻的声音。
“她比小时候勇敢多了。”
狼转过头望着面前的人,他脸上带着捉模不透的笑意。男孩儿伸手搭在狼的头上,揉着它的脑袋。
“不过,让她吃点苦头,比直接阻止她来得更有效。”
眼前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浓雾里。
天黑得比想象中更快,古云聃心里越来越着急了。脖子上的伤又发出了灼热的疼痛感,豆大的汗珠从额头和脖子上不断冒出。
“儿子,你又难受了?”父亲关切地问,“我们休息下吧,估计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
“不行,”少年揉了揉脖子,眼睛里的血丝透露着疲惫,“慢一秒钟,阿樱就多一秒钟的危险。我得快点找到她。”
“你为了她命都不要啦?!”父亲瞪大了眼睛,眼前的男孩儿让他越来越看不懂了,他眼睛里除了疲惫,还有一丝看不明了的情愫。男人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你对那个丫头那长情,我也不好说什么了。不过……”
“不过什么?”
男人的表情变得有点狰狞,“如果她负了你,我绝对不会放过她。”
“爸,阿樱不是那种人……”男孩儿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微笑,“她会跟我在一起的。”
身后的草丛似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男人抬起枪指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古云聃则退到了父亲的身后。雾气太大,仅仅凭声音根本就判断不出来是什么,两个人只能紧绷着全身的神经,死死盯着前方。
“唉?古叔?云聃?”是女孩儿的声音。
“阿樱!”
古云聃欣喜若狂地奔了过去,一把将女孩儿抱在怀里。“太好了,你没事就好!”
“呃……”
洛樱感觉被抱得透不过气来,只能费力地把他推开。男孩儿的脸上没有丝毫的不快,满是兴奋与激动。她望着他的眼睛,也看懂了他眼里的温情,只能有点尴尬地别过了头。
“你这个死丫头,不乱跑要死啊!”
古叔没好气的说,这个男人脾气暴躁,但是在自己的儿子面前似乎格外温情。洛樱冲他吐了吐舌头,男人气得想拿枪托砸爆她的头。
“阿樱,吴爷爷他们都快急死了,现在几乎全村的人都在找你。”
古云聃的话让洛樱回过神来,心里顿时懊悔万分。自己当初想得太简单了,留了个纸条就跑了,现在外公外婆不知道急成了什么样子。她很想找到真相,但是也不想让最疼自己的人担心。
“云聃,我们马上回去吧,外公外婆估计该急死了。”
“现在想回去了?晚啦!”古叔把枪扛在肩上,一副不屑的表情,“除非村长带他们下来找,否则,两三天之内我们不要想走出去。”
就像一盆冷水迎头浇下,洛樱懊恼地锤了锤头。
“阿樱,没事的,”古云聃宽慰着,“有我爸在呢,放心吧。”
男人像尊棕色的石像,站在那里没有动,突然他神色一变,鼻子动了动,然后把头凑到洛樱身边嗅了嗅,眉头忽地拧成了一个疙瘩。
“那只狼呢?”
听见男人的话,古云聃眼里的神色也变了,往后退了几步。
“你跟狼在一起?那你怎么……”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你见过陈可青是吗?”
男孩儿眼里的惊恐和失望让洛樱有点手足无措,脑子里飞快地转着。
“我只是在古叔的兽夹里救过一只狼,不过昨天晚上,它自己走了。”
“走了?”
男人看着她的眼睛,眼里写满了怀疑。
“那只狼的腿骨不说折了,起码脚筋也断了,不可能自己走掉……”
“信不信随便你,我没有必要跟你解释。”
洛樱对面前的男人有一种隐隐的不安,只是交谈就充满了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站在一旁的古云聃忽然牵起了她的手,朝他们之前上来的方向沿路返回。
“阿樱,我相信你就是。”
他的笑容隔着一层薄雾,她看不清。洛樱试图挣开他的手,但是他牵得很紧,索性任他牵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