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床上的少女闭着眼,像已经安然入睡。
古云聃默默坐在一旁,整个房间里只剩下各种仪器发出的微弱声音。
“朵朵……”
他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却得不到任何回答。钟医生说他的血清已经维持不了太久,女孩体内的毒素正在一点点吞噬她的生命,极有可能在某一天突然爆发……她嘴唇、眼皮还有指甲的青紫色也越来越深了。
看来,不能再这么拖下去了。
病房的玻璃外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影,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一直在朝里面张望,古云聃转头看着他,有种似曾相似的感觉。
咚咚咚……
少年用手敲了敲玻璃,示意他出去。
“你找谁?”
古云聃打量着他,当少年看到他眼睛的一瞬间,眼中露出了惊惧,接着很快又镇定了下来。少年的眼睛和眼神,让他心里微微一紧。
“你是古云聃吗?我找你……”
“找我?”
“我是洛樱的弟弟洛哲。我想请你救救我姐姐……”
“洛樱的弟弟?”
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这个少年,还真是跟他姐姐一样胆大包天。
“你姐姐跟你说过我的事?你又凭什么肯定我会帮你?”
少年咬了咬嘴唇,眼睛里闪着倔强的光。
“我觉得,姐姐豁出性命要帮的人,肯定是对她很重要的人……”
“豁出性命要帮助的人?哈哈……”
古云聃讥讽地笑了起来,他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么可笑的理由。
“你笑什么!”
叫洛哲的少年似乎有点生气,虽然只有十三四岁,但是他的身高已经让他不用仰视古云聃。
“你姐姐和那个陈可青是多卑鄙的人,你永远都不会知道……”
“我不许你诋毁姐姐和青哥!”
洛哲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和洛樱相似的脸因为愤怒而涨得通红。
“不管你怎么想他们,反正我相信他们都是好人!有些事情,我答应过青哥不会说出去,所以我也不会跟你过多解释。我今天来,只是希望你救我姐姐!”
古云聃眯起了眼睛,面前的少年,和当初的自己何其相似,对于她说的任何东西总是无条件地相信,甚至两个人都那么倔强地不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做出任何解释……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是我自己去问的钟医生。他告诉我你在这里。”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我的……你就那么肯定我会帮你?”
“你不用管我是怎么知道你的,我姐姐的确是在你们手上了?”
……
这个少年,无论是说话还是思维,都和洛樱一样敏锐细致,仅凭借简单的对话就能做出准确的推断。古云聃不由得苦笑,他们两姐弟看来都一样难搞。
“算是吧,不过,你转告陈可青,如果要救洛樱,让他来找我!”
“你的意思是,你要见到青哥才会放了我姐姐么?”
“当然不会这么简单……”
古云聃脸忽然扬起了嘴角,脑中已经有了盘算。
“你告诉他,带着狼毒的解药来见我……然后,我才会将洛樱放掉……”
“什么狼毒……”
少年有些不解,但是面前的人已经不再解释,重新回到了病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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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了?”
老人皱着眉,询问刚回到家的少年。他仿佛在这一年不到的时间迅速苍老了不少。周围坐着的人也在等待着少年的答案。
“他承认姐姐在他们手上了……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陈可青迫不及待地问。少年望着他,咬了咬牙。
“他说要青哥带着能解狼毒的东西去见他,他才会放了姐姐……”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那是什么?他要我们就给他啊!”
洛樱的母亲已经濒临崩溃了,她不想再经历一次失去女儿的痛苦。坐在一旁的陈可青咬紧了嘴唇,不再言语。
“外公,狼毒到底是什么?解药很难找吗?”
洛哲忍不住问道,他想起了病房里那个全身插满了各种管子的女孩。
“会提出这种要求,想必云聃也有苦衷吧……”
老人叹了一口气。
“说不定是为了他自己呢?居然想到用阿樱来要挟我们……”
陈可青没好气的说。早知道会这样,就应该趁阿樱没有意识的时候,在雾谷杀了他们父子俩……
“云聃不是那样的人……他对阿樱的感情,不比你少……”
“如果真是这样,他为什么还会用自己喜欢的人来要挟我?”
陈可青觉得很烦躁,直接打断了洛樱外公的话。这些天他觉得自己的理智仿佛正在一点点消退,人也越来越冲动。
“要挟你?青哥,难道那个什么狼毒的解药在你那儿?那你快拿出来救救姐姐啊!”
洛哲急了起来,陈可青看着他的样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向他解释。
“我现在奇怪的是,都过了这么多年了,为什么周朵会突然中毒?”
老人眉头紧蹙,陷入了思索当中。
“难道她中毒的事情跟洛樱有关?”
“要不我们去问问钟医生吧……他应该知道些什么……”
陈可青刚掏出电话,便被老人制止了。
“他已经靠不住了……所有的事情他应该都知道,但是他不会告诉我们的。一会儿我让另外两个医生过来一趟。只怕这次的事情,钟文远也有参与在内……”
“吴爷爷……”
陈可青想了想,还是开了口。
“如果这件事情真的到了无法挽回和无法掌控的地步,我愿意为阿樱做任何事情……”
他的眼睛明亮而坚定,老人赞许地点了点头。
“那……这个给你。”
老人从衣兜里拿出了一个平安符,放到了陈可青手上。
“如果你见到阿樱,把这个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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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哥打量着面前面若冰霜的少年,深深吸了一口手中的烟,缓缓吐出一个烟圈。
“可是,你要是输了怎么办?”
“如果我输了,随便你怎么处置……”
少年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拳头攥得紧紧的。这一次,是他救周朵的最后机会,也是他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
“要是我真的输了,能不能请你将朵朵送回我的老家……”
皮哥笑了起来,脸上的刀疤显得尤其狰狞。
“你知道的,我从来不跟失败者谈条件……不过……”
男人走了过来,眯起的眼睛里面尽是说不清的意味。
“我可以给你个机会。”
古云聃愣了一下,接着重重地点了点头。手心和背上已经沁出了汗水,这次和皮哥的谈判,他真的一点把握都没有……如果他真的输了,他和周朵的命,或许会被这个魔鬼一般的男人彻底捏碎……
“很好,如果你输了,你就要替代那个洛樱成为钟医生的实验品……”
“实验品……”
少年觉得脖子上的伤疤忽然间滚烫了起来。
她的不寻常,她的伤,都是只是因为她是钟医生的实验品吗……难道她真的毫不知情?还是她真的自作自受……
“这可是一个大大的机会哟!”
皮哥狞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露出一口发黄的烟牙。
“如果钟医生的实验成功了,你说不定又有了打败那个陈可青的机会和力量……”
原来,这个男人从一开始就不相信他可以打败陈可青。就算他败了,都要榨干他最后的一点剩余价值……
古云聃心里在苦笑。他一直以为自己就是适合生活在这个地狱之中的,见惯了血腥和生死,踏着别人的尸体一步步走向巅峰。虽然也料到了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的快……
你我只是生活在这片阴影中的蝼蚁和蟑螂,终有一天会被制造和操纵这片黑暗的人一脚踩碎……
在这里的道理,丽姐和周朵早就告诉过他。只是他总觉得自己可以成为操纵黑暗的人……不曾意识到,他一直都是一直蝼蚁……
“所有的条件我都答应……只是皮哥你也不要忘了你的承诺……”
这句话一出口,就等同于和魔鬼的最后一笔交易了吧……
“不愧是我带出来的人……哈哈哈……”
男人哈哈大笑,从桌子里掏出一把钥匙,放到了他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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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樱的视线穿过铁笼,落到黑漆漆的天花板上。她觉得自己的灵魂正在从身体中剥离出来,一点点上升。
全身的温度似乎都已经转移到了冰凉的地面,疼痛已经让她的全身都彻底麻木了。自从古云聃来过之后,每天她不用再经受难熬的毒打了,但是早已失去了反抗的力气。
手机在衣服被扯破之后,被守门的阿松搜走了。她庆幸自己早一步将内存卡藏了起来,至少自己不会悄无声息地死去了。
咳咳……
每一次咳嗽,仿佛胸口都要被撕裂开来。她能隔着衣服触模到自己断裂的肋骨,那里的淤血已经结成了一块,压在肺上,让她快要喘不过气来。她已经不记得自己在这里被关了多久,或许根本就没有外人知道她被关在这里。
等待她和她等待的,只剩下黑暗和死亡。
“月亮啊月亮在天上,蓝蓝的星空多明亮,小小的姑娘光着脚,坐在池边上……”
洛樱哼起了歌,此时此刻,她忽然觉得很轻松。记忆仿佛又回到了回乡下不久的那个夜晚。那种宁静和安详的感觉,完全冲淡了心中的难过和恐惧。
“阿樱……”
一双脚出现在了笼子的外面。洛樱将头转到向里的一侧,只是自顾自地哼着歌。因为疼痛,歌声的在空气里都变了调。
“我让你弟弟转告了陈可青你在这里……”
哼唱骤然停止。
“我跟他的事情,是该做个了结了……如果他输了,就必须交出狼毒的解药……”
古云聃望着笼子里的女孩,她穿着那日他留下的T恤,安静地躺在地上。
“你有什么话想我转告他么?也许,这是他最后一次听到你留给他的话了……”
躺在地上的洛樱忽然艰难地直起了身子,拖着铁链爬到了铁笼的边上。她脸上混着血和污迹,已经消瘦不堪,但是眼睛却一如既往的明亮。
“可青不会输……你,也不会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