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郑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只剩下心里一阵阵的难受。他想哭，可他却不能哭。他想起一千多个日日夜夜，他们跟着老方，跟着苏强，跟着郝洁办了一个又一个案子。他想起他刚调到六组的时候老方对他说过，‘警察手里的枪比战士手里的炮还重’，他记得这话老方也对大曾说过，至于季洁，他应该也说过吧！他又想起有一次老方带他去扑人，没想到嫌疑人是个亡命徒，在他们靠近的时候引爆了炸药，当时的老方紧紧地把来不及跑开的他护在身下，他的腿就是那时候伤的……他想起了太多太多的事，他们其实有那么多的故事，那么多的回忆，那么多光荣的历史……他也曾以为他和大曾能像今天之前的所有日子一样，就这么一直跟着他们办案子，就像跟着自己的理想。
老郑突然悲从中来。“老方……”他喊了一声，却不知所言了。
“咱们六组，什么时候干过这么丢脸的事儿！啊？”老方沉重的叹了口气，有些无奈，有些无措，有些心酸。
“这……结果不是还没出来呢吗……”老郑明显的底气不足了。
“呵……还用的着吗？又不是第一天干刑警了，我心里早都清楚了……”顿了顿，他看看老郑，“你们心里也都清楚了……”
老郑无言以对。
办公室的门突然开了，老郑下意识的扭过头去，苏强火急火燎的走进来。
“老方”他看着老方，停了两秒，扭过头对老郑说，“你先出去。”
老郑站起来，不放心的看了一眼，走出去了。
“这是技术科刚送来的现场痕迹鉴定报告。”苏强把报告递到老方面前，就这么愣愣的看着他。
老方从椅子上站起来，想去拿报告，伸出的手却颤颤抖抖不知如何是好。他看着苏强，后者一脸倦容，脸上头发上都是汗珠。显然，他才刚刚回来。
“看看吧，早晚都得知道。”见老方一直伸着手没动，苏强开口了。
老方终于拿起了报告。只一眼，就一眼，他突然跌坐在椅子里。
苏强拉过把椅子坐下。他看着老方双手拄着头，不停的晃动着。他知道，他在自责，在悔恨。
“老方……”
“强子”老方抬起头，打断他。“你什么都不用说了。”
“老方！”
老方摇摇头，让他停下来。
“六组是个光荣的集体，我给六组抹了黑……”
“这不能怪你！你不要一根筋！”苏强猛地站起来。“你别忘了，你只是……”
“我忘不了那个小男孩儿的模样！我只要……只要一闭上眼睛，这脑子里就是那小胖子的眼睛……那么……那么天真无邪……他好像在问我，为什么没有救他……”老方说不下去了，因为他哭了。
苏强无言以对。因为他清楚，如果自己今天处在老方的境地，他也会和老方一样。苏强也是个有血气方刚的性情中人，可是他也会客观的看问题，他也会换位思考。回想起今天发生的一切，太多的出乎意料了。他没想到早晨还兴高采烈的跟他说等他和大曾回来就去明辉吃饭的老方会变成现在这样，他没想到他临走之前还跟着郝洁办案子的季洁还没等他回来就离开了六组……他也有些不知所措了。老方有错吗？当然。可是，他毕竟一年没出过现场了，他毕竟是为了追捕嫌疑人才不得已离开了那个孩子，他也不知道凶手会再次返回去……现在，苏强只能一边劝老方冷静下来，一边想着怎么向领导汇报。大曾和老郑已经去接着查案子了，郝洁毕竟是女的，六组现在就靠他了。
“老方，你得挺住喽！”苏强急急的坚定的语气传入耳朵，老方抬起头看着他，脸上都是泪痕。“挺不住了……这么大年纪了，老了老了……犯了这种错误……”
“那你想……”
“让我离开六组吧……”许久，老方艰难的吐出这句话。
苏强没有说话。两个人就这么面对面坐着，一个悔恨痛苦，一个辛酸无奈。
“先回家吧！嫂子和孩子还等你呢！”苏强终于忍不住劝道。
“哪还有脸回家啊……”
又是一声沉重的叹息。
苏强终于坐不住了。他看看表，已经半夜一点多了。他站起来出了组长办公室。
六组办公室
“怎么样了？”见他出来，郝洁立刻站起来走过去问。
苏强摇摇头。“我看，他这次挺不过去了……”
郝洁顿时泄了气一般。她知道，苏强从来是最有办法的人，无论遇到什么事，他总是那么自信并淡然处之。她也是个聪明人，听到他这么说，她心里已有了答案。
郝洁转过身，背对着苏强。好一会儿，才幽幽的开口。“刚才丫头给我打电话，问你们回来了没……”
“你告诉她了？”苏强眉头轻蹙。
郝洁摇摇头，“没有。不是还没结果吗……再说，她还是个孩子，我不希望她以后工作在这件事的阴影下……”
苏强反应了一会儿，“你是说……”
郝洁点点头，看不出她脸上的表情。“她刚刚告诉我的，调到六组了……”
苏强终于露出他疲惫了一天后的第一个笑容。只是此刻他的心里，不知道是该感到高兴还是心酸。一个家人回来了，另一个家人却要走了……
“告诉老方吗？如果他知道了，兴许能……”郝洁试探性的问他，她也过了她来到六组以来最难过的一天。
“先别说了。让他冷静冷静吧！”苏强打断她，“哎，你先回去吧，老在这儿熬着也不是个事儿……”
郝洁向老方的办公室看了一眼，“我不放心……”
“没事儿，有我呢！”苏强对上她的眼神，语气里多了分温情。“你一个女的，又不是小年轻儿了，老这么扛着哪行呀！”
郝洁没说话，点点头。“好吧，明天我去蓝河庄替大曾他们。你抽空找个地方眯会儿……”
“放心吧！”
再一次点点头，郝洁拿起包出了办公室。她知道苏强也累坏了，她也知道苏强关心她，她更加知道只有自己接受他才能真正放心。这就是她和季洁最大的不同。她像水，在案子之外，她会温柔缱绻，会理解会包容。季洁却像火，无论对案子还是对人，她都有着一股强势之气。她讨厌大男子主义，她自己却有大女子主义。比如她竭尽的追求完美，比如她喜欢做所有人的主，比如一旦她觉得自己是对的就毫不退让，决不罢休的争到底……用苏强的话说，季洁还太年轻，不成熟……
办公室里，苏强站在窗前向外望。已经快三点了，天上的月亮被云遮住，夜黑的透彻。
“难道，这就是命中注定，无法改变的事？”
屋里的电扇嗡嗡作响，他走过去关上。空气突然安静下来，他想起了很多事。
他想起他刚刚调到六组，第一次见到老方，认识郝洁，第一次三人一起出现场，办案子，第一次他们一起吃饭，喝酒，聊天……他又想起老方的儿子过生日，请他和郝洁去家里吃饭；大曾和民子调到了六组，六组终于热闹了一些；老方趁着和他俩商量季洁的事，八卦他和郝洁的关系……
这一幕一幕就像放电影一样，在他脑海里不停地晃着，晃着……
渐渐的，天就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