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那日赵政所言的确是真的,虽然朝中有人提出异议,让邻国使者居住在朝臣府邸史无前例,不合规矩,但也抵不住秦庄襄王的支持,从一个背井离乡流落异国的质子到登上高高在上的宝座万人之上的帝王,这中间的艰难困苦只怕常人难以想象,所以子楚对吕不韦的信任及依赖只怕比长江还要泛滥,关于这一点,安安从来坚信不疑。
安安轻轻叩门。
“谁?”
“李右丞送来了今日晚宴的衣服,奴婢特拿来给您试穿。”
“进来吧。”
安安推门而入,听见吱呀一声,赵政顺手关上窗,转过身,抬头看一眼窗户,将托盘放在桌上,拿起衣服,衣服用料讲究,正面是黑色云缎摊开如流水一般顺滑,袖口领口都用金色和红色的丝线缠绕着层叠密布,显示出皇室高贵的气质。
安安低头仔细的摆弄着腰带,赵政突然低下头问道:“还没弄好么?”
安安站在赵政身后,赵政只能背过回头,却不想两人形成一个暧昧的姿势,靠的太近,安安甚至感觉的到赵政均匀喷洒在她脖子上的气息,苏苏麻麻的感觉。
脸不受控制腾地红了,安安快速系上,也不回话,后退几步。
赵政拉抻衣服,伸开双手点点头,赞赏道:“很合身”,还不忘抬头问安安“你觉得呢?”
安安头都不抬:“世子身份尊贵,玉树临风,自是穿什么都好看的。”
“你都没看,可见此话不真。”
安安无奈,抬起头,赵政的确非常适合黑色,他穿黑色的样子像极了久经沙场的将军,举手投足都隐隐透着一股飒爽,墨黑如玉的头发,眉飞入鬓,修的身形颀长,他微微一笑:“好了,逗你呢,下去吧。”
安安如释重负,急忙退出去。
赵政看着房门关上,转过身,桌上是安安出去时忘了拿走的木盘,伸出手轻轻触模盘底的花纹,目光深不可测。
晚宴是庄襄王继承位以来举办的第一次大宴,规模盛大,朝中大臣尽数到场,无一缺席,宴会在外廷的前殿里举行,殿中四处都摆放着铜质烛台,火光炙白,殿内,觥筹交错,歌舞升平,不知是因为烛火,还是人数过多,显得有些燥热。
庄襄王居坐在殿内最高的王座上,赵姬同在台上,坐在右侧边,殿内左侧按照朝臣官职从里至外依次排列,右侧则坐着王室亲眷。
既定的流程,庄襄王说过一些话,外国使臣上台表达了对庄襄王的祝贺,送上的都是些稀奇的宝贝,但一遍遍看下来免不了有些无趣,赵政的位置在右侧台下,最靠近庄襄王,相当显眼,安安随侍一旁,站的拘谨,不敢随意动弹,只敢用眼神扫视着对面的官员。
朝中风向瞬息万变,自吕不韦被尊为相邦,各大臣中巴结讨好的占据了一大部分,过的好不风光得意,安安默默的看着吕不韦,他忙于应付身边递过来的杯盏,脸上的笑容被火光照耀的那么清楚,竟没有发现安安的目光。
他过得那么好,这么多年,他依旧过得这么好。
“哼。”赵政手一手抵着嘴唇,另一只手轻轻的敲打着桌面。
安安回过神错愕的看着赵政。
赵政小声的说了一句话,很快在嘈杂声中淹没,赵政从他勾勾手,安安皱眉,低下头侧耳。
“出去透透气吧。”
赵政看着她,她的眼睛乌黑,里面仿佛有一簇小小的火光跳动,安安颌动嘴唇,想说什么,可是终究什么也没说,点点头从人群后绕出了大殿。
深呼一口气,踏出大殿,只感觉寒气扑面而来,安安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快速走远。
走出外廷,沿着回廊慢慢的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一个湖边,此湖原名曦湖,听闻是当年惠文王为自己钟爱一时的徐美人所建,面积不大显得小巧精致,湖边移植了许多的桃花,地上还有许多被春风吹落的花瓣,未被扫去,和着湖面的清冷倒显得有些凄凉,当真是物是人非。
伸手捡起地上的花瓣,花瓣柔软,安安却觉得内心有一团怒火无处发泄,食指和中指将花瓣揉碎,狠狠的抛出去,看着它慢慢的跌落在泥土上,只觉得自己快要抑制不住大叫出声。
“谁在那边?”
安安听见声音,急忙转过身,却傻傻愣住,面前的女子,身着一袭荼白色曲裾长裙,半斜堕马髻松松的绾着,只插着几只玉质素纹发簪,略施粉黛,眼角微微上翘,眼波流转,五官精致,月光照在她身上,感觉特别柔和,泛出米黄的光晕,像极了那画上的仙子,不,画上的天仙却也不及她美。
安安一时忘了回话,只呆呆的看着她。
“问你话呢。”
安安惊觉自己匆忙跪地行礼:“奴婢见过澜美人。””你见过我?”
“宫中人人都道澜美人如天仙下凡,美艳无双,奴婢今日一见便知是您了。”
“你是从里面出来的?”
“啊?”安安不解,姜澜皱着眉眼神恍惚的看着远处,安安顺着她的眼光看去,正是她刚出来的前殿,远远看去,大殿的上方仿佛都笼罩着一层白色的光环,似乎还能隐隐听到大殿传来的那些丝竹之声,朦朦胧胧显得有点不真实。
“是啊,奴婢刚从殿内出来。”
“多美啊,是我,能呆在里面一辈子也是值得的,我也愿意。”
安安听着她有些语无伦次的话,欢欢一笑,露出一口小白牙:“奴婢看这前殿虽好,却也及不上美人居住的紫翚台。”安安所言不假,紫翚台是庄襄王特意赏赐给姜澜的宫殿,虽没有前殿气势恢宏,但布局精巧,装修豪华,安安曾远远看过一眼,鎏金屋顶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可话一出口立马意识到自己所言不妥,收敛笑容跪地请罪:“奴婢一时口快,美人恕罪。”虽是跪地请罪,可安安的心里竟无半丝惧意,姜澜在她眼里太过美丽,她直觉并不相信她会责罚她。
抬头,她看安安一眼,又看一眼前殿,却再没说一句话伫立片刻转身慢慢走远。
她走路很轻,背脊挺得笔直,秀发乌黑,只在及腰处用发带束起,她突然回过头让安安猝不及防,她微微一笑:“你起来吧。”
什么叫一笑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呢,安安想,就是姜澜这样的,很久很久之后,安安最喜欢的一件事还是看姜澜微笑,像暖暖的春风,吹进她的心坎,沁出丝丝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