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一轮明月如镜,月下的女子,伴随宫廷乐师奏起的乐声,翩翩起舞。她时而抬腕低眉,时而轻舒云手,手臂摆动间,玉袖生风,好似笔走游龙绘丹青,脚下踏着细碎的舞步,轻云般曼舞,衣袂飘飞,飘忽若神,眸光流转间夺人呼吸。
她青丝墨染,嫣红的胭脂沿着眉骨挑上去,细细地勾勒出妖娆的花纹,额上贴了一块梅花花钿,映衬着广袖裙袖上的细碎梅花纹绣,舞动间宽袖随风飘动,犹如蝴蝶扇动着美翅,又如仙女落凡尘。一瞬间,仿佛所有的光辉都笼罩在周围,她看上去简直像凌波仙子一般,玉洁秀丽。
“沈贵妃的这支广袖蝶衣舞真是教人赏心悦目,甚至比起当年出入宫中那会儿更加精进了。”
身旁,太后的赞赏声不偏不倚地落入我耳中,我呆呆的看着阶下起舞弄影的人,心中莫名的生出一股酸涩感觉,脑中竟如走马灯一般回忆起有关广袖裙的种种情境,从之前在琼楼和靖远侯的相遇,他见我穿着那身广袖裙时震惊愤怒的眼神,到前些日子与大姐在御花园和沈贵妃的偶遇,再到孟柳柳说起靖远侯与沈贵妃时对我的欲言又止……所发生的一切,似乎都好像是冥冥之中在为今日沈贵妃的这支广袖蝶衣舞而种下伏笔……不,也许只是我一人后知后觉罢了。
世上男子的情义,果然是如出一辙的轻浮薄情。
我只求‘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而已,哪怕是平凡普通的百姓人家。其一心于我,我便将心比心,执手共度此生。
但现在看来,这样简单的愿望,却是最难实现的。
细细想来,靖远侯有什么理由来喜欢我这样的女子?我也忽然明白了孟柳柳所说的话,像我这样一个庶出之女,根本就不可能入得了靖远侯的贵眼,过往靖远侯对我的种种,大概也是将我看成了沈贵妃的替身吧。这个男人,曾口口声声对我说着情话,原来也不过是念着我这一副与人相似的皮相而已。我终是心如明镜,两年多前的那个中秋之夜,靖远侯只看了我一眼,便欲把我占为己有,到头来,竟是这般残忍的原因……
女子最大的悲哀,莫过于变成别人的替身吧。烟花寂寞,绚烂之后落寞无踪,可至少有过短暂的耀目与美丽,如果将女人比作烟花,我大概就属于受了潮的哑炮。而靖远侯,恰恰就是那一盆将我淋湿的冷水。
我闭了闭眼,掩去心底古怪的落寞,抬眸又看了一眼如幻蝶纷飞的沈贵妃后,低声向太后请示道:“太后娘娘,民女突感头痛目眩,不知可否先行退下?”
太后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我道:“哀家见你的脸色也有些苍白,就让彩颜先陪你回慈安宫吧……”
我见她正要唤彩颜,连忙道:“民女自己回去就好……不用麻烦彩颜了……”
太后想了想道:“好吧。”顿了顿,却唤来边上的内监康福全道:“你去取一盏宫灯过来给她。”
康福全领了命,不一会儿便将一只通亮的灯笼递到我手中:“姑娘,请拿好。”
我颔首道:“多谢康公公。”
他则对我微微笑了笑,躬着身子默默退下。
我握紧了宫灯向太后欠身道:“民女告退……”
太后淡淡的嗯了声,轻道:“去吧。”
我下意识地快速瞥了瞥圣上,他的唇角微扬,目光始终落在沈贵妃的身上,眼底漾着迷醉,仿佛在欣赏着世间最美好的事物。
心头一动,我不禁猜想。
或许靖远侯看着她的眼神,亦是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