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后的日头跟纸老虎差不多,刚开始还能唬唬人,到后来就成了摆设。架不住中秋过后几场透雨,空气中仅余的一丝温热也消失殆尽,寒意一阵紧过一阵,树上枝头都变得光秃秃的,阴风却仍不肯罢手,泼妇似的镇日里哭天抢地,闹得人心下惶惶。安然这几天情绪很不好,一是畏寒,从前她总是宿舍里头一个穿秋裤毛裤的,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她明日就要随皇舆去祁山围猎。想到自己要在车马上颠簸劳顿,还要在凄风苦雨中瑟缩作画,她只差没哭出来,对龚至昊的恶感又增加了几分。她瞅了眼“礼勤司”送来的随扈名单,那支据说是专为打猎组建的军队果然赫然在列。
“雷霆军”是当今皇上五年前亲手打造的禁卫军,只听其调遣。当时,亲政才俩月的龚至昊昭告天下,要重建一支亲兵卫队,对应试之人不论出身过往,只求真才实学,还委任顾命大臣谭邦佑为统帅,全权负责此事。世人都说皇上年纪虽轻,抱负却不小。谁知几年下来,这支军队似乎只干了一件事,即在每年的春狩秋围中陪伴圣驾,助其驰骋畋猎;即便在京城呆着,这支“天下英雄悉归麾下”的军队也没有人们想象中的英武整肃,成天抽烟打牌、饮酒作乐,就差没扰民了。
唉,谁叫人家是天字第一号富二代呢,偌大一份家业想怎么败就怎么败;抱怨也没用,牢骚太盛防肠断,还是抓紧时间收拾行装吧。
安然并非独一个为秋围发愁的,有人比她更甚,愁得眼泪都出来了,不过原因恰恰相反。
“太后,求您再跟皇上说说,把云儿带上吧。”裴朵的表侄女、年初才入宫的裴贵人已在“永清宫”闹了好一会了。
“跟你说过多少回了,皇上向来不带嫔妃去围猎。刀枪无眼,伤着了可如何是好?”
“那个姓君的贱婢呢?臣妾听说皇上当年带她去过。”
“当时她还只是个侍女,现在人都死了,你跟她较哪门子劲?再说你入宫才多久,就是珍妃容妃也从未去过。”
“正因为云儿是新人,跟皇上亲近的时间不多,才格外看重此次机会。”说着又要抹泪了。
“好了!”裴朵欠身将她扶起,“姑母知道你的心思,不过皇上体内余毒未清,你去了也没用;更何况这风雨交加的,还不如在宫里好生呆着,静心养性。别只盯着眼前的一步半步,日子长着呢,到头来拼的终究是耐力。”
好容易将裴贵人打发走了,裴朵无奈地直摇头:将她弄进宫来原是见她聪明乖巧,希望对自己有所帮衬,如今看来这心智还是太女敕了,不知道能不能教过来?
“薛清,‘礼勤司’的名单送来了吗?”
“太后请过目。”
裴朵迅速浏览了一遍。“跟往年差不多,都是三品以下的官员,王公亲贵也只有端闳一人。哀家原以为他是要借机笼络权臣,如今看来又不像,可要说纯粹为了玩乐,也不用捡这样的天去啊。每年都这个时候出发,风雨无阻,这其中可有什么古怪?”
“奴才听说祁山一带生长着一种叫‘蛫’的灵怪,平时看上去与古树、巨石无异,却会在暮秋时分化作狮身蟒面的怪物,它的涎液据说乃天下奇珍,有起死回生之效。曾有胆壮之人进山寻它,可多是有去无回,至今尚无人得窥其真貌,自然也无法应证此传言的真伪。不知皇上是不是听闻了此事,故而专拣这个时候进山。”
“也许吧,毕竟还年少嘛。他带了多少人马?”
“就是‘雷霆军’留在京都的万把人,祁山行宫里应该还有些。”
“‘雷霆军’,哼——”裴朵嗤笑了一声,“对了,方才说的那个‘蛫’应该很凶险吧?”
“传闻它力大无穷、速度极快,一张嘴就能将人整个吞了!”
“那在对付它的时候出点意外也在所难免喽?”
裴朵若有所思地看着薛清,后者平静地应道,“狩猎过程中本就处处存着隐患,遑论对付这样的凶物。”
“是啊,先皇当年不就是…”原以为过了这么久,“先皇”早已不是禁忌了,孰料一提到他还是勾起满月复伤心,后面的话无论如何说不出口了。她一边揉着额角,一边指示道,“多派几个人盯着,不要放过任何细节,回宫后直接向我禀报,要越详尽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