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中秋节,这是我第二次没在家里过节。我开始想念首都的人民,想念我的爸妈。他们是不是像我在家时那样每天按时帮我给金鱼喂食物,是不是在上班前把兰花摆在阳台上,是不是每隔几天就把我的房间打扫一遍,是不是定时给桃子洗澡。
桃子是我家养的猫,天天除了睡就是吃,老鼠从它面前路过它都懒得搭理。
班长组织班级活动,我们班二十个男的,二十个女的,学校还真会分班。我们每次活动都会把男生编上号由女生来抓阄,抓到的这个男生就要骑车载这个女生。
我想起上次集体去野炊的时候,常喜给我烤鸡翅吃。当时他的技术还很烂,烤糊了好几个才弄出来一个像样的。但是我吃到嘴里还是感到美滋滋的。想起这些心里就有一阵万水千山的伤感,对啊,那已经是过去式了。
这次是去爬白云山,我抓到了班长。记得以前无论我抓到谁,常喜都会软磨硬泡要和那男生换。所以每次活动回来的那几天常喜都会很忙,忙着请人家吃饭。每次坐在他的后面我都不抱着他,只是一个劲儿地催他快点骑。有一次他故意把车骑得左摇右晃,但我还是不抱着他。他摇得更厉害了,结果连人带车翻进沟里。他特内疚,全班的人围着他骂“这么好看一姑娘破相了咋办!”“你丫会不会骑车啊!”“你该不会是喝多了吧!”“连个车都不会骑还怎么能给人家纪南一生的幸福?”“纪南,我告儿你,这样的人就得赶紧和他分!”
他就在那一个劲儿地认错,也不顶嘴。跟个做错事的孩子似的。
回到马路上他小声地告诉我他的脚扭了,可不可以让我载他。我说你一大老爷们也不嫌丢人。可我一看他的脚肿得老高就心疼了。
我骑着车载他,他从后面环抱着我,把脸靠我的背上。我的心跳立马就上去了,估计已经达到了三位数。全身跟通了电流似的。自从六岁那年开电视被电了一下之后就再也没有过这种感觉。
班长拍拍我的头,把我从那段回忆中拉回现实。我这人就是这德性,总是不厌其烦地回头张望曾经的岁月,然后又黯然神伤地面对着眼前的一切。缀缀就经常说我,你这种人早晚死在过去当中,回忆再美好那也是曾经不是?时间是往前走的,所以我们也要不断地往前看。
班长厚颜无耻地问我是我载他还是他载我。我说你问一下同学,如果你过半数我立马骑着车载上你直奔白云山的摩星岭。
我坐上班长的自行车,刚坐稳就一哆嗦地蹦下车问:“这车刹车灵吗?”他纳闷地看着我说:“灵,相当的灵!”我想起上次边静载着我冲下坡的情景,到现在还心有余悸呢。
二十辆车浩浩荡荡地出发了,比当年百万雄师过大江还有气派。路上的人都对咱们行注目礼。
在半路上,我假装很随意地问班长:“常喜要和你换人没?”他扯开话题说:“你上周怎么翘课了,你以前从来不翘课的啊。”我随便找个理由说:“不舒服。”他开始对我嘘寒问暖,我没有搭理他,往前看常喜正载着我们班的女生在那有说有笑的。
班长见我对他爱理不理就说:“常喜没有找我换人,倒是我找他换了,他没同意。”我费了好大劲才“哦”了一声,心里突然有种穿山越岭的忧伤。
班长在前面自言自语,我一点也没听进去。他无非就是说年轻人要拿得起放得下,要用发展的眼光看待问题。感觉就像个老和尚在跟年轻人说人生哲理似的。
刚开学的时候班长问我是哪里人,我告诉他我是北京人。他立马就训我,说我不为首都建设出一份力跑到广州来,又说北京的生源是多么难得。他对北京人的评价就是养尊处优,哪儿受灾了就是北京不能受灾。淹不着旱不着,饿不着荒不着。吃饱了没事儿干就在那瞎贫。
他那是标准的愤青心态。
其实来到这里我也挺后悔的,我从小就向往江南小镇,小桥流水,乌篷穿梭,烟雨蒙蒙,诗情画意。
报这所学校的时候顶着很大的压力,高中的同学无一例外的都留在北京,就我一人跑这么远。刚来这儿的第一天我就哭着给家里打电话说:“爸,妈,我以后一定听你们的话再也不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了。”
我在班级挺活跃的,不到半学期同学们就学会了滚你丫的。每说一句话都会努力地把“丫”字儿带上,仿佛不带丫就对不起我似的。
班长对我很好,那段时间常喜把他列为一号情敌。我说我只是把他当哥,常喜这才安心。大一刚开学时,老师让拍微电影,主题是诠释梦想。我和班长在同一小组,他演我哥,我在他的谆谆教导循循善诱下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梦想。我们组还获得了班级第一,从此班长就真的把我当妹妹。
到了白云山班长带领着大家转山转水,所有的人都满脸喜庆,就我跟丢了八百块似的。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余婷君把我肩上的双肩包接过去背在自己身上。
我摇摇头,用力地挤出一丝微笑。边静在我的头上拍了一下说:“你蒙谁呢,就你那点心事我还看不出来?你看今天天气那么好,又是中秋节,你丫就不能把你那码子破事先放一放。”她们越说我就越觉得自己没出息。她们对我这么好,我还把自己那一丁点儿的忧伤放大了给她们看。
缀缀指着不远处的常喜说:“你看人家多开朗,跟个没事人似的。呦,你看他和学习委员拉拉扯扯那劲头,怎么跟对小夫妻似的。”
“好了,好了,你就别在这刺激纪南了。你丫到底是哪头的?”
“我当然是纪南这头的了,我也没别的意思啊,就是想告儿纪南,同样是失恋人家都拍拍土继续往前冲了,她还在这忧世伤生的。”
“都别说了,我好着呢!别担心。”转过头我对边静说:“我们去锁爱台吧。”边静没说话,只是看着我,然后微微点头。
其实这是我第二次来白云山,上次是和常喜一起来的。当时雄赳赳气昂昂地说要爬上山,可是没到一半就累得喘不过气来。我死活不愿再往上爬了,常喜跟在我身后不停地催我快点爬。我说,你丫真没人性,看我都累成这样了也不关心我一下。他说,连个山都爬不了,以后我要是不在你身边怎么能保护好自己。他的眼神很温柔。听了那句话我感到异常的温馨。我想,等咱们都毕业了,找到一个好工作,几年以后就去政府领红小本本。那时候我以为那一天总会到来,无论多么遥远,总是会到来。而现在,离上次爬白云山还不到一年的时间,一切都变了。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到了锁爱台我跟边静说:“帮我找找东西好吗?”
“找什么?”
“两把锁,连在一起的。上面还刻着我和他的名字。”
上次和常喜来到锁爱台看见那么多锁,我也死活要锁上一把。他说我幼稚,我说他不懂浪漫。花了二十多块钱买了两把锁,常喜用他随身携带的美工刀在上面刻字。手都磨出血泡了,他的名字笔画那么多。我说让师傅帮忙刻吧。他斜着眼看我,说,是我要和你白头偕老,又不是一刻字的师傅。他还在锁上多刻了八个字“不离不弃,此生相依”我说,这是我们的海誓山盟。他说,这是我们的千年约定。丢钥匙的时候,他一脸认真地说,纪南同学,这钥匙丢了可就找不回来了,也就是说咱俩得一辈子锁在一起,你确定一辈子要和我在一起吗?我没回答他,转过身用尽全身的力气把钥匙扔出去。当时觉得自己特豪迈。
我和边静仔细地寻找属于我的那把锁,一个一个地翻。看着那些锁上面刻着的字心里翻江倒海的难过。我想,大概是他悄悄把锁给打开拿走了吧。
“算了,走吧。找到了又怎样。”
“别呀!再找找。会找到了。”边静继续埋着头找。正当我要拉着边静离开时,她惊喜地叫着“找到了!”
我看到在一把崭新的锁的下面悬着属于我和常喜的那两把锁。一年过去了,锁已生锈但字还在。还是那样清晰。只是我再也找不到当时的那种感觉,当初的誓言现已离散在风中,当初信誓旦旦地说着永远在一起的那两个人,现已形同陌路。
总以为有颗星星属于自己,无论黑暗的夜多么漫长,它始终会为我闪亮。可当他陨落后,我才清醒地知道,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永恒。再坚固的锁在时间面前不也会锈迹斑斑吗?
“你看这个!”边静指着旁边那个崭新的锁说。
我顺着她手指的地方看,锁上面刻着一行字,字迹很熟悉,因为和旧锁上面的一样。“纪南对不起,请原谅我吧。以后好好的。”
好吧,好吧,我原谅你了。可我终于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