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门的女子,一身紫衣,容貌姣好,当秋若雨无疑。
而此刻,正静望窗外晚霞,周身镀上余晖的俊逸男子,正是被独孤宸毒杀之后,九死一生的独孤萧逸!
那夜,在安远那场大火之中,独孤萧逸本以为自己死定了,在秋若雨将沈凝暄带走之后,身中剧毒的他,便在毒药和浓烟的双重夹击下,失去了意识……等他再醒来,已是半月之后,那时,他虽逃过火险,却被身上的剧毒,折磨的生不如死!
但是,即便如此,他却还是在坚持着。
想着他和沈凝暄之间的一年之约,他克服了重重困难,每日进食极苦之药,坚持着重新站了起来玷。
他活着!
他还活着!
不为世间的一切阴霾和灰暗,只为生命的美好,只为他和小暄儿的一年之约狙。
再后来,他身体稍好一些,便命秋若雨回京,让她将自己还活着的消息,想办法传给宫中的沈凝暄。
是以现在,听到秋若雨的轻唤,他眸光微动,转身看向她,声音清弱的让人心疼:“可将我们还活着的消息,传给皇后了?”
静静的,看着眼前因为毒痛折磨,比之以前越发欣长的男子,秋若雨的视线,自他俊逸的五官扫过,最后才避无可避的对上他如同黑曜石一般的,深邃闪亮的眸。
迎着他期待的目光,秋若雨觉得胸臆间,似是有什么东西梗塞着,那感觉上不去,下不来,格外的难受。
“若雨?”
半晌儿,见秋若雨一直静静看着自己,却始终不曾言语,独孤萧逸动作轻柔的颦动着眉宇:“你发什么愣?我问你话呢?”
“啊?!”
牟然回神,秋若雨垂于身侧的双手,紧紧握住,极力将方才的鲁莽和焦急掩藏,她轻抿了红唇,微敛了眸华,微微颔首:“奴婢易容进宫,自然见着了皇后,皇后得知我们还活着,立时喜极而泣,她怕皇上对主子不利,不曾写下书信,不过却让属下带话给主子,让主子好好将养身子,等她一年之后,出宫与你团聚!”
这番话,其实并不算长,但是秋若雨说出这番话时,却好像耗尽了自己全部的力气。
几经生死,眼前的男人早已瘦弱的不成样子。
虽然过去了这么久,但他因为内脏被毒性所侵,时不时就会咳血。
沈凝暄,是他活下去最大的动力。
若他知道,她带回的消息,是沈凝暄的死讯!
只怕这个好不容易才从鬼门关站起来的男人,会顷刻间轰然倒塌。
她不能,她不能让他知道真相!
最起码,现在还不是时候!
“一年之后……”呢喃着秋若雨的话,独孤萧逸眸光一闪,好看而有型的薄唇轻轻一抿,他缓缓扬起唇角:“暄儿她真的这么说吗?她过得好不好,皇上有没有欺负她?”
“娘娘那么厉害,怎么可能被皇上欺负了去?”
指尖上,锐利的指甲,刺入掌心,秋若雨紧咬着牙,牵强笑着,看着独孤萧逸清瘦的俊脸上,荡起一抹让人心旌荡漾的浅笑,她心下苦涩莫名的转身行至桌前,动手为自己倒了盏茶。
“暄儿是聪明!”
苦等数日,终是等来了沈凝暄的消息,独孤萧逸心潮澎湃,胸腔一堵,忍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
“主子!”
秋若雨心口一紧,连忙放下手里的茶盏,上前轻抚着他的后背,为他顺气:“你没事吧?今日可用过药了?”
“我没事!”
抬手挡去了秋若雨的手,独孤萧逸仍旧沉浸在秋若雨所编织的谎言里。俊脸上的笑,温润如水,他那双墨色的瞳眸中,有欣喜,有担忧,还沉着让人难以看透的复杂之色,“皇后可曾与你说过,要如何从宫中月兑身?”
“没有!”
扶着独孤萧逸坐来,秋若雨心思微转,低垂眼睑道:“皇后娘娘说她自有办法,让主子安心养着身子,只管一年后,与她安个家便是!”
“家……”
独孤萧逸嘴角挂着淡淡的笑,眸华璀璨的轻点了点头,抬眸向外,他清俊的容颜,削瘦而苍白,但眼底的光华,却刺痛了秋若雨的心:“晚些时日,等到我身子好了,会亲自出去寻一处安宁之地!”
“好……”
原本清亮的瞳眸中,渐渐没了一丝光华,秋若雨含笑颔首:“属下随主子一起去,保准皇后娘娘会喜欢!”
视线微转,瞥了秋若雨一眼,独孤萧逸浅笑着蹙眉:“什么皇后娘娘,以后要叫她夫人!”
“夫人……”
重复着喃喃着夫人两字,秋若雨脸上在笑着,却已将泪水流进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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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落了停,停了又落。
转眼间,距冷宫失火,已有十日。
在过去的十日里,皇后薨逝的消息,不胫而走,但燕国皇宫中,独孤宸却在将那具烧焦的尸体,葬于冷宫之后,下了一道让众人骇人的密旨。
那便是,皇后虽死,却秘不发丧,宫中众人,谁都不准再提皇后薨逝之事。
否则,杀无赦!
一时间,知情人人心惶惶,谁都不敢再提,世人有人说皇后死了,有人说她还活着,亦根本不知,皇后到底是生是死!
十日,不算长。
但对沈凝暄而言,却是一种煎熬。
因为,她尚不曾平安离宫,倘若一个不好身份泄露,便有可能前功尽弃!
在过去的十日里,她亲眼目睹了自己死后,独孤宸心痛欲绝的模样。
她亲眼看着他趴在自己的灵柩前痛苦,亲耳听着他呼喊着自己的名字,但是她却只是那么静静的看着,静静的听着,却始终不曾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异样!
她不是铁石心肠,只是早已没了心!
她曾说过,要让他尝尝她所经受的痛!
那种失去心中所爱以后,心如刀绞的痛!
现在,她做到了。
他不只为她痛着,还将南宫素儿打入了天牢之中,并下旨缉拿南宫月朗!
在她下葬的那一日,他回到天玺宫后,便开始病倒了,一连五日,反复高烧,时时昏迷不醒,着实惊着了如太后,死拉硬拽的一定要独孤珍儿守在他身边,替他诊治。
因此,沈凝暄便只得跟独孤珍儿一起,在独孤宸身边守了她五日五夜。
直到第六日,四更之时,独孤宸的烧,才终于退了。
如释重负长舒了口气,独孤珍儿盈盈起身,转头看向身后的沈凝暄:“没事了,走吧,我们回公主府!”
闻言,沈凝暄眸光微闪。
深深的,神色复杂的看了眼龙榻上仍旧昏迷,不曾转醒的独孤宸,她轻点了点头,毅然决然的随独孤珍儿一起转身向外走去。
微微侧目,睇了眼身侧,一脸沉静的沈凝暄,独孤珍儿眸色微暗了暗。
她想说,今日一走,只怕日后她再难回来了,她想问,她是否真的舍得?真的没有一点的留恋?!
但是,在迎上沈凝暄如古井般,不见一丝波澜的双眸时,她却一时语塞,一句话都无法问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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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天玺宫到朝华门,有许多条路,但独孤珍儿却带着沈凝暄选择了最偏僻的一条,那便是经由御花园,一直向外,途径两座偏僻的院落,直达朝华门!
四更二刻时,御花园的百花丛中。
元妃如雪,身披雪色披风,正与与自己的贴身宫女春儿,隐于花丛中,自花叶上采取清晨露水,用以与独孤宸熬些清粥。
“娘娘这时,本该在宫里歇着,何苦来的,跟奴婢一起来做这些!”眼看着元妃自花叶上小心翼翼的采着露水,春儿不禁轻声咕哝着:“这些让奴婢来做就好了!”
轻轻一笑,元妃睨了眼春儿:“整日闲着,除了吃,便是睡,本宫也没个事儿做,倒不如跟着你出来,反正是皇上要用的东西,如此一来,本宫心里倒也就踏实了。”
闻言,春儿不由撇了撇嘴:“娘娘对皇上如此上心,可惜皇上现在眼里心里,都只有皇后娘娘,根本就看不到……”
“多嘴!”
抬眼嗔怪着看了春儿一眼,元妃轻压花叶,将上面的露水收入杯盏之之中:“皇上能不能看到,不是你我能够左右的,再者皇后娘娘已然哄逝去,日后不准再提起!”
听了元妃的话,春儿面色一紧,垂眸应道:“奴婢知错!”
回眸之间,见不远处有两道身影由远及近,她不禁出声问道:“谁?”
因入宫时匆忙,独孤珍儿根本不曾带上婢女,是以此刻离宫,她便只带着沈凝暄一人,此刻听到春儿的问话,原本正在前行的两人不禁微微顿足,微转过身,见是元妃和她的贴身宫女,独孤珍儿眸色微深,轻声说道:“是本宫!”
“原来是大长公主!”
看见独孤珍儿,元妃忙将手里的杯盏递给春儿,快步迎上前来:“长公主不是守在皇上身边的吗?何以现在会在来到御花园?本宫今日还不曾过去,皇上的龙体可好些了?”
闻言,独孤珍儿轻笑了笑,道:“皇上的烧,已然退了,龙体亦没有大碍,元妃娘娘不必担心!”
眸色微微一闪,元妃面露喜色:“皇上真的没事了吗?!”
“是!”
对元妃轻点了点头,独孤珍儿轻道:“本宫有些累了,先行回府了!”
语落,不等元妃反应,独孤珍儿继续抬步,轻轻的,对元妃福身,沈凝暄屏住呼吸,也跟着转身离去。
睇见她离去的背影,元妃原本闪动的水眸,不禁微微一深!静默许久,她眸色轻转,问着身边的春儿:“春儿,你可曾闻到什么香味么?”
闻言,春儿一头雾水道:“娘娘,这里是御花园,自然花香扑鼻啊!”
“是啊!”
浅笑着垂首,元妃再次看向正疾步跟着独孤珍儿离去的那抹身影,眸色深深道:“这里是御花园,自然到处花香扑鼻!”
边上,春儿抬眼看了眼她,不由出声问道:“皇上没事了,娘娘现在可要去探望吗?”
“现在没有那个必要!”
着以淡彩的唇,轻轻一勾,元妃臻首轻摇:“我们收集好了露水,先回去熬粥!”
“为什么?”
春儿一脸疑惑的看着自己的主子。
“因为……”
遥遥的,见独孤珍儿带着沈凝暄一路而去,元妃双眸中,一抹亮色缓缓流淌:“现在皇上还没醒,等本宫熬好了粥,过去刚刚好让他醒来喝啊!”
闻言,春儿眉心纠结,不过很快,她便喜笑颜开的轻点了点头:“如今宫中,反正也没人再跟娘娘争宠了,熬好了粥再去,是一样一样的!”
“是啊!”
再次望向早已没了人影的那个方向,元妃深深一叹,转头对春儿柔柔一笑,她轻声催促道:“赶紧收集露水,要不待会儿辰时一过,又得等下一个晴日的四五更时了。”
“呃……是!”
急忙应声,无心去揣度主子话里的意思,春儿手持杯盏,小心翼翼的又开始收集花叶露水!
许久之后,轻轻的抬眸,又朝着沈凝暄离去的方向望了一眼,元妃脸上的笑,淡淡的,却让身后的百花,都跟着失了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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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跟着独孤珍儿疾步拐入另外一个院子,沈凝暄不禁轻拍胸脯。
见她如此,独孤珍儿不禁失笑:“泰山崩于前,你都可面不改色,现在反倒怕起元妃来了!”
“我不是怕她,而是不想节外生枝!”抬眼看看天色,知宫门起栓的时辰快到了,沈凝暄对独孤珍儿淡淡勾唇,丝毫不敢耽搁,再次抬步向着北宫门方向行去:“师姐快走吧,我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多待了!”
见状,独孤珍儿拧眉:“臭丫头,你当你自己现在还是皇后啊,敢大摇大摆的走在本宫前头!”
闻言,沈凝暄脚步一顿,一个闪身,垂首跟在她的身后:“奴婢知罪,长公主殿下先请!”
“哼!”
斜睇她一眼,独孤珍儿冷哼一声,再次前行。
独孤珍儿的马车,本就候在御花园外,出了御花园,两人便先后登上了马车。
马车里,一直忙着前朝之时,几日不曾露面的月凌云一脸浅笑,十分闲适的手扶迎枕,靠坐车厢上。
见两人进来,他连忙让开座位,轻瞧了瞧车厢:“可以走了!”
马车缓缓启动,朝着朝华门方向走去。
知是长公主的座驾,朝华门的侍卫自然不敢阻拦。
一路风平浪静的出了宫门,沈凝暄紧绷的心弦终是松了下来。
“丫头!”
看着沈凝暄如释重负的长吁了口气,月凌云眉宇轻皱:“这几日里,我不在宫中,你腿上的伤可好些了?”
闻言,独孤珍儿眸色微惊,转头看向沈凝暄:“你受伤了?怎么不跟我说?”
“宫里的人,都忙着照顾皇上,若你来照顾我这个小小的奴婢,岂不是惹人怀疑?”轻轻的抬起腿来,搁在车厢里的长凳上,沈凝暄紧拧着眉,一脸苦痛道:“表哥,师姐,真的好痛!”
“这都多少天了?”
面色微变了变,独孤珍儿看了月凌云一眼,见月凌云识趣的转身向外,她才弯身轻轻掀起沈凝暄的裙襟。
入目,是白色浸染在白色裙袜上的刺目殷红,她脸色一变。好在月凌云早已料到会是如此情形,早已备好了药箱,她嗔怪着看了沈凝暄一眼,动手开始替她清理伤口!
沈凝暄腿上的伤,并不算太重,只是起了不少的燎泡,泡中满是脓水,将泡一一刺穿,看着沈凝暄吃痛隐忍的模样,独孤珍儿神情凝重道:“为了逃离皇宫,你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了吗?放弃世人梦寐以求的荣华富贵,你当真不悔吗?”
垂眸看了眼自己的腿,沈凝暄苦涩摇头:“不悔!”
没了独孤萧逸之后,每天只要面对独孤宸,她都心里都会恨到如刀割一般!
如今,离开这里,她无怨无悔!
见她如此执拗,独孤珍儿面色一沉,默默的替她包扎好伤口,而后伸手,轻轻撩起车帘,转头看向车外。
透着撩起的车帘,看着车后方,渐行渐远的巍峨皇宫,沈凝暄心底,蓦地一疼,双眸之中,不禁再次浮上水雾!
两个多月以前,她还曾与独孤萧逸许下一年之约。
现在,她只用了两个月,便从皇宫月兑身,可是那说过会等他的温润之人,却再也不会回来了。
念及此,她的心,再一次不受她控制的疼了起来。
“先生,我自由了,先生……我会听你的,为了你,好好活着!”
轻颤着手,缓缓捂着嘴,沈凝暄微转过身,靠坐在车厢内,却忍不住早已泪流满面!
别了,皇宫……
别了,独孤宸……
别了,这座宫廷里所有的人……
还有……别了,皇宫之中的,那个埋葬在冷宫里的沈凝暄……
从此以后,宫中谁家花开又花落,都再与她无关了!
日后,她只会带着独孤萧逸对她的好,好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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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凝暄所乘坐的马车,并没有长公主府,而是一路出了城门,自官道上疾驰向北,直到一个时辰后,天际大亮时,方才在一座码头缓缓停驻。
码头上,青儿一袭青衣,早已久候多时。
“小姐!”
见沈凝暄跟着独孤珍儿和月凌云步下马车,她惊呼一声,含泪迎上前来。
“青儿!”
伸手扶住青儿的手臂,沈凝暄疲惫的容颜上,露出一丝浅笑。
“小姐,你让青儿等的好苦!”
泪水自眼角滚落,青儿伸手胡乱擦了一把,紧抿了朱唇。
“我这不是来了吗?”
淡笑着,抚过青儿的眼角,沈凝暄抬眸朝着前方的江面望去,见一只船舶早已候在那里,她转身笑看着独孤珍儿:“师姐,表哥,你们就送到这里吧,我们今日一别,来日再会!”
“师妹!”
朝着不远处的船舶望了一眼,独孤珍儿蹙眉问道:“你们坐船这是要去哪里?”
“还不确定!”
对独孤珍儿展颜一笑,沈凝暄目光悠远道:“我本意是要去找师傅,但是师傅她老人家,神出鬼没,行踪不定的……师姐放心吧,等我找到了她,将一切安顿好了,一定给你消息!”
“好!”
独孤珍儿眼眶微红了红,轻轻点头:“我等着你们的消息!”
见状,沈凝暄莞尔一笑,抬眸对上月凌云英俊的面容:“表哥,惜别离,我们再相会,你好好保重!”
月凌云重重点头:“我会的!”
知独孤珍儿不能长时间离开京城,沈凝暄又与两人寒暄了片刻,便与青儿一起登船离去。
“别了,燕京!”
遥望江边,距离越来越远的两人,沈凝暄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过去一年之中,发生过的种种,从虞氏,到沈凝暄,再到入宫为后……脑海中,定格在独孤萧逸那张俊美的脸上,她微翘着唇角,深吸一口气,含泪进入船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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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亲们,萧逸出现了哈,宝贝们看着办,暄儿离开了,下章绝地反击~~嘎嘎,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