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雨新止,天宇朗然。
群山尽洗,空翠若滴。
一叶扁舟,撕破平静的湖面。几尾睡莲慵懒的垂了腰枝,半开半合地迎了阳光,倦了身姿。
“少主。”撑船的是一个老仆,手劲恰到好处。
那个被唤做‘少主’的人,缓缓抬了眼眸。阳光撒在他的脸上,那是一张绝代倾城的脸,光是一个侧影的轮廓都可以颠倒众生。他穿着一件衣裳,樱花一样的颜色。腰间一串璎珞,血一般的色彩。诡异的眩惑在这红与白之间弥散开来。
“霜凝呢?”他冷冷问道。
“小姐下山了。”老仆回答道,语气中隐约有叹息的意味。
“她到底还是放不下上官无情。毒他,害他,终究还是爱他。”他嘲讽地说道。
“世间之人,怕是终逃不过一个‘情’字。”老仆说道,颇有感慨。
“你后悔了?你知道‘凌霄阁’是什么地方!”那男子轻轻说道,老仆受了惊吓似地颤抖了一下,惊恐地看着他。
“你不用害怕,这里不是绝情谷。”他似乎看出了老仆的惊慌,“我也不是‘无情公子’。”他抬头,看着天边最后一抹斜阳,消失在苍翠的群山身后。
雨后新荷,良辰美景。终不过是刹那芳华,弹指红颜。
他看着湖心的凉亭,影影绰绰地看不真切。江山真的那么重要吗?他尉迟家的两兄妹,注定为江山所累。是他们太傻,还是他们太狠?自己是没有资格笑霜凝的,她爱上官,死心塌地。他自己呢?谁不知道凌霄阁主心底的那个人?雪姬。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义无返顾?
他就这样站着,任由露水湿了衣衫。老仆知道主子的习性,也不出言提醒。天已渐黑,天边最后的光亮,显得孤弱无助。夜,就好象被墨汁浸过的白纸一样,黑得软软塌塌,模糊得不够纯粹。
一丝乐音,划破了夜色。好一曲《落梅引》。
“谁在吹箫?”他问道。老仆没有回答,往凉亭看去,手上劲一使,扁舟向亭移去。
她手持一洞箫,纤细的手指掠过箫璧,嘴唇半启,吐气如兰。
水中漾出一圈纹路,不用回头,她已知道有人。
掌风来袭,她脚下右踏,轻衫扭转,恰似一团云雾,避开了来袭之人。箫声不断,气息未乱。
突然,她上半身向后平躺下去,腰枝如蛇般柔若无骨,轻巧地躲过来人的劈面一掌。箫依旧斜倚唇边,呜呜咽咽地吹了几个调子。
未等她直起身子,已感觉足下一阵劲风袭来,她轻点地面,飘然而起,又躲过了进攻,只是额头汗珠点点,一个转调变了音色。
脚还未落下,对方脚尖半抬,对准的正是她的‘泉涌穴’。她闪躲不及,混乱中身体向后倒去,心下一惊,手中一松,洞箫已被夺去。就在她就要倒地时,一只手托起她,一个转身,那人已将她揽入怀中。
“这不是你该拿的东西。”尉迟雪溶道。
“少主。”
“你的手是用来拿剑的。”他说话的时候,眼角下弯,温柔的眼中却发出凛冽冰冷的光芒。
“这是你送给我的,唯一一件与杀无关的礼物。”她喃喃自语,在他怀中轻轻抬头,身体不自觉地往他身边靠了靠,像只撒娇的猫。
“你不该厌恶‘杀’的,那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他一只手托起她的下巴,俯身吻了她一下,“做不到绝情,你就成不了最棒的杀手。”他说完,转身,踏水而去。
女子看了撑船的老仆一眼,老仆惋惜的目光刺痛了她。是啊,她正值最好年华,却注定只是一个杀人的工具。‘凌霄阁’三姑娘,荣华尽享,却逃不过一个‘命’字。她看了看手中的洞箫,自嘲的笑了。手摩挲着上面的刻字,7年前,他把她的名字,刻在了箫上,却把他的名字刻在了她心里。她知道,少主的心不在自己这里。知道又能如何?她看了看那洞箫,上面有一个绝对衬得起她的名字——倾城。
这里不像一个姑娘的闺房,倒像是一个藏兵阁。一件件兵器透着寒气,每一件兵器都萦绕着无数的冤魂,似乎隔了百年,那血腥味都散不去。而她注定要陪伴这些兵器。
“三姑娘,少主请您神兵阁议事。”门外一个少女说道。
“跟他说我稍后就到。”她冷淡地说道,将洞箫小心藏好。她扫视了一下周围,墙上斜挂着,一柄鳖皮剑鞘、紫金吞口的青锋长剑。那日,她用这把剑,孤剑对群雄,血洗八大派。
她的目光又转到了一柄短匕上面,不过巴掌大小,却也吞了无数生灵。那是她的‘坠月’,名字是好听,却染了无数杀气。
最后,她的手落在了一尾弯刀上。恰到好处的弧度,刀身发出银蓝色的光芒,似乎在发出邀请。‘银狐’,她从未使用过这把刀。她取下刀,头也不回地走出门。银狐似乎很兴奋,散发出浓浓的煞气。不染血,不回鞘。
刀、剑、弓、仗、棒。
人。
两个人。
“看来这神兵阁的兵器,还不如你房间。”
“‘银狐’有任务,杀气自然重些。”倾城回答,“这次是谁?”
“莫上尘。”尉迟雪溶说道,“莫少最擅长什么?”
“软剑。”
“你是不是选错了兵器?”尉迟转身,“神兵阁的东西,任你挑。”
“不用了,选中了就没有必要换。”她冷冷道,“杀他不难,可是以莫少的威望,不值。”
“我知道。”尉迟摩挲着手上的扳指,“但是,他灭了巨龙帮。已经是上官无情的人了,以后会是一个劲敌。”
“我这就去。”倾城道,少主是聪明,毕竟聪明不过‘无情公子’。只有无情,才能不败。这一仗,少主注定是输。
她心中多了半丝惆怅。前方的路未必好走,她不愿杀人,可是,江湖二字,岂是她能左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