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7章节:魅里,好好去爱,好好去爱
*****************************
后半夜起了大风。
连梦里面的浓雾似乎也吹散了许多,这一次我的梦里仍然有两双眼睛,可是,原本那双金色的眼睛被蓝色的替换了,并且另一双绿色的眼睛变得让我感觉更亲切。
这一次,我的周围没有浓雾、也没有火焰。但是风干气爽的空旷草坪上却电闪雷鸣。我赤着脚在柔软的青草地上奋力奔跑,回头总是看到身后有双蓝色的眼睛在一刻不眨地盯着我。我一边逃跑,一边仰头去寻找云层后发出雷鸣和闪电的源头。
那条若隐若现的黑色有翼龙在云端上挥舞着翅膀,我看到它时,慌乱的心情便平复了许多。就连身后一直盯着我的那双蓝色眼睛,还有他举着的那只老鹰似的爪子,都变得不再叫我那么害怕了。因为,看到了云端上的那条有翼龙振动着翅膀朝我飞来……
“呲——”
我听到了身后发出裂响。
听起来,即像老鹰的爪子撕裂了锦帛发出的声响,又像龙鸣发出的闪电一样震耳欲聋。我想要扭头去看看,但是回过身时,双腿一个痉(hexie)挛,我极度痛苦地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
醒来时我才发现,被子被我踢开了,我的膝盖及膝盖以下的小腿、脚踝都果(和谐)露在被子外面。阳台那边的落地窗户没有关,外面的风夹着屋子后面的树林里的阴冷气息呼呼地吹进我的卧室里。
空气中,连泥土和树木的气息也变得湿冷了。我把被子拉过头顶,缩起脚,蹭着被子里的些许暖气,整个人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从外面的夜色,还有透过窗户落到我床前地板上的朦胧月光来看,现在大概是后半夜三点左右。
我静静听着满室的轻风和独属于这深夜凌晨的寂静,默默地细想着刚刚做过的梦。
我想,出现在我梦里的那双蓝色的眼睛毫无疑问是非.洛克.歌特先生的,还有那只大号的老鹰爪。
而那条皮肤漆黑泛着光泽的有翼龙……它的绿眼睛像翡翠,我虽然从未看过,也猜不出它是谁?猜不出它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是,我盯着那双陌生的绿眼睛,有着前所未有的亲切感。就好像我曾有无数个日日夜夜都对着它一样。有这样的感觉真的很诡异,虽然,我真的、我发誓,除了从前的梦里,我这是第一次看到那样翡翠般美丽的绿眼睛。
“噢——呕——”
“哇啦啦——”
“砰——扑通——”
“嗤——”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在我即将再次沉沉睡去时,我侧听到了楼下客厅隐隐约约传来了一个疯女人的呜呜哇哇的声音,这其中还夹着椅子被弹倒,椅脚摩擦地板所发出的声响。
我一惊,怔忡了一两秒便立即反应了过来——是妈妈!
一个激灵,我一把掀开被子,从床上跳了起来。然后飞快地离开(hexie)房间,往楼下客厅跑出去。
客厅里没有开灯,但借着大开的大门以及窗户处透射进来的月光,我能看清楚楼下的客厅大门前的人影。
雾魅里正搀扶着老妈,而老妈整个人像碗煮过头了的面条一样软趴趴的,嘴里呜呜哇哇,痴然傻笑,又间或打着酒嗝,一幅随时会趴到马桶上大吐特吐一番的危险样子。
与我冲下楼的速度相比,我放缓了脚步,途中我将客厅的照明大灯打开了。白炽灯将我们的客厅照得亮如白昼,而我一眼就看到老妈那件白色工装裤膝盖上的痕迹,就知道她醉酒到现在,已经跌倒过到地上无数次了。
“哥,老妈自己回来的吗?”我走了过去。
雾魅里不断将滑到地板上去醉酒的妈妈拉了起来,身上的睡衣也被老妈妈醉醺醺地又拉又扯又抓又蹭地,给弄的皱巴巴的。
听到我的声音,雾魅里手忙脚乱之间抽空看了我一眼,在他的目光中我明显读到了愧疚。他在对于大半夜将我从深度睡眠中吵醒感到很抱歉。我善良亲家的哥哥,他似乎忘记了,那个抓皱扯坏了他睡衣、此刻还浑然未觉的醉女人是我的亲妈。
“喂!我不是老妈!我是很年轻——我很年轻——”
醉酒状态的女人,仍然对自己是年轻美貌,还是年老色衰这回事很是在意。
我和雾魅里都颇为无奈地瞅了一眼那个被酒精搞得狼狈不堪,智商被打回到了小学生程度的女人。
“来,月,帮我一把,把妈妈扶到沙发那边去。”雾魅里朝我使了个眼色。
我连忙在另一边架住了妈妈。
同时,心里颇感惊奇。老妈这不是第一次醉酒回家了,可是以往雾魅里都是很轻松的就能一个人将老妈全程照顾好,故然醉酒的人蛮力比平常要大,要难控制得多,可是号称全能二十四孝老哥和儿子雾魅里啊——他竟然需要我搭把手。
换了别人提这样的要求,我不会感觉奇怪。可是,说这句话的人是雾魅里,我不由得将困惑打探的目光落到了雾魅里那时不时就会抽空轻抚一下胸口的动作上。
雾魅里虽然总是一幅很平静很温柔的样子,但是他从来都是很警惕很敏锐的。因此,当我第二次将打探的目光刺向他的时候,他不着痕迹地控制住了自己下意识的动作。
有碍于妈妈还是醉酒嚎啕的状态,我们现在也没空纠结在猜疑上。
我和雾魅里一起将妈妈安置在沙发上,她的嘴里还有嘟嘟嚷嚷,而且大概因为酒精的原故,她燥热得直拉领子,在沙发上也是一种完全躺不住,安静不下来的样子。
“我去给妈妈倒杯水,月,你在这照看一下。”魅里直起身子,这个用了些力气的动作似乎让他很不好受,我看到他的额角有汗珠滴落,梨白的颊上闪过一抹不正常的苍白。
“哥,你还好吗?”在他朝厨房的方向走去时,我忍不住追问他。
他回过头来看我的时候,似乎怔忡了一下,但很快他便恢复了常态,并微笑道:“没事儿,很好。”说着,也未等我再说点什么,他便快速去了厨房。
我拉回目光,沙发里的妈妈双手揉着额头,不断翻来复去扭动着自己的身体。
她不断动着,侧身蜷缩在沙发里,抱着脑袋,呜呜哇哇地又低嚎嘟嚷了起来:“为什么啊……为什么啊……为什么爱会这么伤人呀……为什么啊……为什么啊……为什么爱会这么难呀……”
那似乎是某句歌词,我听着老妈嘟嚷着,用上了不同寻常说话时的调子。
接着她又疯疯颠颠地大笑大嚷了起来:“哈哈哈……哈哈……这么难就这么难啊……拿一辈子堵进去,谁还怕了谁呀……哈哈……哈哈……”
笑着笑着,
“呜呜……呜呜……”
她咕咕咙咙着:“阿法,阿法……该死的阿法,我恨你……我恨你……恨你……也恨自己想念你……”
不一会儿,又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扬着手腕,就着灯光,呆呆地看着她手腕内侧那枚绿色的桑叶型纹身。她哭了又笑,笑了又哭,口齿不清的说着:“我也是有人爱的……我也是有人爱的……对不起、对不起……谁爱谁,谁就欠了谁……对不起……对不起……”
“没错啊……爱是一场浩劫,是劫难,是劫难。我们谁都没能逃过……没有心,没有情,没有爱……就是最厉害的魔药、是最厉害的咒语……谁来给我施个咒……来啊来啊……来给我施个这样的咒……解月兑我一生的最痛……来啊来啊……哈哈……来啊来啊……”
她打了个酒嗝,这让她停住了眼泪,似乎也意识到了我还在沙发前,她稍稍清醒了一点,克制住了一些溃堤如洪的情绪,卷缩起身子,抱着膝盖的她,将泪水和脆弱郁闷的心事都埋进了怀里,闷声闷气的咕咙,只剩断断续续的传荡在我们爱空旷寂静的深夜客厅里: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爱你……对不起对不起,我恨你,我恨我想你……呜呜……”
在雾魅里端着水杯来到客厅的时候,我手足无措在站在沙发后面,看着妈妈卷缩得更紧,像母亲胎盘里刚成型的胎儿一样。
阿法。
这个名字不是第一次出现在妈妈的口中,毕竟,她不是第一次在我和雾魅里的面前醉酒。
‘阿法’,我默然于心。
夙重一的父亲叫夙杰森。那么,阿法?是另一个人吗?
我从前对这个名字并未多想,但自从看到了夙重一的父亲身上也有着一枚跟妈妈一样的桑叶型纹身,我开始觉得,在半月镇,这个可以称之为是妈妈的‘根’的地方,追溯妈妈年少时的感情,似乎也成为了我寻找求解自己的父系身世之谜的一个有效的途径和线索。
我抬头去看雾魅里时,看到他脸上的悲悯的表情平静又柔和。他没有多说什么,将水杯放到茶几上,便弯腰去将妈妈扶了起来。
“妈,喝点水……”他一边说着,一边将埋进沙堆里的鸵鸟挖出来。
妈妈怯弱颤栗得像个新生儿,她攀着雾魅里的手臂,低着头喝着雾魅里送到她嘴边的水。
大开的窗户和大门,都让妈妈带回来的熏天酒气淡了许多。喝下了半杯白开水的她,情绪也像体内的酒精一样,被白开水稀释冲淡了许多。
她哑着嗓子,似乎恢复了些许属于家长的神智。
“魅里,”她叫道,声音不再那么歇斯底里,疯疯颠颠。
“嗯,妈妈,你说。”雾魅里依旧端正得像三好学生。
妈妈在雾魅里拿开水杯的时候,轻轻拉住了他的手腕,低哑的嗓子仿佛苍白了几十岁:“魅里,好好去爱吧……好好去爱……”
好好去爱。
妈妈对雾魅里说的话,好像又不仅仅只是字面意思那么简单,但我着磨不透。为何妈妈要如此慎重其事的对魅里说这句话。
我愣怔地盯着沙发里的妈妈,还有边上的雾魅里。这时,魅里也抬起了脸,不经意间,视线与我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