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生子第三天，总算陆陆续续地来了不少亲戚朋友。全是甘家这边的。甘欣又陷入嘀咕了，以凡他们那边真是不在乎这个孩子吗？素梅就猜测，以凡肯定结过婚了的，肯定还有另一个孩子，不然他们亲戚对他如此高龄得来的孩子是置若罔闻，视若无睹。
甘欣的舅舅，姑妈全来了。礼物红包并至。以凡礼仪观念并不缺，给每位亲戚削一个水果。姑妈说，“这孩子，很贴心呢。”素梅一听“孩子”一词，就全身条件反射地要发贞子一般。
亲戚们塞红包给甘欣，以凡毫不推辞地拦截，通通装进裤兜。他突如其来的直接让亲戚们有点僵愣。待到亲戚相继离去，素梅满以为以凡会把钱递给甘欣。结果他装进了自己口袋，并且认真地撕开口袋，数着钱的数字。
亲人们只是领教了他迎接时候的热情，却未感受到他送客的真诚。素梅吩咐过以凡要送客的，他的电话却响了。他的电话总是十分巧合地想起，真怀疑他是自己在播放铃声。
他对素梅说，有一单业务在谈，几个老总都在阳光国际大酒店等他。阳光酒店是潜城最高档的地方，他背起他的老板包，扶了扶帽子，风尘仆仆地夺门而去。
素梅朝他离去的方向愤怒地剜了一眼。
身边的景象总在刺激他的心情，那些年轻的丈夫们，他们终日不离地守在妻子身畔，他们的手上也会经手红包，但很快就到了妻子手中。
素梅看着瘦了很多的女儿，一种心疼之感涌了上来。内心酸酸的。自己老婆在医院生孩子，他是连钱也不愿意掏的。他屁颠颠地在谈一单生意。他像是谈生意的人吗？素梅印象中，即使是小生意人，也不像他那样地抠。她只恨自己不能变成个蚊子跟着以凡去看。现在的很多男人的爱称自己是生意人，动不动就说在谈什么生意。他们不知道在生什么意。生活的美意全部被他们耽误了。
甘欣说，“以凡怎么那么爱钱呢，这区区几百块钱都拦，真是气死人了，幸亏亲戚们是不会外边传话的。”
素梅忍不住说漏了嘴，“他还在我的手上拿了三千呢。”
甘欣问，“什么时候？”
“你刚入院的时候。”
甘欣看着因为帮她带孩子而显得分外憔悴的母亲，此刻才感觉她是这样的无辜。如果嫁给一个正常的家庭，母亲这会的身份是客人，外婆一个，是备受尊重倍感轻松的人。她喉里一紧，眼泪差点出来，她说，“妈，我好对不起您。”
素梅说，“你又没做错什么，是熊以凡这个人确实有点差劲。哎，我也不怪你，婚姻，是命运，不能怪你。”
甘欣埋怨母亲，“您那天干嘛说自己手上是带了钱的呢，您就说一分钱也没有。他也不会在您口袋里抢钱了。”
素梅说，“我哪里忍心，当时那么急，要是不交钱，人家不给你接生，你不疼死了。”
甘欣的泪水终于不能控制的掉下来。她不知是心疼母亲还是心疼自己。
她在为熊家生孩子，在手术台上挣扎，在像被擒的母兽为救孩子般地声嘶力竭地呐喊，她的男人连单也不肯买，反倒是里外收钱，她懊痛半天，又转念想想，为什么一定要认为是在给熊家生孩子呢，我是为我自己生孩子，她说。心里才略略宽慰点。
有时候，她真想锤自己一通。为什么要冲动地先斩后奏，和这样的男人拿结婚证呢。为什么当初不对郑重说明真相，那样他一定会留在身边的。这样的纠结会一辈子残忍地缠绕着她。她每到痛苦处，这样的后悔之词就会在脑海里字幕一样跳出来。
甘欣的人生，就砸在这桩错位的婚姻上了。找一个错了辈的男人结婚，起初很多人是抱着他或许能更成熟更好地照顾自己的想法，后来，这种认识慢慢地就被生活磨平了。对于男人来说，老少和优劣没有必然联系。纯粹的年纪大，可并不是成熟的标志，那是只熟不成。熟了，就离烂掉不远了，这是自然界万古之理。
好的男人，他从年少到年老可能都是优秀的。差男人，则不然。
甘欣，在她的少女时代完全没参透这个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