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须昔年 昔年,硝烟

作者 : 骆昱

在巴黎度过的第一个秋天,我被一首有关深秋的中文歌深深撼动。歌曲的名字,我已经忘记了,只还依稀记得些歌词、、、

、、、、、、

初秋的夜,冰冷的夜,回忆慢慢袭来

真心的爱,就像落叶,为何却要分开

灰色的天,独自彷徨城市的老地方

真的孤单,走过忧伤,心碎还要逞强

、、、、、、

这歌词,唱进了心里。在我的认知里,我还是想念着我的亲人的。虽然,那是一首有关爱情的歌曲。我却从字字句句中挖出了亲情的气息。并且,一厢情愿地把它当做漂洋过海,终于抵达我手中的“家书”,充满爱,浸透着关怀。

我甚至特意录制了全首歌曲,在同样深秋的大街上,播放给丹尼听了。

从头到尾,他仔细地聆听,始终在温温地微笑,像看自家孩子似地,注视着我。他的眼神好像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你想家了,孩子。”

但是,我已经不当孩子好多年了。我甚至想象不出,怎样当一个孩子,才算是合格。我以前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是个不合格的。想家?那是不属于我的东西。他们也许早已把我从记忆里剔除了。在他们的眼里,我消失了,不存在了,才是最好的。我早就是一个人了,在我十七岁坐上前往美国的飞机时,我就已经是一个孤零零的人了。家,对于我,只是一个晦涩得难以启齿的字眼。我曾经那样的憎恨它,迫不及待地离开它,费尽心机、用尽全力逃了出来。

可是,现在,我想念它了、、、

那时我还不知道,多年后我会重回故土,站在家门前。真正意识到自己早已不是那间屋子里的一份子。我在遗弃他们的时候,我也被遗弃了。

不期而遇,总是来得那样突然。我还未对“孩子”和“家”的问题,做出回应,他的家人就那样华丽丽地呼啸而至了。

在那之前,我是对丹尼哥哥的存在是浑然不知的。一个金发碧眼的典型法国男人,开着香槟色的敞篷跑车,载着两位窈窕的金发美女,狂蜂浪蝶地喊我为“东方美人”,挑着眉毛无礼地猜度别人的感情,趾高气昂地对待亲人、、、我不明白,一半相同的血脉怎么会孕育出如此截然不同的两个生命。确实,我没办法把他和温和有礼的丹尼联系在一起。

我暴露于丹尼的家人面前,就是始于那个下午吧。自此,我们之间单纯简单的关系,人为被动落入了不该有的色彩。

也对。在巴黎,这样一个“一个人就是一种罪恶”的城市里,街头都是男男女女,成双成对。我和丹尼,一个“孤男”、一个“寡女”,还有说有笑、拉拉扯扯,其关系难免引人遐想。更别提有心人的,刻意为之、旁征博引之后,真相会扭曲成什么样。

此后,和丹尼祖母第一次见面,我就从她画着果色眼影的眼皮下的瞳孔中读出了一些信息。

我是不受欢迎的。

但是,为什么要管她呢?

我那时真是有骨气。我只想着,和丹尼做朋友,并不需要讨好他所有的亲戚。反正,我又不是要嫁给他的那个人。所以,我一直很坦然。该怎样过,就怎样。

我唯一的错漏,大概就是,完全忽略了博迪格夫人作为女强人的高超手段。

她驰骋商场多年而立于不败之地,有她的智慧的功劳,但决计也是少不了各种可见光和不可见光的手段。我没考虑过她会将这些手段用到、、、常年来她拥有对于一切的控制权,让她变成了怎样的一个老太太。用丹尼的话来说,她确实不是个普通的老太太。

“不该碰的东西,就不要碰。”

这是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其间,她的眼睛从院子边点缀门廊的鲜花上移到了手中的描金茶杯上,最后看着自己的裙角,却始终没有瞄过我一眼。我甚至怀疑她是不是一时有感而发、自言自语。可是她的下一句话,明确地表示这句话肯定是告诫我的。

“言小姐,请你记住我的话。”

显而易见,她说的东西是——丹尼。

我向来不喜欢警告、威胁、瞧不起人这一套的东西。

“博迪格夫人,不得不说您说的很有道理。家父也曾教导过我,要守规矩。我是在条条框框的家庭里长大的。我相信我是最懂得您这句话的人。”吹捧得很受用,是时候给根棒槌了,“但是,我还想说,人就是人,不是一件可以随意摆布的陈设。人和人之间,交往讲的就是感情,没有什么该与不该。不过,感情也是分很多种的。我和丹尼,是纯粹的朋友之谊。这点,您可以完全放心。”

“这样最好。”

这是我们的第一次对话,寥寥数句。却暗潮汹涌。

我一直记得和他祖母的那次对话,至今都感觉既紧张又可笑。多么狗血的情景啊!就像偶像剧。不过,我知道我不是令人发毛的矫情的贫困女主角。我是丹尼处于社会下层的贫困的朋友。我坚信那次对话完全是误会引发的错误桥段。

我和丹尼继续做了很久的朋友,直到、、、

那是我在法国度过的第三个国庆日(法国的国庆日)。我们都有很长的假期,薇薇安提议到爱尔兰渡一个小假。

我同意,和他们一起去了。

然后一切都变了、、、

旅行中,我不断给薇薇安和丹尼创造独处的机会。这是在飞机上和薇薇安说好的,我认为很简单,但是做起来却不是这样。我怎么都开心不起来。我想是我太害怕孤单的缘故。孤单的我流过香浓河,走过巨人之路,守过丁格岛,跨过莫赫悬崖、、、再美再精彩,也都像灰尘般飘过。

然而,在我走过卡里克索桥后,丹尼出现了。薇薇安却不知所踪。

他好像有满腔的怒火,很粗暴,甚至野蛮。

“你到底是发什么神经?”

这质问来得突然,我有些晕头转向。

“搞不懂一个个的、、、怎么都那样自以为是,我和薇薇安、、、你、、、”

什么一个个?也就我一个啊!我明白了,我做的不够隐蔽,目的太明显了。我赶忙道歉,深刻检讨:“对不起。我以后都不这样了、、、我下次一定走得毫无痕迹。其实,这种事你也不用这样计较,大胆一点,我就不用那样辛苦了、、、”

丹尼脸上的怒气刚消了些,又开始一发不可收拾。

好好地帮他们反倒莫名地受气,我自然也开始有些火大。凭什么我做好事还要受到这种对待。我是在帮他呀,又不是害他。需要用这样人神共愤的眼神谴责地盯着我吗?

“丹尼,别这样没良心。我是在帮你!”

“帮我?”

他一脸的不敢置信。清清楚楚地写着“你明明在害我”。我被彻底激怒了,被他的“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给彻彻底底地激怒了。

“我也是有脾气的、、、我好好说话,你还当我好欺负啊!”

“呵呵、、、”

丹尼轻笑了两声,好像在嘲笑着什么,显得很无奈。突地,他紧紧握住我的手,就把我往他身上拽。看着他的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扣住我的后脑勺。我的心底一下子涌上了许多恐惧。我以为他抓住我了,要打我了,那样的动作,把我脑袋拧下来,砸个稀巴烂都没问题。我就在求生的**下,努力往左边躲了一下。因着自己的努力,我躲过了正面袭击,可却没有逃得开攻击的余波。

那一刹那,我感觉到他温热的唇擦过我右侧的唇角,划过脸颊,碰到耳垂、、、

我如遭电击,愣在当场、、、

丹尼是要吻我吗?

阴差阳错地被我躲过。

他要吻我。那么,他生气,是因为、、、不是我做的不好,而是、、、我做的太好了。他为什么要吻我?惩罚,还是、、、喜欢?可是,喜欢、、、他为什么会喜欢我?为什么呢?

、、、、、、

“宋——你真是个傻子,是世界上最笨的笨蛋。我做的还不够明显吗?你怎么就是看不出来呢?你、、、我、、、都不知该怎样说你才好了。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可以做那些莫名其妙的事,就是你,不行。你才是那个没良心的混蛋。在这件事情上,谁都可以有脾气,就是你,不能。”

“我喜欢你啊!”

海风穿过北爱尔兰支离破碎的悬崖峭壁,席卷各种花朵万紫千红的绚丽气息,扑倒我面上。丹尼依然还紧紧抱着我,弓着身子,将头深深地埋在我的颈窝,一阵一阵地喷着温热的气息。我愣愣的杵在他怀里。

他的话,力度实在是太大了。我没法找到自己。我不知道该怎样做。我不知道、、、

不清楚到底过了多久,我感到丹尼抬起了头,温温的唇贴在我的耳廓上,柔柔地说:“宋——我爱你啊!”

爱,这个字眼。于我太过沉重了。

见我不答,丹尼再度逼问:“你愿意的,是吗?”

我意识到这一幕是不该发生的。我深深感到,心脏的快速跳跃是多么的罪恶。

我推开了丹尼,转身便逃了。丹尼还想追上了,可是看到我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对着他嘶吼着“别跟着我,离我远点”,他终于没跟上来。

那时,我逃走了,直接逃回了酒店,逃回巴黎,逃回了我的小窝、、、

我就是一只龟缩的蜗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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