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已经进入冬天了!
在丹尼营造的温暖的空间了,我浑然未觉冬日萧瑟的海风已经吹遍了整个城市。也许是小学教育的影响至今仍旧存在我的身躯里,在我的认知里,冬天必定是有凛冽的寒风和光秃秃的枝桠的,我必定也是瑟缩着脖子的。然而,在这里的每一棵树都还是飘扬着绿色的生命力,树干上还爬着湿润的墨绿色苔藓,地上的小草和蕨类植物也已然倔强地泛着淡淡的青绿色,就连从树叶之间滤下的空气,也仿佛都染上了一层绿意。
太绿了——简直是另外一个干净通透的世界。我在这个绿色的世界里慢慢地踱着步,像是一只游荡在人间的鬼魂,避开人群,避开道路,就着冬日微冷的气温,踏进春日的梦境、、、
从前次出门见过父亲,我将近有半多个月没有走出过那栋大楼了。那天下午花瓶里的水以及夜里被噩梦吓出的一身汗水,让我在第二天就病了一场了。听说这一次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病,让我错过了那个父亲大人的手术。在我从高烧转化成低烧的时候,丹尼告诉我说手术很成功。我脑袋昏昏地想着,父亲下次扔出的花瓶砸在身上会更疼吧!
我极像我的母亲,方向感非常之差。我在林子里走了许久,上下左右东西南北地一阵乱闯,竟让我走到了海边滩涂。
低潮期的滩涂显得格外的安静,鸟儿也不见一只,海风和着海浪声一阵一阵地扑过来,有些瑟瑟的冷意。我想要靠近海水,可还没走几步,脚上的棉鞋就已经被那些松软如海绵的泥土,沾染得不成样子了。走到一半的时候,棉鞋已经不能再保护我的脚了,甚至可以算是一个拖累了。想了想所幸便月兑掉了鞋袜,光脚踩了上去,可是真月兑掉了又觉得冷,那先前的兴致也没了。于是便提着脏兮兮的鞋袜,向左侧一艘倒扣着的木质渔船走去,坐了下来。木板在被太阳晒得久了,光脚踩上去能感觉到一些阳光的温度,我不禁舒服地舒了口气。
冬天午后的阳光还是带些力度的,暖洋洋的。
以前和姥姥在农村的时候,就常常在这样的太阳下面,搬出竹子做的椅子,坐在门口的空地上,磕着自家炒的西瓜子,卡兹、、、卡兹、、、
我双手环抱着双腿,略仰起脸,眯着眼睛,朝着太阳,感觉着阳光在肌肤上攀爬,开心地想着“真是温暖啊!”
然后,温暖便围住了我。
我唇角的弧度更是向上扬起,拍拍手一边站起来,一边快活地说:“丹尼,你来了!”
这是我第一次比丹尼还有高,我看着丹尼的头顶,更加快活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丹尼笑着抚了抚额头,又伸手过来整了整刚刚他披在我身上的大衣,轻描淡写地说:“我在你的手机上安装了追踪定位功能。”
“嗷——”
丹尼的衣服披在身上真是暖和,我索性直接套在了身上,连扣子也自个扣起来了。
“下次出来多穿些。”丹尼瞄着我光光的脚丫子,说,“我们回去吧。”
“好。”
我抓住丹尼的一只手,正要跳下船,没想到身子却反地心引力地腾空而起。
“啊——”我不禁失声叫出,“你做什么?”
丹尼挑挑眉,一脸“不是很清楚吗”的表情。
“我的鞋子、、、”我仍旧不死心,“我要拿回去,洗洗还能穿的。”
“不用了,你把我脚上的鞋子洗干净就行了。”
想想丹尼脚上多少多少欧的意大利定制皮鞋沾满泥土的样子,再想想我那十几二十几块人民币就能买到的棉鞋,我放弃了挣扎,乖顺地伏在丹尼的怀里。
“累不累啊?”我弱弱地问道。丹尼抱着我走了将近二十分钟,可是依然没有走出林子的趋势,我开始暗自埋怨自己怎么走出这样远的距离。
丹尼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带着挑衅意味地瞅着我,“幸亏,我平时坚持锻炼身体。”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若如不是他锻炼得身强体壮是抱不动我的,换角度看也就是说我该运动运动,减减肥了。心里虽说是很不舒服,但是转念一想他确实也是很受累的,也就重重地吐了口气,不反驳了。
“丹尼,你工作忙吗?”
“也就督查指导这边的工程,没有什么事情。”丹尼望着一脸诚挚的我,笑道,“你想做什么吗?”
我干脆地点了点头,说出了心中的想法,“恩。我想啊,我们都这样怕冷,你不知道这儿的冬天是很冷的,是那种阴森森的刺骨的寒冷。要不我们去法国吧!等我把我爸和汐汐的事情处理好,你也结束了这里的工作,我们就回法国,住在普罗旺斯的花海里,你妈妈的房子就是我们的家。等到葡萄成熟的季节和红酒出窖的时候,我们就去你爸爸留给你的葡萄酒庄园,半夜偷偷地去喝葡萄酒。你说好吗?”
四目相对,良久,丹尼才吐出一个字,“好。”
我伸出两只手,环住丹尼的脖子,使身子更加贴近他,双眼闪光,“说定了。”
“恩。”丹尼一脸的严肃,“那么,以后要去见你的家人,必须带上我,我不想只能在你受到伤害之后,做做帮你舌忝舐伤口的工作。”
他的脸上除了严肃和坚定,还有隐忍的心疼。我的心脏不禁一阵触动,丹尼已经知道我去医院见父亲时发生在我们之间的事情了?他知道父亲对我的态度了吗?他是知道了吧,他心疼我了,他责怪自己了,他、、、这个世界上还有哪个男人会爱我宠我疼我至此呢?
不知不觉间,我更加紧紧地圈住了丹尼的脖子,将脸埋入了他的颈窝,偷偷在他温软的颈侧印下了一个略显冰冷的吻,才转而露出脸来,承诺道:“一定,以后我不管去哪儿、去见什么人,我都会告诉你。”
逆着光线自下而上地看着丹尼微扬的唇角,我在心里暗自告诉自己,要重新做个快活的自己。
于是,下一秒我便快活得忘了形,“呵呵、、、我一定会带着你去帮我挡花瓶的。”
这下子,危险靠近了。丹尼不仅仅是嘴角扬起的角度更甚了,连着那眉梢也微微挑了起来。
“挡花瓶?”声调上扬。
“也不是就这样,”我赶忙扑火,“你的作用怎么可能那么小呢。当然还要带过去炫耀炫耀了,关键时刻挡挡花瓶什么的啊。”
“挡挡花瓶、、、”丹尼轻笑了一声,一脸阴郁地睨着我,平淡地宣布,“宋,我有些累了,要不我们换个方式回去吧!”
他不会是想要直接把我丢在地上吧?看来我真的快活得过头了,不该故意调侃丹尼的。人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该快些“知错”才好。
“丹尼,我错了。我觉得我们这样就挺好的,还是不要改了、、、”
“啊——”
“哈哈哈、、、”
一声惊恐的尖叫和一阵轻快的笑声同时响起,划破安静的空间。
显而易见,笑声是丹尼发出的,而那声石破天惊的尖叫是本人的创作。
而此时,我正以一种极度诡异的姿态伏在丹尼的背上,控诉着丹尼对自己不人道的待遇。然而,这种控诉也没有持续多久便结束了。因为、、、
“乖,别闹!”
只这一句,以及我那瞬间被温暖包住的冰冷的光脚丫子,我便失去了动作的气力。我安静地伏在丹尼的背上,像极了一麻袋听话的货物。
没一会儿,丹尼便背着我出了林子,进入了暖气十足的大楼。于是,我立刻顺理成章地摆月兑了这种不太舒服又极不美观的姿势,重新回到丹尼的怀里。也许是倒挂的不舒适感引起的,我的脸颊显得比平常红润许多。
电梯的门打开了,丹尼却没有移动一步,我疑惑地瞄着他,“怎么了?”
“宋,”丹尼温温地唤了我一声,良久才继续说道,“家里来了别人。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愿意见她,若是不愿意,你现在就先不回去了。等我请他们离开之后,再来接你上楼。”
我眯着眼,迎着丹尼询问的目光,笑着问:“是谁?”
“我回来的时候,苏贤就和她在楼下等你了。苏贤说你和愿意见她的,而我也认为你们是该谈一谈的。可是上了楼才发现你却不在,手机又没人接。接着我就出来找你,他们还在楼上等你,你要和她谈谈吗?”丹尼说了一大堆的话向我解释清楚了如今的情况,才告诉我那个要谈谈的人的身份,“苏贤说,她是你妹妹。”
汐汐?自从上次在卖场不期而遇后,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了。她不是对我很有怨言吗,怎么会主动想要见我呢?难道她知道了我去见父亲的事情了,还是她已经知道了我和阿诺之间的事情了?她想要做什么呢?我该不该见她呢?
我越想就越底气不足,摇着头便要冲口而出的“不见”,在我抬头看到丹尼的一刹那,生生地卡在了喉头。我努力摆出一脸自然的微笑,说:“谈谈吧!”
丹尼仍旧没有动作,双眸紧紧地盯着我,似乎想要找到我的破绽。
可是,丹尼是真的让我自然了,也安心了。我抬起挂在丹尼颈侧的手,稍稍使劲地一拍他的肩背处,轻松地说,“快走吧,丹尼,我和汐汐是该谈谈了。”
“是我多虑了。”丹尼略一思索,双手一使劲将我稍稍往上抛了抛,紧紧地抱在怀里,炫耀至极地笑了起来,“咱们让他们羡慕羡慕我们的幸福。”
现代化的电梯速度还真的是很快的,没一会儿就到了顶层。丹尼在玄关将我放下,我在苏贤和汐汐的注视下,略显尴尬地穿上了拖鞋,丹尼也月兑下了那双不堪入目的皮鞋,换上了和我脚上那双相似的情侣拖鞋。
我露出十分友好的微笑,慢慢走向他们,用显得十分熟稔的动作,招呼他们客厅沙发去坐着。然后,就是按照招呼亲朋好友的一贯流程,问他们,“想要喝些什么?我去帮你们拿。”
结局却不尽如人意。
“不用了。”苏贤毫无掩饰地便揭破了我所犯的错误,以眼神指示着茶几上摆着的两个杯子,说,“你看,我们已经在喝茶了。”
自然,我只能更加尴尬地笑着打哈哈。
就在场面即将陷入僵局的时候,苏贤猛地站了起来,跨过我,以一个偏矮的个头搭上丹尼的肩,奸笑着一阵挤眉弄眼,“哥们,不是说你让茉莉在大冬天开花了吗?怎么,还不带我去看看啊?”
我当然知道茉莉冬天开花是个借口,于是马上接口:“我也、、、”
不过,我刚开口,苏贤便如未卜先知般,伸出一只左手便把我按进了沙发,那句话自然随之生生地按回了肚子里。然后,丹尼似乎也后知后觉地开了窍,领着他往花园走去,同时帅气地甩掉了苏贤搭在他肩上的手。
然后,沉默尴尬的四个人变成了沉默尴尬的两个人。
“汐汐、、、”
“你、、、”
“你先说吧。”
“你说。”
“呵呵、、、”
在这个时刻,似乎姐妹之间的默契依旧存在。
“你的腿没事了?”
最后,是汐汐先说的话。记得她六岁的时候,便已经是一个忍不住的小话痨,不论什么时候,说话总是先发制人。看来这一点,过了这么多年她似乎没有很大的改变。
“已经好了。”
我抚着那条已经痊愈得只留下一条丑陋伤疤的腿,笑得和十多年前一样的温润。
汐汐放松地向沙发背一靠,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圈,露出一脸莫名的笑容,仿佛下判决似的对我说:“看来,你过得真的很好。”
她说这句话的样子,让我不禁想起了上次在商场见到的她,刻毒怨恨的她。我下意识地便偏过头去,“是啊,有丹尼,真的很好。”
“爸爸的手术很成功!”
“我知道。苏贤告诉我了。”
、、、、、、
真是不愠不火的谈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