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深秋的季节,深圳还是很温暖,再冷的时候加件外套,就可以了。这是静凡唯一留恋深圳的地方。因为静凡喜欢春秋天的衣服。她总是觉得那个时节穿的衣服最舒坦。衬衫外边搭件外套,不必扣纽扣,休闲裤,一双单鞋,头发可以扎着,可以垂下,手上还可以配件首饰或者带块手表,怎么装饰怎么随意。没有烈夏的暴露的担心,寒冬经装的苦恼,总之就是一种舒适的闲散。这样的穿衣理念总是会和小姨她们不一样。许振轩说,小姨她们叫小资和文艺,你这叫傻傻的过日子。这种说法静凡觉得很中肯。于是乎,有一段时间想去试着改变,最终还是放弃了这样的心里纠缠。
一眨眼一个礼拜过去了,父亲冯恕将会在明天的早上被定罪判刑。三叔说,他的罪名是结党营私。小舅叶苏北也将和父亲冯恕一起审判。因为父亲就是和叶苏北还有几个党政机关的领导结党,才经营了走私的生意。静凡和小舅很少联系,貌似小姨也很久没有小舅的消息,所以这些消息都是时至今日才被知晓的。
静凡想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会这样做。好强的父亲一向一身傲骨,蝇营狗苟的事情自来不屑,即便是小恩小惠的小舅靠一点聪明刮来的民脂民膏,他也会及时的取之于民,散之于民去。许北兴不是他散之得来的情分嘛。而且这些年,如果父亲在做这样的生意,聪慧的静凡不会没有察觉。生意场上父亲多认识一个人,静凡都会记在心里。因为这会是父亲生意上的另一盘棋。可是毫无征兆,毫无线索,像一盘闷棋,稀里糊涂的就满盘皆输了。可对手是谁呢?
昨天三叔让许北兴通知静凡,让静凡在已经被封的家门外等他。静凡早早的就到了。看着家里贴着封条,静凡一激动,就伸手想把揭掉。
静凡伸出的手被三叔向天宇握在了手心里。
三叔向天宇带着静凡从后窗攀爬跳到了屋里。三叔向天宇当兵时候的本事一点没有丢,那速度和动作,那叫个潇洒。
屋里的一切还在保持着原样。屋里依旧是母亲生前的摆设,从来不曾变过。素净的色调,规整的格局。
“明天就该充公的充公的了,我悄悄的带你来看看,还有没有要带走的东西?”向天宇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已经完全没有平日里潇洒的影子。不光是因为他今天没有穿警服,而是总有一种难言的不舍在他们中间,从一开始一直萦绕到现在。
静凡静静的听着他的话,然后把手里一家三口的照片,抱在怀里。走进父亲的房间。
恍如隔世一般,父亲的房间又回到了儿时的记忆里了。
母亲叶苏箴刚去世的那几天,小姨叶苏楠从学校搬到家中来。可是连续几天小静凡抱着三叔送给他的“虎多力”总还是迟迟不愿睡去。她从床上爬起来,从小姨的身上爬出去,她抱着“虎多力”走向父亲母亲的房间,父亲不解衣带的斜靠在床头边,眼神迷离的看着天花板。小静凡弱弱的喊了一声“爸爸”。
冯恕看着娇小的女儿,那是她第一次那么怜爱的看着静凡。他曾经怂恿自己要把这个生命视为无情的背叛,可是爱却一次次给予规劝。
有时候仔细想想,什么是幸福啊?
当你面对着一个你认为不是理所当然的生命之时,还能给予她你所拥有的一切的感恩和祝福,并且微笑着,默默地,真诚地看着她成长,成熟,她若有一天幸福,你就幸福。
他起身将小静凡抱着怀里,静凡搂着父亲的脖子,趴在父亲的肩膀。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冯恕拖着小静凡的身子,在卧室里,来回踱步。
第一次被父亲这样的抱在怀里,小静凡的梦很香。
不由自主的,冯恕轻轻的哼唱着那首歌。
“爱上的无悔忘却那只是一些片刻
忘却的无法消失他们躲在树的后面
每个人是每个人的过客
每个人是每个人的思念
眼中的星辰月光消失在心中的光年
消失在心中的光年
寒夜落进秋天风景依然进来
相爱沉默无语飘落一片孤单
每个人是每个人的过客
每个人是每个人的思念
眼中的星辰月光消失在心中的光年
消失在心中的光年
每个人是每个人的过客
每个人是每个人的思念
眼中的星辰月光消失在心中的光年
消失在心中的光年”
(原唱:大乔小乔《消失的光年》)
叶苏楠透过门缝看到这一切,那般的朦胧,却深刻的展示着人间冷暖、爱恨疏离。她深知,一个男人的万种柔情都在这一刻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
静凡走到父亲的保险柜前,她熟练的操作着密码,打开保险箱,静凡把里面仅存的一些现金装在了包里。然后她轻轻的翻看着,里面的每一份证件。
最后静凡拿起父母曾经的结婚证,捧在手心里,无声的流泪。
向天宇不言不语的看着她做的一切。
最后静凡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下自己的房间,孔令辉和刘国梁的照片贴满了墙壁,她顺手将几张照片和父亲送给他的一副球拍一起也塞在了斜跨包里。然后她摇着头说:“没什么了,走吧。”
向天宇关门的那一瞬间看见了自己送给静凡的礼物——一盒奥运会吉祥物。除了“虎多力”被放在静凡的枕头边,其他的四个还坐在包装盒的底座上。
向天宇感到一股莫名的失落感。
第二天早上五点的火车站,人流还不是很多。静凡要从这出发踏上一段未知的旅程。
向天宇和她做最后的送别。
“放心的跟着北兴走,你爸安排很周全,你会很安全的。”天宇并不知道冯恕怎么安排的,这样说只是给静凡一些安全感。尽管他知道,静凡并不需要。
“他怎么样?”
“还不知道,下午就出判决了,这个你就别管了,你能好好的生活,比什么都重要。”
“我不能等到判决下了再走吗?”
“不能,走的越快越好,公司的那边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因为你经常出席公司的会议,他们会把你当一条线索来深挖这里面说不清道不明的事,你爸比谁都了解你,他是不想让你再受牵连,也不想你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换个地方,好好的。”天宇已经情不自禁的说到了动情之处。
“会有转机吗?或者我爸是被陷害的。”静凡仍然不依不饶。
“会,但不是现在。”天宇恢复到一个警员的理性。
“我还能回来吗?”
“能,可是不是现在的事,你现在能做的就是走。不要恨你爸,也不用太担心他。”天宇觉得不能再说下去了,于是她拽着静凡的胳膊,把她交给了拿着行李的许北兴。
“拜托啦!”天宇这三个字发自肺腑,极尽衷心。
静凡被许北兴拉着往进站口走。
静凡梨花带雨的一步三回头。
在这时,向天宇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急忙叫住了静凡。静凡猛然回头。她想象着,三叔拉着她一起走进另一个站口。
向天宇没有向前,而是转身回到车里,拿来了一个包装精致素青的礼品盒,交到了静凡的手里。
“给,不是一直想要吗?”
静凡没有打开,但是她已经知道这是什么了。她紧紧的怀抱着。这或许比刚才的想象更加的浪漫。
“怎么得到的?”
“三叔有的是本事,只要你想要,我就能办到。”
“是吗?”静凡的疑问包含了太多,天宇猜到几分,也只是心头过。
静凡低着头直接转身,向站走去。
就在进站的那一瞬间,她一只手托着微型放映机,一只手从许北兴托着的包里拿出另外一个礼品盒。
那是五岁时三叔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昨天回到许叔的住处,我总觉得自己少带了什么,所以半夜我又回去了一趟,把她带了出来了……”
静凡没有把想说的话说完,她已经说不出来话了,把礼物又装进包里,就转身走进入口。
留下了孤独的向天宇,久久的站立着,不愿离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面,不知道她会遇到什么人,什么事。不知道还否有个人能像他一样,像他一样,安守着她的一切,倔强,好强,孤独和惆怅。只是,有,也好,也不好。
向天宇刀割一般的体会着真正的难舍难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