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来乍到,随遇而安,市井民情,入乡随俗,这是父亲告诉静凡的道理。
从第一天的情况来看,静凡表现的还是很好的。第一次进茅房,第一次和一群人站一起聊天,第一次吃用大铁锅烧的饭。她都挺适应。当然自己现在的状况,也不需要矫情。第一天算是在各种寒暄声中度过吧。静凡也在这些寒暄声中,深深的感受到了这个村庄的友善与和谐。虽然都是女人围在她身边,但是父亲还这样告诉过她,一个地方的风气怎么样,完全取决于当地妇女的思想觉悟。就像一个家庭一样,一个小家的美誉度,和这个家里的女主人的为人处事,待人接物的口碑绝对是成正比的。
当然,对于这个村庄和这里的村民,细心的静凡也在第一时间向孟素珍做了请教。别看只来一天,孟素珍就已经像亲闺女一样的看静凡了。这个身世飘零的女孩,让孟素珍第一眼看上去——那心头的一热,抚慰了她太多的伤口,弥补了这几十年都挥之不去的遗憾。孟素珍说这就是眼缘,这就叫缘分。
傍晚十分,孟素珍坐在院子里的树下,拉着冯静凡的手,给静凡讲起了这个村庄,这个村庄的村民,还有她自己和她的这个家。
这个面积不大,人口不到三百的的村庄名叫“扶邦寨”。说道这个名字的来历,还要提到一个人,那就是大汉王朝的开国皇帝刘邦。提到刘邦,那么这个故事就要从他开始。
刘邦,出生于江苏苏北的一个小县,在他不满一岁的时候。当时的秦始皇帝听了算命先生的话,讲说丰县出了一个可以夺他帝位的小女圭女圭,于是秦王下令,把当时的一岁以下的小孩子全杀掉。一声令下,就死了无数个可怜的孩子。
刘邦的母亲带着刘邦躲着追兵一路往东跳,一直跑到丰县五门桥那里,当时是说那里有一个大院子,刘邦和母亲两个人被围在了里面,怎么都出不去,母亲想:这下是死定了。可不到一岁的小刘邦竟然指着一个方向,呀呀叫,母亲顺眼望去,看见一狗洞,欣喜地带着刘邦躲过一劫,继续往东逃亡。
逃过了这一次,母子两个接着东逃,走到一座缠满了蜘蛛丝的破庙门口,实在没办法,只能躲进去,没想到他们刚一进去,被撞断的蜘蛛网又被蜘蛛们重新织好,官兵进来一看蜘蛛网没有破,官兵就离开了,刘邦和他母亲继续往东逃。
快到了邻县边境的时候,眼看追兵又要追上了,走在一田头,正好有一农家在耕地,刘邦况使劲往地下爬,躲在耕种的小坎子里,并自己用土掩上自己身体,有个蝼蛄看见了,还爬过去给他穿个小洞好让刘邦喘气,结果刘邦以为小蝼蛄是在害他,想把土推开,让自己坦露出来,后来才发现原来小蝼蛄是为了让自已不被鳖死才帮他打洞,于是刘邦就用一个麦棒把蝼蛄的头和身子穿上,小喽沽又活了,所以现在大家说蝼蛄的身子和头只用一佷麦棒连着的。
就这样刘邦就躲过了这一劫。
于是刘邦就成为了伟大的汉帝。
后来,从狗洞到破庙的那段路程,被后世子孙视为福地。
再后来,说是宋朝时候,有个叫梁梓撇的穷书生,参加了一辈子的科举,今年终于如愿登科,可是在他去京城赴任时,发现自己官位早已让人顶替,于是痛心疾首,也无颜在回家乡见江东父老,于是落草与此。那一年他已经40岁。他把从狗洞到破庙的那一块土地用篱笆桩砌了起来。自立城郭。因为地处偏远,地面有凹凸不平,虽被视为福地,这里也依然人烟罕至。梁梓撇在这里自给自足的度过了三年的时间。
突然有一天,梁梓撇出篱笆去捡树枝,在篱笆外看到了一位昏倒在地的姑娘,姑娘约莫20多岁,穿的是绫罗绸缎。梁梓撇上前,用中指在她的鼻前试了一下,还有微弱的呼吸。于是梁梓撇扔下柴火,就把姑娘背回了自己的茅草房。经过梁梓撇的细心照顾,姑娘很快恢复的差不多了。姑娘见梁梓撇,书生模样,一问年龄,实不像不惑之人。于是一见如故。相互吐露了心声。
姑娘名叫婉芙,并非凡人,而是当朝皇帝的直系外甥女,称得上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公主。可是公主虽出生高贵,却命途多舛。幼年丧母,继母为争夺父亲的财产,多方刁难,跌跌撞撞,终于长到14岁,继母就要自作主张要将其嫁给一位比自己年长30多岁的当朝显贵。可是在那时婉芙就已经和一位年少英才私定了终身。看透了侯门风雨,于是婉芙毅然决定和年少英才私奔。远离这些是非惊扰,去过那神仙一般无忧无虑的生活。婉芙安然侍家,年少英才利用一身才学,在乡间私塾教书。婉芙虽然贵为公主,却一直安贫乐道,得一人之心,白头不离,这是世间最美妙的事。可是不多久,年少英才却厌倦了这些清苦贫瘠的生活,他想做人上人。想像那些门第高显的贵人一样,佣人一院,妻妾成群。婉芙一再的劝说,豪门一入深似海,何必自找烦恼。可是年少显贵,已经中毒太深,根本听不进婉芙的劝告。以后,他经常攀附地方豪绅,又和他们一起拉拢朝廷命官,不惜在那些人面前拌驴当马,日日出入楼阁酒肆,夜夜歌舞升平。终于有一天,他如愿以偿了,他把婉芙接入了自己的官邸,可是那种清贫的安逸却再也没有了。官场斗恶,人心纵横,婉芙日夜为其担忧,最后终于煎熬难度,弃他而去,辗转来到这里,路途劳累,瘫倒在梁梓撇的篱笆外。
听完婉芙的故事,梁梓撇瞬觉钦佩不已。梁梓撇对红尘喧嚣的痛恶,以及对隐逸生活的高尚追求也令婉芙仰慕不已。于是两个人日久倾心,终于结为夫妻,在这篱笆城郭里,做起来神仙眷侣。
梁梓撇叫妇人婉芙,婉芙叫丈夫梁撇子。梁梓撇经常给婉芙讲狗洞和破庙的故事,婉芙也经常告诉梁撇子宫廷的各种野史,夫妻两个互恭互敬,举案齐眉,羡煞世人。
后来,他们育有二子。一家人,织布,耕田,读书,远游,育儿,其乐无穷。虽也经历各种**天灾,可是因为两个人始终相信,事在人为,人做天看,不强求,不奢望,老天无颜亏待他们。所以生活在他们眼里就总觉得坦荡,无坎不坷,无坷不平。
有一天婉芙对梁撇子说,我们要给咱们的“国”取个名字。博学多识的两撇子转着毛笔说,这里曾经救出过汉高祖刘邦,刘邦成就伟业自然少不了我们的功劳,这里还是我们的福地,是上天恩赋硕泽的地方,扶危济困,安邦立国,就叫她“扶邦寨”吧。
于是扶邦寨在一代又一代子孙的耕耘中,轰轰烈烈的迎着风霜雪雨走过了几千年。屹立不倒,而且必将更加的繁荣阜丰。
听完这个故事,静凡沉默了很长时间,她觉得这是她听到的最美的童话。其实这还是一个关于信仰的故事,因为只要心中有梦,有期许,不管环境怎么变,不管人心怎么变,只要你的信仰不变,那么天地就是无边的。只要你想活,你想好好活,就没有活不下去这个说法。静凡这样狠狠的告诉自己,她还告诉孟素珍,自己很喜欢婉芙,她觉得婉芙是一个伟大的女性。孟素珍虽然读书不多,但在村里也算是属于很知性的那一种,听到静凡话,她心里甚是安慰。
可是为什么扶邦寨没有姓“梁”的呢?这是静凡听完故事唯一的疑问。
孟素珍告诉她,说是后来,扶邦寨终于出了一个状元,为了感谢刘高祖的浩荡恩泽,也为了让刘高祖,更能广播恩情,泽被全寨,于是全寨就集体把姓氏改为了“刘”,以示衷心。
寨子不大,寨里的人也习惯称她为村。
村后面的庙已经不存在了,村头的狗洞倒还是有的,但是不是后人砌成的就不知道了。反正不知道从哪个朝代其,她就很威严的立那里了。村里人还有个习惯,只要孩子一会走路,首先就要让他从这个洞里钻一下,如果钻的好,那就大富大贵,如果钻不好就要请泰山女乃女乃来替他消灾解难。没有人说他是迷信,因为村里的人都实实在在的信这个。不管神仙能不能帮他,自己这道门槛过了就是舒坦的。
当然这所有的都只是一个传说。
孟素珍这样告诉静凡。
可是静凡笑了笑,却把这个离奇的传说和那个叫婉芙的女子永远的放在了心里。
现在的扶邦寨位于县中心的边上,寨里的人称之为城边。因为离县城不远,离乡下也不近,发展要比乡下快,繁荣要比城镇慢,看着农村变,跟着城镇转,这在苏北地区算是一个很典型的地理位置了。
就拿现在的扶邦寨的情况来说,从他们的衣着装扮,家居生活,说话方式可以感受到,虽然和深圳这样改革开放的大门城市有一定的差距,可是和在电视里看到的农村生活样貌相比又要新颖时尚一点。这大概就是这个典型的地理位置的典型特征吧。
现在扶邦寨算上打光棍的刘忠文,总共是十三户人家,除了许北兴,许北富,兄弟是许姓外,其余全部是刘姓。
因为从民·国初年,这里就始终保持着十三户人家的记录,于是扶邦寨在外人口里还有一个名字,叫十三户。
这十三户是怎么算的呢?孟素珍说,是每个年代都是根据全寨人口辈分次长的来算人口的。比如现在的扶邦寨年龄最长,辈分最长的人是村支书的父亲89岁的刘丙堂,而与他同辈的人已经没有几个了。所以这个户数就要从他的儿子那一辈开始算起。刘丙堂膝下两子三女,两子,刘登、刘望。刘登是当地知名的有钱人,刘望是本寨支书。三个女儿嫁的都挺远。这样刘登,刘望就是两户。
刘丙堂的同胞兄弟刘丙文,是个文人。膝下三子,俩女。刘书香,刘书国,刘书家,刘书业。俩女一个出嫁外乡,一个自小患小儿麻痹,瘫痪在家。刘丙文的老伴周氏前年离世。留下他照顾残疾女儿。据说周氏当年出嫁的时候很是风光,因为父亲是地主,所以嫁到刘丙之家来时,还带了两个给做饭的丫鬟。因为自小娇宠,周氏说话总是娇里娇气,用寨上人的话说,就是说话咬舌头。因此,一直到现在,谁家小孩子,撒娇不好好说话,大人都会绷着脸生气的教训到,你再这样说话,将来就跟周玉英一样,听听难不难听。
刘丙文四子占四户。
村东头刘敬廉,膝下两子,刘山河,刘先河。刘敬廉也已仙逝。次子刘先河的媳妇林朝英是本寨妇女主任。就是和静凡说话的那个最俏的女人。村西头刘敬正,今年已经80岁,老伴范氏比其小将近十岁,今年也已经70。范氏是这个寨公认的好老太,大人小孩儿都喜欢围着她说话。那天做着纳鞋的老太太就是范氏。刘敬正膝下也是三子,不过二子刘忠勇二十五岁那年,染疾身亡。大儿子刘忠烈,三儿子刘忠武。都是寨里干活的好手。这样就算是儿子,算两户。还有寨里的人都知道,范氏还有一个儿子,那就是光棍刘忠文,刘忠文是刘敬正妹妹拣来的儿子,可是妹妹妹夫不幸早早罹难,那边公婆怎么都不愿承担这个多余孩子的抚养义务,于是善良的范氏就将刘忠文过继到自己膝下。因为身世的原因,刘忠文不光不受家里大哥,三哥的待见,可悲的是三十好几还没有娶亲。这是村里他这辈唯一的光棍。但是,刘忠文,为人厚道,实诚,在寨里的口碑一直不错。刘忠文名义上范氏的儿子,可是却一直都是单过,所以他也算是一户。
这是全部十一户刘姓家族。剩下的两户就是许姓的许北兴和许北富兄弟了。
当年许家兄弟的父母携着许家兄弟和一个女儿,从河南逃荒至此。自古就有着扶危济困传统的扶邦寨无私的接纳了这家苦难的人啊。于是许家就在这安家落户了。
许北兴后来娶了后屯好人家的贤惠媳妇孟素珍,双亲身体都不是很好,于是家里的事都扛在了许北兴夫妇的身上,孟素珍从来没有过怨言。为了能让弟弟也早点成家,妹妹更好的求学,许北兴早早的就离开家,外出打工。经过多年打拼,加上后来冯恕的帮助,这是许北兴永远都不会忘记的恩泽,许北富在哥哥的帮助下盖了房。盖房几年后,92年,他把媳妇高君红带回来家,现在双胞胎儿子已经快七岁了。许北兴的妹妹是扶邦寨他们这代人中唯一的女大学生。这一度让这个外来户,在寨子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荣耀所带来的扬眉吐气的感觉。可是妹妹天生叛逆,大学没毕业就怀了一个社会男人的孩子。后来跟着这个男人就过起了日子。许家双亲,双双气病,妹妹这个曾经的骄傲,于是成了一向体面的许家无法启齿的伤痛。没几年,那个男人因为抢劫被判刑入狱。许北兴多次劝妹妹改嫁,可是倔强痴情的妹妹,却心甘情愿的痴等。在大西北的风沙缠绵中,妹妹一等就是五年。可是就在那个男人就快出狱的半年前,妹妹却因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再也没有见到那个她痴痴等待的男人。后来,男人出狱了,他要将妹妹的全部赔偿金要走。那个时候,父亲已故,母亲还在。可是那个男人给出的理由就是,他们结婚那会,妹妹就已经和他说过了,已经和许家断绝了关系,所以这些钱应全部归他所有,许家得不到一分。
为了一个说法,也为了还妹妹一个孝心公道,一场官司在所难免。不过最后这场官司在冯恕的帮助下还是打赢了。官司打赢的第三天,许家老太就去世了。可是在去世的前一天,老太很坚定的告诉许北兴兄弟,妹妹的钱他们一份不能花,捐出去,建学校。她还强提着最后一口气,大声的对他们
兄弟还有过门已久的孟素珍喊,“过日子,要争气,都争气的给我过日子。”
那笔妹妹的赔偿金,最后以妹妹的名义捐给了寨上唯一的小学。小学用这笔钱,购置了十台投影仪。孩子们第一次用上了这么先进的东西。
讲到许家老太,静凡看到孟素珍的眼睛里已经堆满了泪花。孟素珍告诉静凡,振轩的女乃女乃跟着振轩的爷爷受了一辈子的罪啊,日子刚刚有点起色,两个人都走了。“振轩女乃女乃是个很坚强,很有骨气的老太太,没有她,家里的日子过不成现在这样。年轻的时候为了养活一家子跟着男人拉货,还要受很多人的冷嘲热讽,到老了还落一身子的病,想着那些年日子好过了,好歹过几年好日子再走啊,哎……”孟素珍终于控制不住,流出眼泪。
孟素珍把静凡揽入自己的怀里,然后轻轻的温柔的抚模着静凡柔顺的头发:“乖乖啊,人啊就是个命,你能改变的就只有命的走向,咋都改不了命的尽头。我的命也孬啊,养个闺女,还不让成人。”
静凡静静的听着孟素珍的话,这样淳朴至真的话里没有哲学,只有生活无尽磨砺之后,用汗水和心血总结出的命数真谛。
“改变不了,不也是要活着吗?我现在不是来了吗?”静凡抬头甜甜的看着孟素珍,对于任何的伤痛静凡比谁都会体悟的深沉,滚滚红尘,悠悠岁月,她习惯了用自己的善解人意详解着生活所有的颠沛流离。
孟素珍又一把把她揽入怀中,爱意泉涌。
在屋里坐着看电视的许振轩,早已经没有心思关心,小龙女和杨过十六年后终于见面会是什么样的情景了。他趴在窗户边上也是那样静静的听着母亲讲述扶邦寨的点点滴滴,这些自己从小听到大的故事,今天却有了不一样的意味。尤其是那个梁撇子的故事,静凡听完说了句“好美的故事”,让振轩小小的感触了一番。因为之前,他从来不这样看这个故事。他只是把他当一个传说。传说又从来都不是真的。振轩第一次很认真的想了想婉芙,他现在才发现这个女人的确有不俗之处。就像眼前的这个叫冯静凡的女孩一样。
还有自己的女乃女乃和妹妹。女乃女乃去世的时候,他还小,那种一生一世的别离,他体会的不深。看着女乃女乃的遗像,听听女乃女乃一辈子的辛苦,辛酸是难免的。
妹妹的离去,他可是痛彻心扉的。他当然不能忘记,当妹妹小小的遗体被忠文叔用凉席卷着要带走的那一刻,他是怎样的撕心裂肺啊。他疯狂的从忠文叔的手中把妹妹的遗体抢过来,抱在自己的怀里怎么都不撒手。忠文叔和刘望大伯费了很大劲才把他们兄妹俩分开,他心痛的在地上打了一天的滚。
如今来的这个妹妹,即便无法替代,但确实在母亲的心里迟到的填补了一个缺口。对自己的呢,虽没有所谓的安慰,却也多了一份遐想。
今天一天,他有好几次都情不自禁的傻傻的观察着静凡的一举一动。她站在猪圈外看着里面的母猪吃食,笑出声来:她去上厕所,总要在茅房外忧郁好半天:她俯翻看,叔叔家的振远扔在门外的教科书:她坐在门边,甜甜的笑着看村里的小女孩在大路上跳皮筋,踢毽子,跟着她们一起哼唱:千年蛇妖白素贞,带着小青去报恩,路上遇到了老法海,关在塔下二十年。许仙的儿子许士林,爱上了一个兔子精。
他不知道这个女孩的来历,却能感受这个女孩的与众不同。淡淡的感觉,却涌动着和她同龄的女孩子不一样的韵味。
或许自己的亲妹妹长大后,真的是和她一样的。
对这个家庭来说,这注定是不同寻常的一个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