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工地的工程似乎并不是很顺利,往年许北兴总是到年末才回来,这次他早早的在五月就回家来了。
刘山河也跟着回来了,大概是因为是忙种时节,家里十几亩地,如果没有特殊情况,还是希望可以回家来帮衬一下自己的女人。
不过刘山河的儿子刘安平却没有跟着回来,晚饭的时候振轩问父亲为什么安平没有回来,许北兴不无担忧的说:“不好管哪,在那一直不听他爹的话,不好好的干,有点钱就吃喝玩,这工地不好,我和山河就商量着回来,山河也想把安平带回来,让他在家成个家,自己也省点心,可是这王八羔子,我们前天晚上整理行李的时候,他就跑了,留个纸条,说自己去闯了,用不着管他,可把山河气死啦。”
“他去哪闯啦?咋不给我说声,我也跟着去。”振轩一边往嘴里送着一勺子小米粥,一边打趣的说道。
许北兴挥挥手中的筷子,“行了吧你,他个二流子,吃喝嫖赌的,能闯出什么来,你在家给我老实呆着。养你的鱼,我今天打那边经过,我看这鱼还不错咯。
提到鱼许北行一脸的喜悦。
孟素珍一直脸沉着,要是往常,振轩那句话后,还用得着许北兴开话匣子,孟素珍早就得接过来训话了,可是她心里有心事,从许北兴进家门她就打算给自己的人说,却一直没有机会。
这几个月这些话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静凡低着头吃饭,一直用余光敏锐的打量着孟素珍的面色。
晚上振轩早早的就被刘可叫走了,说是去刘牧杰家。刘牧杰的媳妇儿上个月给他生了个儿子,大概是刘牧杰请吃饭去了吧。
静凡帮忙收拾好碗筷,就进了自己的房间,出来倒水的时候,看到孟素珍和许北兴窃窃私语的身影,心里五味杂陈,从来到许家,孟素珍待她视为己出,孟素珍的善良,朴实,悉心,令满身风雨的冯静凡感受到了太多在深圳,在失去母亲的日子里无时无刻不在惦念的温情。生命,在十几年间居然沧海桑田,尽管她从不曾抱怨,但心里的痛和伤感终究无法填满。只是孟素珍这一家给她的爱和关怀,还有这个村庄带给她的震撼和温暖,以及她对梦想和明天的全新概念,会在自己十八岁的时候,突然有种感激上天的意愿,因为这些感动让她觉得原来人的生命可以如此的完美,太多的时候,你安于现状,太多的时候,你沉迷于温柔乡,太多的时候你不知道这世界还有这样的一片大好河山有待观光,还有这样的一颗颗大好人心等待着你去体会。
人的渺小,在于总是自视伟大,其实低到尘埃里的倔强生命,比在天堂中的身躯,更加的傲视群雄。如果,你在为自己的优越骄傲,也请埋下头颅看看那些蔑视的,最骄傲的眼睛和最沉默的灵魂。感受这一切,你不会自惭形秽,你只会后悔,后悔自己没有机会,在那片博大的精神土地上挥洒过汗水。
有时候环境的改变果真会对命数的看法产生动摇,但是信仰若不变,目标依旧是深藏心底的模样,尽管山高路远,尽管万水千山。感谢许家人,在自己信仰的跋山涉水中给了自己那么重要的帮助和厚爱。关乎亲情,关乎爱情。
想的太多了吧,静凡拍拍脑袋,坐在自己的梳妆台边,那个梳妆台也是振轩买的,自己从家里带来的钱一直都没有机会用,本来她想抽时间和刘文秀一起去县城的招商场给振轩还有孟素珍买件衣服,不过看现在的形势,自己是不敢轻易送振轩什么东西了。
那几个奥运会吉祥物总是笑容可掬的看着忧郁的自己,在空洞和苦涩的青春记忆中永远这么抢镜,让自己无法忘记。静凡每次都会用手仔细的,轻柔的为他们梳理着毛发,三叔送的,振轩送的,还有旁边父亲冯恕买的乒乓球拍,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为什么自己会喜欢上许振轩呢,而且喜欢的如此的彻底,居然还没有丝毫的怀疑?
和三叔向天宇不无关系。因为自己16岁之前的一切,大多是他给的。因为他的存在,自己无忧无虑,甚至在感情的地盘,他都烙印一般的存在,没有任何机会去思考所谓的情窦初开。
想想觉得自己的优越是那么的可悲,体验在这一刻是如此的令自己陶醉。当然许振轩身上存在着太多三叔的影子,例如睿智,例如潇洒,例如邪气,例如若有若现的潜力。
三叔在自己的心里无论如何完美,他也只是一个梦,只能是一个梦,那种爱是可以和董燕共享的,而许振轩才是真正存在的现实,这种爱是澄澈的,也会是自私的。
多少年第一次总结自己的感情,静凡也不知道自己分析的对不对,三叔已经走远,远的只能想念,许振轩可以珍惜,可是还要郑重的面对眼前,想到孟素珍的眼神,她就觉得上帝肯定要留给她遗憾。
从家里带来的笔记本总是写满叶苏箴的隽秀文字,十几年不曾褪色,还会散发出淡淡的幽香,打开一页,上面是一首词:
“枕前发尽千般怨,要休切待青山烂。水面上称砣浮,只待黄河彻底枯。白日参辰见,北斗向南面,休时且未休,且待三更见日头。”
静凡用手指划过这些字,她在问自己,需不需要在这些问题上勇敢一次,放下自己的孤漫告诉孟素珍,自己愿意留在许振轩的身边,照顾他一辈子。
冯静凡在屋里百转千回的时候,其实许振轩也已经意识到问题的重要性。如果母亲不同意,这是一个大困难,依照母亲倔强的性格,看母亲这些时日的态度,那绷着的脸和铁一般凝重的神情,再大的困难也没有出现过的沉沉的写在脸上的忧虑,闹不好会母子决裂。
可是原因是什么呢?为什么他和冯静凡在一起会引起她这么无言的抗拒?如果她真的疼爱静凡,做女儿和做儿媳妇有什么区别呢?做儿媳妇不比做女儿好?做女儿终究会成为泼出去的水,做儿媳妇倒可以一生。
刘牧杰儿子的百日宴上,许振轩不断的出神,儒雅的刘牧杰端着酒杯挨着振轩做下来,“我真佩服你。”
振轩不解的看着刘牧杰。
“多少人在村里养鱼都不成,你一干就发啦。”
振轩摇摇头,“说的太夸张了,赚那俩钱还发啦?”
“不是,我就是说你有这个脑子,换成我,别说赚了,我得赔死。”刘牧杰喝的有点多,书生气的人一喝多,那个表情和神态就变得滑稽。,他不停的拍着振轩的肩膀。
“你不是在城里干的挺好嘛。”
刘牧杰摇摇手,“我要是能接着上学,我肯定更好。我没机会,没机会。”
许振轩接过他手中的酒杯,“你别这么说啊,你儿子都有啦,想什么呢你?那些上学的,刘旭东这些人,能跟你比?你问问他们的儿子在哪个娘肚子里呢?”
刘牧杰被振轩逗乐了,“人家是大学生,人家是天之骄子,我们呢?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又一代。上次旭东回来,和他交流都有些障碍啊。出去的文化人就是不一样啊!”他用手垫着靠在振轩的肩上,嘿嘿的笑起来。但是振轩看的到,那通红的脸上难掩的遗憾和无奈。
“咱们这这几年发展的不是挺好,慢慢来,要不了几年,咱这也能成为大城市。”振轩一副自信的样子,他也闹不清那自信来自何方。吹牛?还是纯属安慰刘牧杰,当然是不是想起静凡也稍稍安慰了一下自己。
“我就爱和你说话,你这个人坦诚,做事踏实。就是缺点……缺点……”刘牧杰拍着用另一支手拍着脑瓜想不来合适的词。
“缺点心气。”振轩笑着说道。
“对,就是心气。”刘牧杰垂着许振轩的胸口狠狠的说道。
看到这两人聊的挺投入,刘想也和别人换了个坐,坐在了振轩的旁边,“他又给你瞎说什么呢?最近老抱怨,抱怨个屁啊他。”
“这次没抱怨,给我吹嘘他儿子,让我嫉妒一下。”振轩看着迷瞪的刘牧杰,故意说了这些话,振轩端起杯示意刘想干了。
“他有资格吹嘘啊。”刘想看着比他们都大几岁,所以说话老成持重的。他是刘书业的大儿子,结婚五年,至今未有半子。
刘牧杰挥挥手,让刘想闭嘴的意思。
“不是吗?你这工作好在正经的单位,媳妇好,孝顺,能干,又给你生个大胖儿子,你这什么命啊。”
振轩在这些没有发言权的问题上只有微笑着保持沉默。
“我妈说,你媳妇不是有了吗?”刘牧杰趴在桌子上,用手撑着下巴问道。
“八个月了。不知道是男是女呢?”
“切,还不知道是男是女,是女孩你就舍得不要啦?”
刘想没有说话,摇摇头,那意思表示,想不要呢,可是又不是那么回事。
振轩把手又搭在刘想的肩上,在村里,他和谁都显得那么兄弟情深。他看着刘想摇头,听着这些和他还有一定距离的家里家外,有些憧憬,有些向往。
刘牧杰使劲搓搓脸,起身继续招呼大家狂欢。
大家举杯,觥筹交错,杯盘狼藉间,大家的情谊又增添了几分。
一个庄上拢共十几个和振轩同辈的人,最大的刘想25岁,最小的刘可18岁,有几个在外读书,今天到场的这一桌子和振轩一样都已经下学,多半的人都已成家,少数几个都有了娃,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后,他们还将在这片土地上继续奋斗,为了他们出生并不优越的下一代。